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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看的杂书还真不少呢。”
“看了却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不如你,更擅长学以致用。”
“我也只是凑巧罢了。若是当时换下了帷帐也没有用处,便只得将万岁爷交给太医院了。不过,算是我的错觉么?总觉得太医院这群御医里,只有少数几位医术较为出众,也敢于直言用药。其他人总有几分敷衍了事的感觉。”
“不是你的错觉,确实有人医术不够高明。祖母提过此事,太后也提过此事。当初李孜省还曾推荐一些道士进太医院,你怕是不知道罢?去年将这些人驱逐后,留下了不少空缺。我让院使赶紧挑选了几个补充空缺,没想到倒是新来的这几位更兢兢业业一些。原来的人跟了李孜省的亲信那么些年,早就已经近墨者黑了。”
“这些日子我正想招募民间的女医入宫,教授司药以及宫女们医术呢。不如万岁爷到时候也一起招募?须得从那么多举子里选拔出进士来,才能在朝廷中汇集天下有才之士,大夫应当也该如此才是。若能选拔出一些名医担任太医院的职缺,说不得也能教出不少好徒弟来呢。只可惜,太医院似乎不是师徒相传?”
“一般为世袭。太医院的院使不过是正五品、院判正六品、御医正八品,剩下的都是从九品。大概是官职太低,因此从医者并不多罢。”
“医者关系到人的生老病死,我一直觉得他们非常重要。若没有他们,谁来给产妇诊断治疗?谁来给虚弱不堪的孩子治病?谁来给老人保养补益?谁来救那些罹患各种病症、痛苦挣扎的人?谁来给守卫边关的将士们包扎伤口?万岁爷,若是时机合适,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学医,普惠黎民百姓。”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此事须得徐徐图之。毕竟,百姓们更希望寒门出进士,而不是寒门出大夫。他们都想不到这些,唯有慢慢布局方可成真。”
年轻的皇帝皇后携着手,漫步一般经过窗户旁。微风吹拂,将他们的喁喁细语传到了外头,侍立在不远处的宫女太监们也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但所有人都不甚在意,反而都不由得勾起了笑容,享受着暌违了一日一夜的安宁与温馨。
漫谈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张清皎才又扶着朱佑樘躺下来:“都是我的疏忽,说着说着便忘了万岁爷还病着呢。如何?是不是觉得有些疲惫?那万岁爷便好好休息罢。其余诸事都不必担忧,政事有内阁和司礼监,宫务有我呢。”
“睡了这么久,哪里还能睡得着?”朱佑樘无奈而笑,注视着他的皇后,“倒是你,忙了一整天,也该歇息了。”
“我不累,也不困。”张清皎回道。尽管皇帝陛下瞧着像是恢复得不错,但她到底仍有些放心不下。就当做是侍疾,熬一晚上应当也无妨。毕竟她年轻着呢,偶尔任性一回,对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妨碍。
朱佑樘略作思索,摇首道:“便是不累也不困,也须得好好歇息。如果我痊愈了,你却倒下了,那便有些得不偿失了。”说着,他便将肖尚宫与沈尚仪唤了过来:“扶着皇后回坤宁宫,伺候她好好歇息。”
张清皎无法推却他的关怀之意,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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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皇后娘娘沐浴更衣完毕,已经是三更时分了。
张清皎倚坐在引枕上,透过窗户远远地望着灯火依旧的乾清宫,云安给她细细地擦干头发。好不容易将头发上的湿气擦干了,一众女官宫女等正要按照惯例告退,却听皇后娘娘忽然道:“摆驾乾清宫。”
“”肖女官满脸都是无奈,“娘娘,都已经半夜了,万岁爷应该已经入睡了。若是他知道娘娘不好好安睡,反倒又去乾清宫守着他,心里定然会疼惜娘娘的。”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去守着他、照顾他。只要明早在他醒来之前回到坤宁宫,你们都不提,他便不会知道我曾经去过。”张清皎已经下定决心,立即吩咐云安给她准备常服,“你们都退下罢,只需云安随我去就是。”
“娘娘三思。若是熬坏了身子,伤的不仅仅是娘娘,更是万岁爷啊。”沈尚仪也劝道,“万岁爷的症状已经缓解了不少,今儿下午不是睡得好好的么?臣以为,娘娘明日一早再去乾清宫探望也不迟。”
“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了。”张清皎淡淡地道,穿上常服,松松地挽起长发,转身便往外行去。肖尚宫与沈尚仪都已经深知她的性情,只得叹口气不再多言,却也并未如她所说的那般退下,而是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就在此时,已经当了许久的隐形人的曾女官终是不甘寂寞地跳了出来,横了一眼不好好履行职责的沈尚仪,高声道:“娘娘!按照咱们宫里的规矩,在宫门已经落钥之后,不得擅自出入!乾清宫更是宫中的重地,没有万岁爷的传召,任何后妃都不得擅自闯入!娘娘出坤宁宫还算是小事,若是擅闯了乾清宫,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啊!万一传到太皇太后娘娘与太后娘娘那里”
“我何时说要‘擅闯’乾清宫了?”张清皎瞥了她一眼,“难不成,宫规里提过,皇后不能去照顾皇帝,不能给皇帝侍疾不成?侍疾还分甚么日夜,分甚么时辰?不是应该日以继夜都在乾清宫里候着么?”
听了她的话,曾女官已是目瞪口呆。她哪里能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拿出了“侍疾”作为借口。可皇帝陛下眼下的病情,远远未到侍疾的程度罢。于是她只得赶紧接道:“娘娘不可冲动啊!万岁爷不过是小症候,哪里就需要侍疾了?如果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知道了,于娘娘的声名不利啊”
“谁说小症候便不需要侍疾?宫规里哪一条这么说了?”张清皎眯了眯眼,淡淡地勾起唇,“我去给万岁爷侍疾,那条宫规不许了?究竟违反了宫里的甚么规矩?”
曾女官还待再言,便见皇后娘娘微微抬起下颌,冷冷地道:“别说宫规里从未提过了,就算是宫规里说了,我也能改掉。你记住,以后再也别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耽误我的时间,否则——按你的年纪,也该好好养老了。”
曾女官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皇后娘娘,嘴唇抖了抖,情不自禁地颤颤巍巍退后一步。她尚是头一回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皇后娘娘浑身上下所带着的威势,丝毫不比当年嚣张跋扈的万贵妃弱。以前不过是她因着身份,不与她计较而已。若是真惹恼了她,远在仁寿宫的人脉帮不了她,太皇太后护不住她谁都不会在意她。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坦诚心扉()
尽管如今已经是深夜时分;朱佑樘却并没有任何睡意。许是睡了整整一下午的缘故;张清皎离开后;他依旧精神奕奕。将今日那些紧急的奏折都处理完后,他本想看看剩下那些不算紧要的折子,萧敬与何鼎却都跪下来劝谏。无奈之下,他只能答应好好歇息。
然而;睡意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闭上眼后;他的思维依旧很是活跃。时而想到御案上堆积起来的奏折;时而又不免想到他的皇后。尽管他们发生了争吵;他失望地发现她对他并没有那么信任;但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情意。
她是此世之中最关爱他的人;亦是他唯一能够全身心信任的人。不过,人与人的性情经历完全不同,对待感情的态度也不尽相同。如他;遇到两情相悦的她,便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为她献出所有他能够付出的一切;如她,明明对他情深意重,却依旧有所保留,不敢将自己全然托付给他。
其实;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一直都存在。他刚开始并未意识到,后来却从她与家人之间的相处中瞧出了端倪。唯有信任才能打破彼此的距离,但距离却偏偏又催生了不信任。幸而;经过这一次争吵之后,他们俩的距离总算是缩短了许多——只从自称便可知晓,她正在为此而努力。
不过,他其实并不满足于现状。他还渴望能得到更多,更多。
倏然,朱佑樘听见轻轻的脚步声缓缓接近。这并不是萧敬或者何鼎的步伐,而是来自于他无比熟悉的她。果然,下一瞬,床帐被轻轻地拨开了,淡淡的香味从立在床前的曼妙身影身上传来。她背对着昏暗的烛光,他微微张开眼,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似乎是确定了他呼吸平稳,床帐便被慢慢地放了下去。就在她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朱佑樘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张清皎睁大眼睛轻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被他拉进了怀里,倒在了温暖的锦被上。
借着黯淡的光,皇帝陛下注视着怀中的皇后,微微勾起唇:“不是让你回去歇息么?怎么趁着我‘睡着’,又悄悄地过来了?”
“万岁爷还病着,我哪里能睡得着?”皇后娘娘娇嗔道,“左思右想之下,只得来乾清宫侍疾了。而且,我可不是‘悄悄’过来的,而是光明正大过来的。萧伴伴、何鼎、肖尚宫、沈尚仪都在外头守着呢。”
“你自作主张地过来侍疾,可经过了我的允许?”皇帝陛下挑起眉,说话间仿佛并不认可,语气却柔软得如同暖阳一般温煦,“罢了,准你侍疾,却不许坐在旁边照顾我,还是陪我一起躺着罢。”
黑暗里,皇后娘娘脸上浮起了绯红之色,却无人能瞧见。随后,明黄色绣九龙云纹的床帐轻轻地动了动,一双精致的绣鞋落在了外头。肖尚宫与沈尚仪见了,立即心照不宣地将寝间的帷帐都拉上。萧敬和何鼎也知道两位主子的习惯,只留了何鼎轮值,萧敬带着其余人等退到了庑房。
朱佑樘抱着怀中温暖的身躯,将脸庞轻轻地贴在她的发鬓上,轻声道:“我们往后别再争吵了,可好?”尽管当时是他自己转身走出了坤宁宫,但那一刻他无比希望她能开口挽留他。只可惜,她并没有说话,于是没有台阶可下的他只能去乾清宫。
“好,我也不喜欢争吵。”张清皎低低地回道,本能地意识到他想与她沟通什么,觉得有些紧张。不过,在感觉到身后怀抱的温度后,她的眉头缓缓地松开,浑身渐渐恢复了放松的状态——
不是已经决定顺其自然,坦诚相待了么?无论他问什么,她只管认真地回答便是。既然知道他的为人品性,尝试着信任他又何妨呢?难不成,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不值得一次尝试么?就算尝试失败了又何妨?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们定然还能是家人。
“是我将你逼得太紧了,是我太过心急了。你入宫后,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我,还有许多艰难险阻与压力。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之内便放下所有的防备,全身心地依赖我,将我当成家人一样?”朱佑樘喟叹一声,“都怪我太急切了看到你与父母弟弟那般自在地相处,与我在一起时却多少有些生疏,我心里又羡慕又难熬。”
“”张清皎回忆起当时,试探着问,“万岁爷都看到甚么了?”
闻言,朱佑樘仿佛察觉了她的微妙心情,低声笑起来,起伏的胸膛里似乎带着回响:“看到了与往常完全不同的你,无比鲜活的你。你许是并未发现,你待我,待其他人,与待家人全然是不同的模样。我本以为我们已经很亲近了,只是稍有些距离感罢了。但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有距离感便意味着我们根本从未真正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