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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天子召唤;任谁有再大的事情都要放下;规规矩矩进宫去听候吩咐。贺兰叶自然也不例外;她得了消息;心里头一咯噔;压着心思面上不显;跟着常恩显出去了;见着带着小黄门在中庭候着的那个中年内监面色丝毫不显波澜,客客气气唤她局主。
贺兰叶换了新衣乘坐谢内监带来的小轿,一路颠簸中;她定定瞅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思忖。
官家为何召见她?
因为奇华?因为流言蜚语?还是说,因为那二十车的兵器?
早在郑狄月放了万仓镖局的镖师们回来,那件事情就应该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边疆当时的情况;她第一时间做出的决策,再加上策老将军的护送;一目了然;她也好;镖局也好;只是被人下了套。
她思来想去;也觉着没有一个官家会召见她这样一个小人物的理由。
贺兰叶自身觉着并无任何问题;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在小轿中闭眸沉淀,安抚紊乱的心情。
一路小轿颠簸;贺兰叶闭着眼感觉过去了许久;抬着小轿的两个小黄门停了下来,前头轿子里谢内监下来,等小黄门压了轿,贺兰叶弯腰出来时,已经到达了巍峨的宫门前。
禁军把守的朱红高墙目不可及,中门两侧禁军手握长矛端立,看见谢内监,拱手相迎。
贺兰叶垂着眸,跟在谢内监身后,只见谢内监低语了句,并未有什么检查,几人走过皇城大门,一路畅通。
前头谢内监也未和贺兰叶说道什么,手握拂尘脚下匀步。身后贺兰叶跟着,只感觉路途遥远,一路走走停停,从高大庄严的前殿路过,顺着洁白石柱高高台阶盘旋,经过几座楼中空桥,最后,谢内监脚步停在了一处广阔宫殿前的中庭。
他这才回头对着贺兰叶笑了笑:“局主请在此处稍候片刻。”
贺兰叶一路走来也未曾有抬眸打量的机会,走到此处,知道已经到了目的地。她未曾见过天颜,这会儿能在外候着,也能让她稍微放松些。
贺兰叶抱拳目送谢内监带着身后两个小黄门慢步弓腰上前,十余台阶走完,渐小的背影在殿前停下轻叩,片刻,消失在那一扇玄漆殿门之后。
直到此刻,贺兰叶才有心情抬眸去看看周围。
沿途走来,高楼广殿,黄门宫娥列队成行,低头垂眸步步缓缓,却无一声息,安静犹如空寂无人。
洁白的殿柱,玄色的殿宇与朱红的宫墙相照应,初阳照耀下宫殿琉璃瓦折射刺眼的光芒,站在威严而夺目的殿宇中庭之间,所望之处无端令人肃穆。
贺兰叶默默收回视线,目光垂在自己手指上。
谢内监进去了许久,殿门才终于打开,换了个小黄门碎步而来领路。
“贺兰局主,陛下召见,请进吧。”
贺兰叶眸中一动。
无论是好是坏,都来了。也只能正面迎上了。
她吸了口气,沉下心来,抬手拱了拱,依旧露出她一贯的温和轻笑:“有劳带路。”
厚重的殿门在两个黄门的合力之下打开,高高的玄色门槛到了贺兰叶的小腿,她抬步跨入,汉白玉地板上铺着一层细绒地垫,垂珠帘被两个弯腰低头的宫娥抬手拨开,贺兰叶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前,顺着那小黄门指引的路向前,最后停在空荡荡的中殿之中。
此处许是官家午憩的偏殿,靠墙两侧都是堆书高柜,放满杂卷的案几上还有一杯袅袅有烟的热茶。
然而,此地除了宫娥黄门外,别无他人。
陛下并不在,而先前进来的谢内监,也不见人际。
贺兰叶并不能随意抬头打量周围,殿中服侍的宫娥黄门规矩极好,垂手立在两侧却除了呼吸别无任何动静,好似假人一般,没有对贺兰叶有任何招呼。
她垂着手,目光落在自己发白的指尖上,视线的边沿是细绒地垫无尽的红色,蓦然有种心惊。
空荡荡的偏殿之中,唯有几股低缓轻柔的呼吸声,却也细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响起了两道整齐的步伐动静。
贺兰叶微微抬眸,视线可及之处,侧殿偏门珠帘被掀起,微微滚动珠玉般的琳琅,露出谢内监和蔼客气的笑脸。
他走在前,手握拂尘,翘头屐上衣摆晃动,撒出一道玄色的弧度,最终,站定在贺兰叶身前几步。
谢内监带着身后一个端着托盘的小黄门客客气气对着贺兰叶抬了抬手:“陛下还有些事,请局主暂坐片刻。”
中殿铺设有小几团垫,贺兰叶依言撩起衣摆端坐殿中,谢内监一拍手,身后小黄门将托盘放下,里头是青玉酒壶并一个金边青玉酒杯。
贺兰叶的目光落在放在她面前小几上的酒壶酒杯时,心跳骤然一顿。
谢内监依旧带着一副和气的浅笑,一扬拂尘,主动换手抬起酒壶给酒杯中斟酒。
透明无色的酒水从壶口渗出一道细长的线,洒落在酒杯之中。
很快,小小的一个酒杯被装满了酒,陈酿过后的酒香飘出,带着一分比醉意还要让人沉溺的深香。
贺兰叶垂在两侧的手藏在袖内渐渐攥起了拳头,她的脸色随着这一杯就逐渐填满,愈发苍白。
谢内监慢悠悠收回了手,酒壶咔哒一声,被重新放置在小几上。谢内监客客气气对着贺兰叶笑了笑,没有一丝异样,只垂着手温和道:“贺兰局主一路辛苦了,陛下感念局主保护奇华公主名誉不受外损,特赐御酒一壶与君。”
青玉酒杯满满水波,晃荡一圈后,逐渐收拢静止。贺兰叶的目光从酒杯抬起,落在谢内监脸上。
这位官家身边服侍的内监丝毫未把她锐利的目光放在眼中,笑呵呵抬手做了个比划:“贺兰局主,请吧。”
贺兰叶心跳乱了节奏,从背后升起的凉意袭满全身,肢体仿佛失去了指挥,丝毫感受不到血脉中的温度。
她该想到的。
她怎么就能忘了这一点呢!
无论她在宋铁航的事情上做的有多漂亮,反应多快,她都犯了最大的一个错误。
在宋铁航的计划中,把奇华公主的名誉全部绑在她的身上。
就算她是无辜的,这件事是假的,莫须有,她回来了,站在这里,那就是一桩对奇华公主名誉的耻辱。
明明是凉爽的秋日里,贺兰叶还是出了一身细汗,薄薄的一层汗浮在她额头,逐渐凝成汗珠,顺着她睁着的眼纤长的睫毛滴落。
陛下要她的命。
贺兰叶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了一般,疼得她苍白着脸无法呼吸。
怎么办!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她还什么都没有和家里交代。
还有兄长,要去继续找踪迹的幽鹿苑,父亲当初的那桩旧事,全部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家里头完全不知晓,怎么办?
万仓镖局,娘亲婶娘,两个稚龄的妹妹,被她拖下水的秦雪阳,还有尚在边关的柳倾和。
贺兰叶手指紧紧掐住自己的掌心,修剪圆润的指甲却在她用力之下,切开了平滑的肌理,一滴艳红的血珠,流入她紧握的拳头。
“贺兰局主还在等什么,请——吧。”谢内监的笑恰到好处,波澜不惊的面上丝毫不显,他即使是催促,也是一副有礼的样子。
可是这与之前无异的态度,口中说出的话,却宛若一张催命符!
贺兰叶张了张嘴,却发现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陛下召她进宫,进了宫却根本没有见着陛下的面,那就代表着,官家已经做了决断,无论她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一个上位者的决策,并非她一个匍匐在地的小人物能够撼动得了的。
可是就算她能说,又能说什么?
奇华公主的名誉,狼烟四起的边境,一个小小的贺兰叶,只要能用命写出半分交代,死也不足惜。
贺兰叶的心随着她的汗滴一起沉到了谷底。
陛下派了身边的内监来,正大光明到即使她消失,也不会有任何人追究。
看样子,她要为她当初的率然和不谨慎,付出命的代价了。
只是
她紧紧盯着眼前催命似的酒杯,心中针扎似的疼。
不甘心呐!
就算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她也努力挣扎着在她的世界中做一棵遮阴大树,多年来为了家人镖局苦苦煎熬,只怀着微弱的盼望有朝一日能重聚父兄。她稚龄挑起重担,未曾被外界的风雨打趴,却要为了此等委屈之事,殒命于此。
贺兰叶呼吸越显急促。
她不甘心。
刚刚从宋铁航那里新的了消息,刚刚与人合作不顾痕迹挖掘旧事,刚刚觉着希望近在咫尺
刚刚发现,自己有了心尖的惦念。
她不甘心。
“贺兰局主,陛下钦赐,万不可辞啊。”谢内监见她久久不动,嘴角的笑容渐渐加深,带着一份劝和,却有着听不尽的深意。
贺兰叶心头一跳。
她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血滴争先恐后顺着她划破的肌理流出,浸染了她绣着枫叶的白色窄袖。
陛下钦赐
贺兰叶带着无尽颓然,缓缓瞌上了眼。
她知道的,来自天下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决策,无法反抗。
纵她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罢了罢了。
贺兰叶睁开有些湿的眸,睫毛微颤,她紧紧抿着唇下颚紧绷,失去了血色的脸颊苍白而脆弱,漆黑的眸中许是没有了光泽,暗沉沉的,幽深幽深,却如死水一般沉寂。
她缓慢而坚定地伸手,小几上青玉酒杯金边勾勒,酒水波荡,洒开涟漪。
不远处,谢内监站直了身体,手抱拂尘,终于收敛了笑意,眉宇间竟是沾染上了一丝悲天悯人。
揪成一团的心脏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跳动的脉搏,贺兰叶手指微颤,碰触到酒杯时,只觉好似一阵风轻飘飘吹过,珠帘甩起清脆碰撞的刹那她眼前一花,而后尚未捏着酒杯的手指被包入一个比她大一截的掌心之中,下一瞬,那杯满满的酒,被袖一挥,翻到在盘。
与此同时,一个咬着牙气急败坏的声音随着戳到她额头的温热指尖响起,恼怒中带着几分心疼:“贺兰叶,你就学不会等我么!”
第 95 章()
贺兰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抬眸;对上柳倾和那熟悉的狭长丹凤眼;其中有恼火与心疼;并两份庆幸。
她心头一颤;声音干涩:“柳”
忽地;她收了音;眸一转,落在难得变了脸色有些慌乱的谢内监身上。
谢内监明显是未想到眼前还穿着玄色侍卫服的柳倾和会忽然从与陛下密谈的偏殿跑出来,还打翻了酒杯;呆滞了下,盯着柳倾和张张嘴,尖尖的声音响起:“风首领您这是在做什么?!”
柳倾和正愁火气没地发;扭头对谢内监毫不客气道:“我倒要问问内监;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一杯在眼皮子底下打翻的酒水,只会是谢内监准备的。虽然下达命令的是刚刚还在于他密谈的陛下;但是这股火气他却只能发在做筹备的谢内监身上。
谢内监也是委屈:“风首领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陛下赏赐给贺兰局主的;无论如何;贺兰局主也该受着;您这是跳出来闹得哪门子事?!”
眼前的柳倾和铁青着脸;稍作修饰的脸上布满了冰霜,他攥着贺兰叶的手,很快就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