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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鼻端那丝清浅悠长的呼吸,还真让人生出不好的联想来。
周成瑾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唇,又凑到她耳边,低低地道:“苒苒,我不会让你白受欺负,该算的账总会要算……你好好睡,太医说咱们有了孩子,你开不开心?”
楚晴自是不能回答。
周成瑾拂开那缕碎发,轻柔地摸摸她柔软滑腻的脸颊,起身合上了帐帘。
廊檐下,寻欢满头满脸的水珠,正默不作声地跪着。
周成瑾抬脚踹过去,寻欢被踹了个趔趄,立刻又规规矩矩地跪好,一反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小人有眼无珠,只把作乐当成兄弟全无防备,谁知他在饭里下了蒙汗药……大爷尽管责罚,便是去了这条命,也绝无二言。”
“滚!”周成瑾又使力踹了一脚,“回去好好查,再有没有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有想攀高枝儿的,早早打发了滚蛋。”
寻欢应个诺,一瘸一拐地离开。
周成瑾摸摸怀里的玉佩,脸上冷意渐浓,寻欢说他有眼无珠不识人心,他岂不是一样?
这块玉再熟悉不过,还是几年前跟五皇子一道在博石斋淘换的。
墨绿色的岫岩玉,颜色纯正得像是千年古潭,而上面的白芒又似天空的白云。
五皇子找工匠刻了流云百福的花样送给他。
那会儿他只爱穿绯衣,绯色配墨绿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所以他没要,五皇子就自己戴着了,一直戴了好久。
也不知从哪天起,他就没看到五皇子戴了,无意中问起来,五皇子只说戴腻了换一只戴,他并没当回事,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会在楚晴的丫鬟身上发现。
而且,他回来时,正碰到七八个兵士举着火把围在悠然居门口,看样子要不放他们进去,便打算硬闯观月轩似的。
衣着打扮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可面目都很生,为首那人目光阴鸷得有些可怕,绝非寻常军士。
周成瑾在街面上逛荡久了,别处的人兴许不熟,但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小头目都摸得门儿清,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于是他着意多看了几眼,就看到那人玄色衣裳下的粉底皂靴,靴子沿儿的一圈白沾了绛红色的土。
红色土在京都可不多见,偏偏五皇子最近修缮府邸,特特让人从江西运来两大车。除此之外,在别处他还真没瞧见。
先是红色土,后有岫岩玉,要说这事跟五皇子没有关系,周成瑾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可要说事情是五皇子所为,他又是为什么呢?
周成瑾因得大长公主宠爱,自幼没少出入宫廷,跟几位皇子都非常熟悉,尤其与五皇子只差一岁,且志趣相投,更是交好。有两年,他在宫里学习诗文骑射,午歇时就睡在五皇子宫里,两人同吃同住同榻而眠。
那会儿六皇子还小,指着他们叫,“没羞没臊,一张床上睡觉。”
皇子们渐渐长大,各自心思也多了,周成瑾不愿掺和其中就不在宫里读书,加上大长公主的提点,特意地把自己变成了浪荡子。
只有五皇子仿佛对那个位子丝毫不动心,只一门心思寻摸着赚钱。
两人一同开铺子,一起出入青楼楚馆,还抓到过鞑靼派来的细作,就是曾在百媚阁名动一时的绿萼。
绿萼长得人比花娇骨头却很硬,怎么都撬不开她的嘴,还是贞娘使了个偏门法子逼得她说了实话。
绿萼招供后就死了,周成瑾背了黑锅,市面上逐渐流传出周成瑾亵~玩妓子至死的传言。
贞娘说,流言总是流言,不用搭理就自己散了。
周成瑾深以为是,也没太当回事,五皇子却义愤填膺地说:“阿瑾,别人如此坏你名声,我忍不了,有朝一日我定然让你权倾一时位极人臣,让那些人都看你脸色行事……”
第158章()
从那以后,五皇子就开始寻找其他几位皇子的弱点。
大长公主送周成瑾进宫读书是想跟几位皇子亲近些,但她绝对不愿周成瑾卷入夺嫡的纷争中去。
只是这次她说了不算,五皇子每当有什么新发现或者有什么打算都会事无巨细地跟周成瑾分享。周成瑾就像是被赶着上架的鸭子,已经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五皇子的阵营里。
大长公主很是无奈,她是支持太子的,不但因为太子即位名正言顺,而且太子待人温和行事仁慈当为明君,不料,太子因品行不端被囚,其余几位皇子中,除去六皇子年幼看不出什么,就数五皇子聪明可靠行事有度。所以,也默许了周成瑾的行为。
周成瑾浪荡在宫外,替五皇子打探消息,五皇子则在皇宫里面下工夫,凡事两人都有商有量,从未生过嫌隙。
五皇子为何要对楚晴下手呢?
周成瑾脑子里突然冒出个荒唐的想法,很快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以前没少荒唐过,五皇子也不是个守身如玉的君子,十五岁那年就有女官教导他床笫之事,之后出入青楼遇到合心的,五皇子也不会坚辞不要。
两人还曾讨论过未来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五皇子要求很简单,相貌无所谓,只别丑到没法看就行,脑子却得好使,不能四六不分整天给自己扯后腿。他不是不喜欢美女,只是作为王爷,他能娶一个正妃两位侧妃,其余姨娘通房不限,大可纳几个漂亮可人的妾室。妾室长不长脑子无所谓,反正只能在后院蹦跶,而正妃是要经常进宫在皇上面前晃悠,跟其他王妃以及外命妇们交往,聪明的女人会是他很大的助力。
那时周成瑾心里已装了楚晴,就说要娶个合心意的女子。
五皇子笑他,“说是没要求,其实要求最高,怎样才是合心意?”
他头一次到国公府求亲未得,五皇子道:“跟父皇请旨赐婚不就行了,何苦费这个劲?”
后来,他铁心要去宁夏,五皇子又道:“为个女子值当吗,你去待两个月就回来,父皇肯定也会为你加官进爵。”
再后来,他伤了脸,五皇子拍了桌子骂:“等有机会也在定王脸上划两下子……你也是,天底下漂亮女人何其多,楚六姑娘不见得是个拔尖儿的,何苦呢?”
等皇上终于拟定圣旨,他得偿所愿,五皇子揽着他肩头挤眉弄眼,“这下顺了心,就等洞房夜成仙了。”
五皇子虽然并不待见楚晴,可因着他的缘故,见到楚晴的时候非常友善,还曾说等廖氏进京,请楚晴照拂她。
五皇子从来就知道楚晴在他心中的份量,也多次打趣他成亲之后夫纲不振,言谈之间虽有遗憾却是戏谑居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周成瑾慢慢回想着,终于记起来,那天从妙应寺憋着气回来,到成王府去讨了两盅酒喝,随口提起楚晴,说自己宁可把心掏出来捧给她看,她怎么就不领情呢?
又说以后不想再当什么差事,只愿一辈子守着楚晴过。
五皇子脸色当即变了,哑着声问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也不要?我不用你率兵打仗,也不用你四处跑动,只想有事的时候你帮我出谋划策也不成?”
他嬉笑着道:“要真到了那日,你身边有得是能人异士,让他们想辙就行,我才不愿动那个脑子。”
在他的死缠乱打下,五皇子终于是应了,若他坐得江山,许他个闲散侯爷。
想必就是那天惹下的祸根吧?
周成瑾手握着玉佩站在廊檐下,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直到天色大亮,才黯然进屋。
站在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楚晴,想着她的娇俏,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只觉得眼眶发酸发热。如果自己晚回来片刻,楚晴被假冒的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他该怎么办,要到何处再寻一个她?
周成瑾静静地站着,听到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暮夏的低语,“奶奶醒了没有?可去厨房传饭了?”
有个小丫头回答:“没呢,没见到奶奶,兴许还没起,大爷倒是醒了,才刚还在院子里站着。”
“你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奶奶最近胃口不好,让准备个可口的小菜,以前那个酸萝卜条就成。”
周成瑾掩好帐帘,沉声吩咐,“摆饭,要一碗白粥,一碟酸萝卜条……中午让厨房炖只鸡,烧两只蹄膀,做几样奶奶爱吃的菜。”
暮夏听着声音不对,却没敢进门,亲自往厨房吩咐去了。
周成瑾没胃口,可没胃口也得吃,就着萝卜条勉力把那碗粥喝了。出了观月轩,看到寻欢带着两个小厮跪在门前的石子路上。
寻欢道:“就只这两人有问题。”
小厮白着脸,眼神却是倔强,“大爷明鉴,我们虽受五殿下驱遣,可向来谨守本分从未对大爷有谋害之心。”
寻欢脚不得劲,便每人给了一胳膊肘,斥道:“要是有害人之心,你们还能囫囵个儿跪在这儿,早切碎喂狗了。”
周成瑾冷然道:“打十板子,扔出去。”
小厮赫然变色,哀求道:“大爷饶命,我们真是什么都没干啊!”
“再废话,多加十板子。”
观月轩的规矩,十板子并非拿着板子打十下,而是打烂十根板子。
两个小厮再不敢多话,老老实实地趴下挨罚,因怕呼喊出声,又自发自动地往嘴里塞了帕子。
周成瑾没工夫看他们挨罚,穿过松柏林往乐安居去,进门头一句话就是,“门上当值的该换换了,没眼色的东西留着误事。”
大长公主看他两眼,叹口气,“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多管闲事。外头随便你怎么折腾,府里的人也随便你怎么处置,不过我的孙子不能出事,别过五天,明儿就让胡太医来把脉,我只信得过他。”
周成瑾神色黯了黯,“祖母放心,这次是我疏忽了,再不会有下次。”
“你记着阿瑾,男人在外头建功立业,女人在家里可是提心吊胆,别跟祖母似的,当年要不是我非得带兵出征,累及你祖父牵肠挂肚,他也不会那么早过世,你父亲也不会……你心里有数就好。”
周成瑾连声应着。
***
梦里依旧是那片空茫的草地,蒲公英白色的小伞柳絮般飞扬,草地尽头,身着玄衣的男子一步一步走来。皂色靴子踏在草叶上,扑簌簌作响。
有力的带着薄茧的手攥住了她的腕,那双幽深似千年古潭的黑眸凝望着她,“苒苒,我不会放你走,你在我身边,让我护着你。”
她拼命摇头,死力挣扎着,“不!你骗我,你这个骗子。”
“苒苒!”他牢牢地箍住她,几乎教她喘不过气,“你信我,信我!”
楚晴悠悠醒转,入目便是那张熟悉的俊脸,眉头紧皱双目微阖,似是睡了。
临睡前的情形骤然闪现在脑海里,楚晴还记得迷迷糊糊中听到他呼喊她的名字,声音是那么的急切那么的紧张。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是不是吓坏他了?
楚晴心头涌起浓浓的怜惜,本能地想抬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动弹不得。
只这么一挣,周成瑾已经惊醒,瞧见美目圆睁的楚晴俏生生地盯着自己,胸口一哽,俯身吻了下去。
楚晴顺从地承接他的吻,却觉得不断有湿滑的东西落到口中,有些咸又有些苦。楚晴大惊,伸手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