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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之前那几个尚且苟活着的不死族,身材矮小,跟被劈走半截儿的柴火似的,走路一瘸一拐。连不畏死亡的不死族都被混沌气息折磨至斯,那位‘天’,又是如何保存实力,与混沌抗争的呢?”
江栖鹤负手而立,仰面眺望钟山山巅,那处裹在黑雾之中看不真切,不过据古籍记载,应当是上下笔直、极难攀爬的峭壁。
这一想法并非江栖鹤穿越云林时才产生的,初年独到记载混沌境的古籍时,江栖鹤便有了这个问题。
天地万物皆为混沌,可为何那位神明并非混沌?难不成神明不属于天地万物?那么神明来自何方,又为何要劈开混沌、令大地繁衍生息?
他想不通这一问题,也曾向德高望重的前辈请教,但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云深勾住江栖鹤食指,再缓缓将其余四指搭上去,深入指缝,紧紧扣住。江栖鹤的话令他笑了一下,黑眸中光泽温润,“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世间只有你的春风词能够清除混沌气息?”
“……大概因为我是天选之子。”江栖鹤不害臊地说道。
“如此,便因那位神明是天选之子。”陆云深手一拉,带着江栖鹤步入山道。
“陆小白,你这就很敷衍了啊。”江栖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难不成因为他是神,所以就能在混沌中力大如牛生龙活虎么?”
“神明一说可纳入修行范畴,而修行一事向来不讲求常理,况且那不过是古籍上记载的传说,是真是假无法追查。”陆云深语速飞快,“你为何不这般想,是那古籍漏记了一两句,所以才致使你疑『惑』不解。其实天地之外仍有天地,神明之于我们,便如我们之于凡尘世间。”
“你这个思路在你们这个时代很清奇啊。”江栖鹤小声嘀咕。
但陆云深的话点醒了江栖鹤,他并非七州土着,而且七州上似乎还有如他一样的人存在。或许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个外来者。
江栖鹤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又一甩,试图将脑子里有的没的甩出去。
他心念稍转间,陆云深已带着他行过山脚,往半山腰走去。
在低矮之处尚不觉得,渐渐来到高处,罡风愈发猛烈,绿羽鸟缩在江栖鹤袖子里都也不敢动,生怕被削成片。
湿冷气息也越来越浓厚,弥散在山间的味道令江栖鹤十分不悦。他伸手就要拔剑,却被陆云深按住,“且等一等,你看前面。”
陆云深抬手遥指,只见远处曲折迂回的山道旁亮着熹微光芒,因为隔得太远,浊气浓稠,格外模糊,却也可以想见它自身有多么明亮。
“见鬼了?”江栖鹤蹙了一下眉。
“说不好那处就是我们即将经过的地方。”陆云深道。
“你让我一剑劈过去,就能看个究竟了。”江栖鹤捏了一下这人脸颊。
江栖鹤做下的决定,极少会因劝说而更改,陆云深只得放手任他去。这人往外走了两三步,双足一前一后跨开,手腕一翻,耀白剑光犹如长龙翩然游出。
剑法春风词,是江栖鹤无聊时所创,以“春风”二字为题,严格贯彻“春风吹又生”此一主旨,剑招极为柔和,似极了染绿江南岸的轻柔和风。
此刻落到罡风猎猎的钟山上,温柔与刚烈相撞,倏尔弥散开去,化作虚无。可就在此瞬,那抹极轻的剑意渗透入长天一角,悠悠然将罡风撕开大片缺口,卷走道上湿冷的浊气。
第51章 千灯照夜(十九)()
第五章千灯照夜(十九)
那盏灯太普通了;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难以想清为何能散发出穿透浊气的光芒。
江栖鹤眼底浮现三分疑『惑』三分有趣,横在半空的剑尖倏尔一垂,旋即提步过去。
罡风愈烈,乌发白衣往四方翻飞,拂到面上犹如刀割。袖子里的阿绿不住哀嚎,陆云深斜里一跨; 把走在前方的江栖鹤拉到身后,再捏出一个结界往他身上罩去。
“小心为上。”陆云深沉声道。
江栖鹤漫不经心一“嗯”,越过陆云深; 脚下步伐迈得更快。
“多停留片刻,就要多吹片刻罡风,很不划算。”这混账说得理直气壮。
陆云深周身金光流转,高天梵罗体下他犹如罩在四方墙壁中; 撞过去的罡风被一双无形的手化开,江栖鹤无意中往后轻瞥; 看得很是羡慕。
“说起来我现在是你的本命剑啊。”江栖鹤“啧”了一声,“为何高天梵罗体不肯护着我呢?”
“你进来便能护着你了。”陆云深道。
“不进来。”
话音落地,江栖鹤还抬起下巴,补充一句; “我能走,不虚这点罡风。”
“……”
江栖鹤虽然嘴上倔强,但路越往后行,陆云深施加在他身上的结界被削得越弱; 等来到那盏灯前,他觉得自己甚至快站不住脚了。
绿羽鸟已经处于半晕状态,江栖鹤把额头抵到陆云深肩上,颤着手将阿绿塞进他衣袖里。
“我家崽就交给你了。”江栖鹤低笑道。
陆云深握住他的手,空出的那只轻轻抚上这人脸颊,发现格外的凉,“把你也交给我?”
“行行。”江栖鹤胡『乱』点头。
陆大庄主立时将江栖鹤收回体内,又把袖子里的绿羽鸟弄到更为靠里的位置,才伸手摘下面前的六角灯。
四面蒙着的白纸再寻常不过,是稍有风大了,就会被刮破的那种,但此时此刻,灯盏上无半处破漏。素『色』蜡烛静立在陶瓷烧成的莲花底上,短又细的灯芯垂泪燃烧。
这盏灯没有附着半点元力,好端端地摆放在罡风烈烈的钟山,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老陆,罡风四面八方,但这火焰却只往一边飘。”陆云深脑海中传来江栖鹤的声音,“我觉得这是一种暗示。”
陆云深:“你是要我朝着火焰的方向走?”
“不仅如此。”江栖鹤低低一笑,“你看这灯盏,把手朝外,可不意味着让来人将它摘下、提着它前行吗?”
陆云深有些犹豫。
江栖鹤又道:“反正这个鬼地方处处可能生出幺蛾子,既然有人给出了指示,不妨跟着去看看,兴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陆大庄主垂眸半晌,终是同意了江栖鹤的话,提着这盏六角灯上路。
灯光在浓雾中照得极远,借着这光,他看得比方才远了不少。
前路不知何时才到尽头,江栖鹤坐在陆云深心底深处这片茫茫雪境中,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曾经打过一次照面的小枯荣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绕着江栖鹤转了一圈,亲昵地触碰他手指。
江栖鹤“哟”了声,极其顺手地抓住那雪白流苏。
“你应该是剑心?”江栖鹤握着流苏将小枯荣剑提溜到半空,又伸出一根手指轻拨,让它当空打转。
小枯荣剑挣扎了几下,但拗不过这爪子,只得边点头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圈。
江栖鹤被它逗得忍俊不禁,捏住剑柄让它停止转动,再将流苏理顺,把它放回空中。
“我教你打牌?”江栖鹤问。
枯荣剑剑心:“……”
“你以为它是我,能和你说话、和你交流眼神,一道坑庄家?”陆云深兀然『插』话。
“开口讲话不是打牌的必要条件。”江栖鹤笑道。
陆云深轻哼一声。
江栖鹤鼻翼翕动,扯了扯枯荣剑剑心的流苏,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你看,他连你的醋都吃哦。”
小枯荣剑将剑尖往下点了点,深表赞同。
“我听得见。”陆云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江栖鹤语气轻飘飘的:“我也听出来了,你是不是在磨牙。”
陆云深:“……”
他顺着烛焰的方向前行,转过某处拐角后,忽然见得前方豁然开朗,乃一片谷地,河流明亮如带,屋舍沿河而建,错落精致。
“阿鹤。”陆云深轻唤一声,“前面是一个村落。”
“嗯?”江栖鹤眉头微皱,“钟山上怎么可能有人居住?”
“屋舍亮着灯,但没听见鸡鸣狗吠。”
“等一下,方才在云林里,那浊怪不是说钟山与烟谷已成为他们的地盘了?”江栖鹤道,“莫不是生出智慧后,也学起凡人搭建屋舍,耕种养殖来了。”
“我想前面便是烟谷。”陆云深作出判断。
江栖鹤登时催促:“那还等什么?过去再说。”
陆云深足尖一点,飞身掠出,眨眼便来到那村外,但见高三丈的大门门头,明明两盏六角灯之间,匾额上写着“芦湖村”。
此地无湖,仅河流蜿蜒一淌,也未曾见到芦苇生长,这名字取得相当怪异。再者,这个芦湖村内浊气比之方才行过的道路浓郁不止一倍,从村门往内望去,星点灯火与黑雾交织,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
“这地方还有罡风吗?”江栖鹤用小枯荣剑剑柄敲了敲地面,不满发问。
陆云深无奈说了句“没有了”,便把江栖鹤放出来。这人甫一落地,当即对准芦湖村村头的牌匾挽了一朵剑花。
春风词剑意悠长,飘散在村落窄街上,漫过灯盏门扉,当真如和风一缕,清透了整条街巷。
江栖鹤收剑,笑眼弯弯地偏过头去,对陆云深道:“反正能在里面活下来的除了浊怪还是浊怪,我们和他们迟早要打起来,不如先打个招呼,把这些东西叫出来,免得一个一个地找。”
“你说得对。”陆云深轻敛眸光,拉起江栖鹤空出的手,步伐缓慢地走向芦湖村内。
方才剑招一出,芦湖村内气氛迥然大变,藏在暗处的眼睛『露』出凶光,兵刃出鞘,声响不断。
江栖鹤轻声笑起来,剑风往前一扫,将挂在檐下的六角灯一盏一盏吹灭,“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我们这些脆弱的凡夫俗子呐,一般不在白天点灯的。”
墙后的影子蠢蠢欲动,但江栖鹤从街道此端行到彼处,都没见着一只浊怪现身。他们似是商量好了一般,谁都不来出这个头。
江栖鹤眉梢一动,偏头对上陆云深的视线。
“你认为如何?”江栖鹤问。
“不如何,他们总不会就这般任由我们走出云谷。”陆云深语气平静,剑锋却是微微一偏。
江栖鹤余光瞥见陆云深的动作,低低一笑,“那么交给你了,陆大庄主。”
陆云深松开紧握江栖鹤的手,吹尘重剑青如翠玉的剑身折『射』过微光半道,正当他做出剑招起势,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蹿入耳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者急吼吼大喊,“手下留情,村长邀两位到村长府商量要事。”
村长与村长府,称呼不伦不类,江栖鹤不由嗤笑。
过了十几息,说话的浊怪才来到两人面前,他身形又短又瘦,披着件不合体的衣衫,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村长说,我们想与你们和睦相处的,只要谈拢条件,便送两位去混沌境。”这只浊怪边喘气边道。
“等我们去了混沌境,这世道还有你们的容身之所?”江栖鹤慢条斯理地发问。
浊怪道:“我们离开混沌境后,便与之断了联系。”
江栖鹤:“哦,断了联系还住这么近。”
浊怪:“……”
他不知如何反驳这话,焦急地搓了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