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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深顺势握住江栖鹤的手,黑眸微垂,深深凝视他:“你别笑了。”
江栖鹤立在原处,唇角又往上提了些,但呼吸之后,尽数褪去。
“黄泉之眼被我毁了,我杀得了连山赫,却没法把江眠救回来。”江栖鹤肩膀渐渐垮下,轻垂的手握紧成拳。
两人飞身跃上屋顶,江栖鹤把陆云深先前给他找到的四坛清音雪花酿都取了出来,再架起一张矮几,横在陆云深与他之间。
初春三月才将将过半,夜来宵光泛冷。黄泉被毁,往生之路已塌,七州十二山无处不受波及。
此刻夜未深,但山脚城镇中千家万户灯火已灭,唯皎皎白月一轮悬挂高空。
昔时千灯照夜暖,他日故城孤月寒。
江栖鹤捧起清音雪花酿喝了半坛,面『色』却愈发白皙。他垂眸瞥向江阳城,约莫过了半刻钟,才抬起手来继续往喉咙里灌酒。
他喝完一坛便砸掉一坛,直到四坛清音雪花酿尽数饮尽,才发现陆云深一直看着他,滴酒未沾。
江栖鹤下意识扯了扯唇角,转瞬又抿平嘴唇,掀眸对上陆云深的视线。
陆云深眼眸缓缓一眨,越过搁在两人间的矮几,按上江栖鹤肩膀,将吻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再辗转往下,挑开唇缝。
第59章 春风一剑(一)()
第六章春风一剑(一)
月『色』渐转晦暗; 被轻纱似的薄云遮挡,往西山落去。长夜将醒未醒,天幕的另一端拉开一条不甚明朗的线,透出几分灰蒙蒙的白。不多时,第一声鸟啼从林间传出,和着微风拂动竹海时的沙沙声,一道钻进江栖鹤耳中。
成双对照的烛早已燃尽; 晃『荡』了一夜的红漆雕花木床被月白帷幔遮得严实,半丝风都透不进,更别说本就昏暗的天光。
江栖鹤忽然醒来;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没什么焦距地望着前方。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越过胸膛斜向上扣住他的肩膀,没怎么用力地一带; 就让他撞进怀里。松垮的衣衫被扯落大片,『露』出白瓷般皮肤上的点点红痕; 仿若落在雪地上的梅瓣。
江栖鹤『迷』『迷』糊糊地回头,感觉垂落到脸侧的发被人撩开,接着唇上一软。
“不再睡会儿?”陆云深贴在江栖鹤唇上说话,嗓音低沉; 像是酒香弥漫的夜『色』,惹得江栖鹤耳根直发软。
藏在被子里的脚趾轻轻蜷缩,江栖鹤脑袋往后仰了仰,没好气地抱怨:“你这样让我怎么睡。”
陆云深低声一笑:“那就不睡了。”
江栖鹤:“……”他终于完全掀开眼皮; 为的是冲陆云深翻一对白眼。
陆大庄主把江栖鹤整个儿转过来、面朝自己,为他整理寝衣时扫过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不由眸『色』微暗,但江栖鹤已经在他怀里找好了位置,猫似的蹭了两下后,重新闭好眼睛。
折腾胡闹了一夜,江栖鹤不仅没什么精神,还腰酸腿软。
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江栖鹤睁眼便见陆云深半坐着,一手搂着他,一手在悬空的宣纸上写东西。从他的角度,看见深黑墨水在纸上划开,落笔犹如游龙走凤。
“在写什么?”江栖鹤往上蹭了蹭,没将视线落到纸上,而是偏头去看陆云深。
恰巧最后一字收尾,陆云深抬手一抛,便见狼毫笔在空中回旋几次落入窗边的笔架上,其间墨汁未滴落分毫;宣纸亦飘过去,被镇纸压住下,等候墨迹风干。陆云深勾着江栖鹤的腰把人抱起,才道:“给狩魂穿杨、琴魔与巧雀的信。”
江栖鹤若有所思地点头,眸光在陆云深手指上扫来扫去。这人的手指瘦长,指腹上有厚厚的剑茧,『摸』起来甚至可以用粗砺形容,江栖鹤却缓缓压下腰,将脸埋进他手中。
“悬剑山庄你有联系吗?”江栖鹤轻声道。
陆云深:“他们派了人来,就在玉峰山外,阿绿在与他们周旋。”
“周旋?”江栖鹤注意到其中一个用词。
陆云深语气平平:“他们想让我早些回去,虽然那日悬剑山庄没派出几个长老来黄泉,大部分人仍在垂云岛,但岛上依旧有些『乱』。”
江栖鹤算是看出来了,若他一辈子不醒,估计陆云深一辈子不会去管外面的事。
一个全然以他为中心的人。
他心里泛起一丝甜,但又有些惆怅。
过了半晌,江栖鹤道:“神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云深回答他:“我没去看过,只知道个大概。神都众弟子拒绝了连山赫的‘好意’,而后者不想与神都撕破脸皮,只得暂且作罢。”
“连山赫是怕旁的还未收入囊中的门派察觉到他心思,想方法把石板藏起来。”江栖鹤轻声一哼,“不过神都弟子为什么要拒绝?”
陆云深沉默片刻,才道:“他们坚信你没死,在等你回去。”
这话说完,陆云深察觉江栖鹤眨了一下眼睛,柔软睫『毛』扫过掌心,惹得他微微发痒。
陆云深:“所以神都那块石板……”
江栖鹤打断他:“我们先去垂云岛。”
决定好后,两人没做过多逗留,直接下了玉峰山。
那几名悬剑山庄弟子日夜不离玉峰山山口,陆云深前脚方从结界里踏出,后脚还没落地,这些人就围了上来。
他们齐刷刷跪地行礼,穿着湖绿『色』门派服饰,就似蹦回土里的一窝小白菜。
小白菜们喊了声“大庄主”,随后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陆大庄主身后的人。
他霜白衣袂在风里翻飞起落,与陆云深袖摆勾在一处,缠绵不分。这人浅琥珀『色』双眸胜过天上明星,眼角泪痣一点,更衬得他姝丽动人。见到他们的刹那,这人唇边勾起浅笑,但还没往外迈出半步,就被陆云深给扯到身后、挡了个全。
“你们悬剑山庄的小傻子都挺可爱的啊。”江栖鹤手指挠了一下陆云深掌心,轻声笑道。
“可爱个锤子,整天在我耳边『逼』『逼』叨叨,跟蚊子似的。”阿绿充满怨气的声音响起,它从叶间钻出,踩得树枝沙沙作响。
江栖鹤朝它伸手,绿羽鸟才哼哼唧唧飞下来。
“走,回垂云岛。”陆云深扫了眼面前那窝小白菜们,冷声道。
小白菜们连声应是,一个二个低眉垂目,不敢轻易抬头——陆庄主竟和别人牵在一起,实在是太晃眼了。
“这位呢,就是曾经名动天下的春风一剑,春风君江栖鹤是也。”阿绿大发慈悲地为小白菜们介绍,“但是现在呢,你们该尊称一声庄主夫人。”
小白菜们齐齐趔趄了一步,江栖鹤眼刀扫过来,声音凉丝丝的:“为什么我是夫人?”
“好,你是庄主,我是庄主夫人。”陆大庄主低声一笑。
小白菜们身形又是一晃。
这几个前来玉峰山请回庄主的,都是时常在陆云深面前『露』脸的弟子,在悬剑山庄里比较有分量,很得庄主器重,但从未见过陆庄主有过此种神情。
陆大庄主向来板着一张面瘫脸,笑的时候比面上浮现悲哀神情还难遇。
而现在他不仅神『色』温柔、笑容宠溺,还说出这种纵容话语……
小白菜们互相交换眼神,皆在彼此眼底看出震惊。
这就是春风君,六百年前在风云大会上打败陆庄主的春风君,六百年后一剑劈碎白玉台的春风君,当真、当真不愧是春风君啊。
有人在内心感慨。
他们打量江栖鹤的眼神愈发小心翼翼,背对着的陆云深却忽然挑了下眉,接着手往江栖鹤腰上一揽,眨眼间带着掠出数十里远。
“你这样会吓到小傻子们的。”江栖鹤好笑地揪上陆云深脸颊,不怎么用力地往两边扯。
陆大庄主言简意赅,说出自江栖鹤认识他以来的第一句粗话:“看个屁。”
江栖鹤没忍住,捧腹大笑。
从江阳城到垂云岛只花了一天工夫,陆云深带江栖鹤回庄的过程很低调,但架不住二庄主、三庄主及长老们时刻关心他的情况。
他还没把江栖鹤安顿好,这些人就一个接一个来到大庄主所在的却邪楼外,请求进见。
“让他们进来,我给你泡茶。”江栖鹤戳了戳陆云深平直的唇角,笑着从椅子里起身,“你想喝什么?”
陆云深握住江栖鹤的手,反问:“想吃点心吗?”
江栖鹤眼眸一转,抓着陆云深的手站起,理了理衣袖,道:“吃,把你们垂云岛的特『色』糕点都给本君来一份。”
陆云深笑了笑,振袖一挥,便将此吩咐出去。
忐忐忑忑求见的副庄主、长老们火急火燎吩咐厨房端来糕点,等却邪楼大门由内而开、他们人手两盘点心陆续走进去时,看见正厅后方青玉台阶上、鎏金玉案后坐着两个人。
两人皆着白衣,似乎不分彼此。其中一人姿态懒散,浅琥珀『色』的眸子半眯,唇边笑意轻盈,不是春风君又是谁?
那玉案上炉火正旺,春风君身旁的陆大庄主将切好的果粒丢入面前的紫砂壶中,而此时另一只茶壶里沸水温度恰好退到合适之处,他往里倒入一匙祁门红茶静待泡开。
果粒小煮片刻后出汁,陆云深掀开壶盖,将红茶倒入晃『荡』搅拌,然后斟出一盏,微微放凉,才塞进江栖鹤手中。
他这才抬眼往下一扫,开口第一句不是别的,正是:“把点心都端上来。”
江栖鹤强忍着没笑出声,他等点心们一盘一盘被端上桌,然后挠了挠陆云深掌心。
陆大庄主旋即下颌一扬,示意下面的人开口。
昏君。江栖鹤心道。
悬剑山庄二庄主站出来,词言『色』厉,愤怒不掩:“如今混沌境危机虽以根除,但黄泉被毁,往生之路被切断,七州动『荡』不安,连山赫却忙着接管十大门派,这安的是什么心!”
“他是何居心,难道二庄主还不能看出?如今十大门派已有五落入连山和手中,现下神都亦岌岌可危,下一个,约莫就是我们了。大庄主,我认为我们应当联合余下五个门派,对抗连山赫。”三庄主翻了个白眼,扭头冲陆云深抱拳。
另外有人摇头反驳:“我认为当下应优先解决的,是黄泉之事。”
二庄主、三庄主,加上四个长老,六个人当即分作两派各执一词,吵得有理有据,争得条分缕析。
江栖鹤端起茶盏挡住大半张脸,用口型对陆云深说:“他们都不知道黄泉也是我毁的?”
“阿绿把你单挑混沌境的事迹传了个遍,但没提黄泉。”陆云深偏头,“不过众人清楚黄泉被混沌境淹没,混沌境没了,黄泉崩溃在情理之内。甚至有人认为黄泉被毁是由于混沌境。”
江栖鹤点点头,无声一“哦”。
陆云深趁着江栖鹤微微张口,喂了块金钱方糕进他嘴里,后者极其自然地吃下,但场间骤然一静。
“大……”
也不知是谁蹦出个单字却没有下文,陆云深眸光凌厉一扫,众人登时闭口不言。
他冷冷发声,告诉众人:“我打算开悬剑阁。”
主张与连山赫相战的三庄主登时大喜:“您是已经做下决定,要去端了执掌天镜的连山一家?”
悬剑山庄悬剑阁,乃镇压天下至煞至邪兵刃之所。三庄主猜测陆云深开悬剑阁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