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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郑氏连着四顿饭没给她送,究竟是什么意思?敲打她,还是干脆就想弄死她啊?
想敲打云秀也不是没缘由的——云秀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往好了说叫豁达开朗不拘小节。往坏了说,就是缺心眼子散漫失礼。譬如今天早上,她就忘了去给郑氏请安
不过这其实也不好苛责她。醒了之后这屋里就冷冷清清的,不要说服侍她洗漱更衣、端茶送饭的丫头,就是进来跟她打声招呼的都没有。所谓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一个小姑娘被丢在一间空屋子里,又是个素来不在俗事上费心的,哪里会想到自己还有请安大事没做?
何况她早些年一直养在老太太膝下,跟郑氏没感情也不熟。老太太去世半年了,郑氏还没把她接回正院儿,只把她丢给张妈妈教养着如今连张妈妈也给她弄出府去了。云秀打从心底里就难把郑氏当长辈亲戚。
再说了——今天午饭不给她送,可以说是责怪她早上没去请安。那么昨天的午饭和晚饭呢?
可见并不只是敲打这么简单。
但要说郑氏就想弄死她云秀又觉得不至于。
原因也没旁的,云秀阿娘那边的亲戚很给力——大舅舅韩荐之官至骁卫将军,统领禁军,拱卫京都。谁都知道,能统领禁军的必定是天子近臣,也许权位没那么重,但说话绝对有分量。二舅舅韩慎之节度西北,听说也是一方大员。而云秀姨母,她阿娘的同胞妹妹郑国夫人令狐韩氏,是长安城有名的交际花爱张罗事又有能耐,跟谁都能来一腿。据说和当今天子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
这位令狐韩氏长袖善舞,人缘好得不可思议。宫里贤妃和淑妃为了争宠、争储打得头破血流,到了她面前却都和风细雨的。那些不那么上赶着宫斗的嫔妃们也都爱听她说宫外的奇闻轶事,纷纷盼着她进宫串门好顺便请她喝茶。连皇帝自己都说,在宫里郑国夫人比他吃得开
自从前年令狐韩氏给杨婕妤所出代王殿下说成了一门亲,郑氏就动了心思,为此还特地提出要把云秀接到身边去——自然叫老太太给驳回了。
如今老太太过世了。云秀简直是捏在郑夫人手里,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还没勾搭上令狐韩氏呢,哪有先把云秀给弄死的道理?
云秀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郑氏什么用意,只能感叹——后娘这种生物啊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郑氏饿她绝对不是出于慈母或是严母情怀,她不怀好意,绝对的不怀好意。所以,云秀决心去投奔她四叔。
总之先把事情捅出去再说,她是这么想的,反正就她这个处境,“不声不响的忍着”就是在告诉人家“请放心大胆的欺负我吧!”还不如闹腾起来,大家一起不开心。
郑若兰()
如果郑氏知道了云秀的想法;一定会白眼一送;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声;“哼”。
不弄死她?郑氏只怕弄不死她。
她跟云秀之间;可是新仇旧恨相继;只待秋后算账。
郑氏与云秀的仇恨之一:夺名。
郑夫人初初嫁入柳家时;云秀还不叫云秀;叫兰若。而郑夫人的乳名则叫兰儿。
彼时郑夫人也想当个慈爱的继母来着。毕竟云秀是个女孩儿,大不了以后出嫁赔一副嫁妆,能碍着她什么事?何苦费事巴拉苛待一个婴儿;给人留下骂名?自己赶紧生儿子才是正经事。
所以给婆婆敬茶的时候,她特地提出来,要把云秀接回身边抚养。彼时老太太也和颜悦色;还调笑了她一句:“新婚燕尔的;就急着带孩子了?过了这个月再说也不迟。”就招呼下人,“把兰姐儿抱出来见母亲吧”
郑夫人听了那名字;脸上就愣了一愣。新媳妇儿;自然要被妯娌姑婶们品评调|教;当即就有人问:“怎么了?”
郑夫人心中已有些不快——天底下哪有闺女犯母亲的讳字的?她都进门了;孩子的名字还没改掉。可见这些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便笑道:“媳妇儿乳名唤作兰儿。”
老太太也愣了愣;却还是说道:“可见这孩子是跟你有缘的”
新媳妇儿受了委屈;夜里难免就要在丈夫枕边儿哭诉一二。郑夫人哭哭啼啼跟柳世番抱怨,柳世番却要调笑她:“多大点儿事儿啊,瞧你哭得妆都花了。”
——你说新媳妇儿初初过门;恩威未立;权令难行,正是需要丈夫温言抚慰为她撑腰的时候,他不帮她还笑她小题大做?有这么渣的吗?郑氏当即就不依不饶的闹起来,“你心里就是没我,才不把我的委屈当回事——我这才过门呢你就嫌弃我了,日后这家里我还怎么立足,不如死了算了我!”便往柳世番怀里撞。
彼时郑氏双十年华,正当最惹人怜惜的年纪。温香软玉娇哭嗲闹的捶打过来,柳世番当即就有些受不住,半霸道半服软的将人按倒抚慰。一夜春宵之后,到底记住了郑氏的心事,随手就将女儿的名字改了。
郑氏自认赢了一局,倒也没怎么迁怒到云秀身上——反正名分上就是她闺女,掌心里随意料理的小辈,她犯得着跟她置气吗?
事后老太太却再不提将云秀送到郑氏膝下抚养的事了。
后来郑氏无意中就听到老太太不肯撒手的缘由——老太太跟张妈妈说,“婚书上也没写乳名,谁知道她也有个兰字呢?就为这么点小事,折腾出这样的波折来。继母这般气量,兰丫头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只盼我能多护着她些年岁吧。”
郑氏就有种被看破的难堪,恼羞成怒,当即就暗暗发誓——总有你护不住的时候,到时候看我怎么让她见识“这般气量”!
郑氏与云秀的仇恨之二:夺产
郑夫人运气也背,嫁给云秀爹八年,怀了三胎居然就连着生下三个丫头来。眼看着已经二十八了,正打算再努力一把,老太太去世了。
郑夫人对老太太还真没太多恩情——谁叫老太太就惦记她那个死鬼儿媳妇和她大孙女儿呢。但她再怨恨老太太,也得给她守满三年孝期。等出了孝她也三十了,柳世番更是要四十了!为了尽快给柳世番留后,也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她势必得亲自为他引入一批次的姬妾,然后拉下脸扑进去抢食吃,还不能吃相太难看。
想想就觉得好悲哀哟!
但那都是三年后的事呢,着急无益。郑夫人现在就想着怎么未雨绸缪,先将杂务前路安排好了,到时候才能周全无忧的冲杀入阵。
目下最让她上心的自然就是她那仨闺女——这些年柳世番官运平稳,更有皇宠优渥破例重用,年纪轻轻已是一部长官,怎么看都是卿相前程。郑夫人全不担心闺女会嫁不出去,她担心的是嫁妆!郑夫人虽是“五姓贵女”,三观却意外的朴素接地气。深知这年代女儿贵养低嫁,攀比的不是聘礼是嫁妆,一整个儿就是赔钱货!但你不赔钱不行啊,总不能让她嫁出去后手里短钱受气吧,那可是自己亲闺女!
郑氏老早就开始给女儿们攒嫁妆。说真的,郑氏自己的嫁妆不薄——她家底蕴深厚,祠堂里统共供奉四个祖宗,两个都是宰相,族谱上官至牧守的更是数以百计。何况当年柳世番又是极被看好的才俊,她出嫁得自然不潦草。可架不住她闺女多啊,一分就不入流了!
偏生柳家家口大,家风朴素,虽敦实富足却绝对没到煊赫挥霍的地步,抠不出太多油水来。
而郑氏扒拉着找钱的时候,云秀二舅舅韩慎之差人给云秀送来生辰贺礼。郑氏开卷一扫——他娘的!红蓝宝石、和田美玉都是按匣子送的啊!
韩家武将之家,三观跟郑氏一样粗俗。慎之舅舅跟郑氏想一块儿去了,外甥女儿不是没娘护着吗?没事,咱拿钱砸,看谁敢轻视她。偏偏他坐镇西北,缺水缺人缺舒坦,就是不缺金银珠宝。自然砸钱砸得豪迈爽朗。
按说韩慎之想法也没错——可惜鲁汉子错估了小女人的心思,没料到后院如战场,女人也可以和敌人一样狠辣歹毒。
总之韩慎之露财,郑氏一个没忍住,就过问了一下云秀娘的嫁妆——比她多。云秀娘留下的嫁妆足足是她的两倍。
她掌管柳家这么些年,这么大一份家业柳世番竟就没让她知道过。不仅如此,柳世番得知她过问过,还特地提点她:“按着河东的规矩,无子而丧,嫁妆是要返还本家的。韩家不收,说是留给云秀,便留下了。我虽是云秀的父亲,可也不屑贪图亡妻的财产——望你能明白。”
能明白了郑氏就不是郑氏了!
彼时她想的是——凭什么我生的女儿就要被你生的攀比下去!你他娘早死透烂光了,亲闺女都攥在我手心儿里,还敢跑到我跟前来耀武扬威——不做死就不会死,很难懂吗?!
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郑氏却记住了——云秀在,这笔嫁妆是她的,可若云秀死了呢?
郑氏与云秀的仇恨之三:夺婿
如云秀所想,郑氏既然有三个女儿,娘家给力,夫家又出息,对把女儿嫁给皇家一事自然就有些想望。
走令狐韩氏的门路?郑氏还真不是没想过。
令狐韩氏也不愧是玩转长安的交际花。论亲戚,郑氏是她姐夫的续弦。论年纪,郑氏又比她小几岁。论辈分更混乱——令狐韩氏的丈夫令狐晋跟郑氏她爹差不多大,还是郑氏他爷爷那一辈的名宦。这么尴尬的关系,令狐韩氏也一样能跟她言笑晏晏让她如沐春风陡生亲近,心想这才是亲戚啊!令狐韩氏也常把“亲戚”挂在嘴边,接云秀去令狐府上玩时,令狐韩氏从来不会落下郑氏的大女儿云岚——她府上可是常有公主王妃出入往来的啊。
既然与令狐韩氏关系不错,这门路似乎也不是走不通的。
真走得通才有鬼了!
郑氏也是回娘家探亲,被自己嫂子提醒了才想明白这回事——云秀才是令狐韩氏的亲外甥女儿啊!真有这等好事她会舍了云秀给云岚?
柳世番确实出息,出息到年长些的皇子都有意无意的示好拉拢他。且他出身世家,河东柳氏纵然不比五姓那么显赫,可也传承有序、名臣辈出,能娶到他的女儿皇子们心里想必也十分乐意乃至踊跃反正娶回去实在不满意就再纳小妾呗,家里摆个世家出身的花瓶儿也很有脸面啊,何况岳丈很强力。
但是!老农民都知道别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皇帝能不知道?
给一个儿子娶柳家的闺女就够了,柳家还想拿下两个皇子?只怕皇帝脑抽答应了,柳世番也不敢——自古贪多嚼不烂,自古骑墙裂裤裆。柳世番不蠢。
这也就是问题所在了——如果有皇子,令狐韩氏绝对先给云秀。如果云秀嫁入天家柳家其余的女儿就洗洗睡吧,反正皇子是别想了。
更兼云秀遗传好,随着年龄渐长,日胜一日的光彩耀人起来。那肤色凝脂般细腻,粗布麻衣也遮挡不住,顾盼间的灵动明艳让人恨不能戳瞎她的眼。云岚虽也不差,可让她一比就跟个烧火丫头似的。你说云秀在,她闺女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啊!
想明白这一点,云秀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变成了绊脚石。
郑氏却没有失望,反而神清气爽,想到可以毫无惋惜的将云秀弄死了,就迫不及待。从老太太下世那日,她就蠢蠢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