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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抬步,却见云秀又从屋里跑出来。
他不觉又端起架子来,扭头不肯理她。
云秀犹未觉出他的心情,伸手过来。他屈尊垂眸扫了一眼——只是一枚新塞子而已。
令狐十七:
他恨恨的一把将塞子夺过来,用力的塞进瓶口。一时他手里攥着那瓶子,很有种再摔一次的冲动。
但到底没再摔出去。
庄生晓梦(四)()
云秀的变身药做好了。
可惜并不能立刻将她变成成年男人;只能稍稍改变一下肩宽、面庞和声音;让她变成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郎君。
模样也和她一样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云秀稍稍有些嫌弃——镜子里这少年郎;一看就不能长成有健康阳光的古铜色皮肤、满身轮廓分明的腱子肉和一脸虬曲豪迈络腮胡的英武大汉;最多也就比令狐十七稍稍阳刚些罢了。而且长得还有些像令狐十七——他们两个果然是亲表兄妹。
这副模样行走在外;怕也不比女孩子强多少。
不过;既然成功了,就证明这条路走得通,只要继续加以改进
云秀便换了男装;光明正大的走进道观里。
没有人认得出是她。
年长的女冠子看她的目光十分慈祥亲切,稍大些的小姑娘则往往羞涩脸红,不敢同他对视;比她还小的那些便仰头直勾勾的看着她;待她微笑回看时,便玩着手指左摇右摆的扭捏一会儿;一扭头就敦敦敦的跑开了
没人当她是香客;毕竟她这个年纪;一看就知是半大的孩子。人只当她是跟着母亲来上香的小郎君;独自从道场里溜出来了。
故而她一路长驱直入;都无人拦她。
眼看要绕过后院儿柴房;进她自己住的院子了,才有人想起要提醒她,“小郎君止步;再往前就是起居之所了;男客免入。”
云秀心中暗喜,一本正经道,“哦,我这就离开。”
——看来日后出门,至少不用担心会被熟人认出来了。
她脚步轻快的一路往柴房里去,拉开柴房的门,正打算回空间里,忽听到华阳真人的声音,“云秀。”
声音就在她背后不远。
云秀听到了,但她没觉着是在叫她——毕竟她现在是个男孩子呢。
但华阳真人又叫了一声。
云秀才忽的想起来——师父她不会是看背影,认错了吧。
便大大方方的回过头来,特地强调了一下自己如假包换的少年音,笑道,“大师,您是在叫我吗?”
华阳真人的精舍便在柴房对面,花木掩映处便是精舍的后窗,她正在窗前读书,闻声便抿唇一笑——那笑容有些像佛祖看到孙猴子捣乱,十分的从容得趣。她头也不抬,道,“嗯。来我屋里一趟,为师有话和你说。”
云秀有些回味不过来。
华阳真人这才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忍卒睹,“回去换好衣服再过来。”
云秀对上她的目光,便知是真的被她看破了。她稍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不知是该怀着侥幸之心继续装傻,还是老老实实承认。
便听华阳真人又道,“别愣着了,”一指柴房门,笑道,“快去快回。”
云秀飞快的从柴房回到空间,换好衣服,解去药效。收拾停当后,出门去见她师父。
她不是很能理解她师父。
这位华阳真人,初次见面时就给人以高深莫测的印象。然而其后每每在云秀问到关键时顾左右而言他,既不给云秀讲经,也不教云秀修道,就只让她“修红尘”。可就在云秀觉着此路不通,准备另谋他就时,她又风轻云淡的点破了云秀的把戏,让云秀去见她。
其实云秀觉着,就算自己去见她,她说的也八成不会是自己想听的东西。但在临走之前,总还是得去打个招呼的。
云秀敲开华阳真人的房门,进屋,行礼,各自落座。
华阳真人含笑打量了她一番,也不知在赞赏些什么,“很不错。”又问道,“你是打算离开了吗?”
云秀实在看不透华阳真人的深浅。想了想,自己既看不透她,反而每每被她看穿,显然她们不在同一段位上。便坦率道,“是。我想离开蒲州,去四方名山大川访仙问道,寻找机缘。”
“你在责怪我不肯教你?”
“是。”
华阳真人想了想,道,“你随我过来。”
她便起身,引着云秀进里屋去。
只有三间房屋的精舍,推开稍间的门出去,却并非过道,而是另一件屋子。那屋里布置得十分简单,一桌一椅一床而已。窗子开着,依稀可听见外头有轰隆隆的响声。望出去,却只朦朦胧胧的一片白,什么也看不见。
云秀脚步不由停下来——她记得华阳真人屋外院子里,草木正葱茏茂盛。
华阳真人却已推开了这屋的房门,见云秀不动,便笑道,“快过来吧,眼下正是时候。”
云秀略一迟疑,还是跟着华阳真人出门去了。
微凉而又清沁的空气瞬间荡涤去满身烟尘。
山风吹来,有万里滂沱之声灌入耳中。那短暂的雾蒙蒙的感觉散去后,入目所见只有浩瀚的烟霭。那烟霭汹涌翻滚,宛若天河奔流。当中似有巨鱼腾跃起伏。那鱼遍体金鳞,正逆着风和云流而上,时而跳跃起来,时而又被云浪拍翻吞没。当它跃起时,金鳞映日,虹光千条。
原来这茅屋坐落在山间断崖处,正对着面前这万里无垠的云海。
云秀不由揉了揉眼睛。
华阳真人笑道,“你来得巧,我在这里参道五百年,统共就遇见四条小鲤鱼——算来一百年还遇不着一条。你来一次,就遇见了。”
云秀:
华阳真人又道,“这是天河边,凡间修炼得道的鲤鱼,自此处入河。前去一万五千里,有一道龙门,只要越过龙门,便可做天河鲤,能化形成龙——鲤鱼跃龙门的故事,你总听过吧。”
云秀:嗷嗷嗷,听过听过!
她眼睛便晶亮起来,攀上崖边巨石,登高远眺。
华阳真人便折一段桃花树丢出去,那桃枝所过之处花叶飘落,迎风化做一弯虹桥。华阳真人抬手示意云秀上桥去看。笑道,“虽说是几万年都不见一变的风景喜欢就近前去看吧。”
云秀见花叶所成的虹桥仿佛能被一阵风吹散似的,心里略觉得不太踏实。
华阳真人无奈一笑,不知掐了个什么口诀。那花下生枝、叶下生条,瞬间攀援成一座枝干虬曲的实木巨桥。笑道,“结实得很,只管上去吧。”
云秀踏实了。
便踩着桥面奔跑在云流之上去,欢腾雀跃道,“师父,原来您真是世外高人呀!”
华阳真人一笑,道,“你此刻才知道吗?”
云秀看了鱼,又摘花丢下去,看那云海深浅。
一时心满意足了,便不解的问道,“您既是世外高人,又收我为徒,却不肯教我道法。不知是不是觉着我没有慧根,秉性痴愚?”
华阳真人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教你,只是因为教不会罢了——不单是我,纵使你寻到旁的仙人,想来他们也不会教你。”
云秀:?
华阳真人便指着天河中的金鳞鱼,道,“你头一次见着天河,又见了此等奇物,竟不觉惊讶赞叹吗?”
云秀道,“是很浩瀚、神奇,令人惊叹呀”
华阳真人笑着摇了摇头,道,“天下访仙问道之人,凡见了神仙,纵使不顶礼膜拜,不求长生、求宝物、求指点迷途,至少也会惊恐、狂喜。可你却只是寻常欢喜,仿佛自己天生就该遇见,仿佛神仙就只是神仙而已。”
云秀:
该怎么说呢?——她毕竟也是玄幻奇幻系的学生。她还有空间呢。她还穿越来考试呢
这景色确实壮阔喜人,可对修仙之人来说,也算不上是开天辟地呀。她若震撼不已,那才是大惊小怪。
何况,人之品性各不相同。有一点风吹草动便沉不住气的,当然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
云秀不明白华阳真人为何会纠结于她不够吃惊,想了想,恍然大悟,“师父您莫非头一次遇见我这样的凡人?”
华阳真人:
“倒也不是头一次。”说着便笑起来,饶有趣味的问云秀,“你觉着自己是凡人?”
云秀:她当然是凡人。只不过她有个随身空间,并且恰好在求道,所以也算不上彻底的凡人。但至少在生而为人上,她不觉着自己和云岚、春桃,和令狐十七、十四郎他们有什么不同。
她尚未作答,华阳真人自己已先看明白了,笑道,“痴儿。”
头一次见时她就叫她痴儿,云秀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绝顶聪明之人,可也绝对算不上愚顽。总被她叫“痴”,也不知原因出在哪里。
华阳真人又道,“我不教你道法,是因为你身上已有先天道法。那道法不是此三界所有,乃是化外之物。你若要学此界的道法,需得先舍弃异界的道法。然而此界的道法,也未必就比异界的道法更高明。”
云秀一时只是看着她,震惊无言。
华阳真人便笑道,“——我既是神仙,自然也知道些化外之事。”
云秀想了想,竟无言以对——也是啊,毕竟她是神仙嘛!若连这些都看不穿,怎么敢自称是逍遥之人?
原来她身上的空间,在神仙眼里也是一种道法吗?
原来她若想修仙,就得先舍弃随身空间吗?
华阳真人又问,“不知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云秀道,“逍遥。”
华阳真人便笑道,“逍遥?你可知道逍遥是什么?”
“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不拘于外物,不拘于本心。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之后,你又想做什么?”
“无所不能之后,当然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啊。”
“是问你想做什么,而不是能做什么。”
云秀:
她被问住了。
她好像并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她倒是曾经特别想要治好老太太的病,可是老太太已经去世了。
一瞬间她竟冒出个念头来,想,待她成了神仙后,便穿越回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去治好她的病。可随即她便否决——她将神仙当无所不能的逍遥之人,可就算她成了神仙,这件事她大概也不会去做。死生之伦理,她尚还无法跨越。
她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才想成为神仙,她单纯是想追求逍遥的境界罢了——因为有这么一条最妙不过的路摆在眼前,她为什么还要去选旁的?
华阳真人道,“你既当自己是凡人,可真的知道凡间疾苦?知道红尘中的爱、憎、悲、喜、怨、妒,求而得之,求之不得,都是什么滋味?又是否知道你祖母所念念不忘者,你父亲所汲汲而求者,你二姨所无可奈何者?可知道令狐十七求而不知者,李十四郎所知而不言者?可知道那些来求签、解梦、看风水的凡人所沾沾自喜、所困顿挣扎者?”她问道,“你既来此红尘,尚不知此红尘为何物,便求解脱而去。为何还要来这一趟?”
云秀心想,她是来考试的啊——但她觉着华阳真人八成会继续追问,考试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体验七情六欲、人生之悲喜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