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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明草草吩咐了一句“上些招牌的酒菜”,之后就将那五位专职服侍贵客的仆从打发下去,连王德一众也被他遣出去了。我与他笑到:“爷还真预备着住下啊?”
“不容易出来一趟,哪能这样快就回去呢?”他散漫地往藤椅上坐下。
我在他身旁坐了,有些规劝地道:“爷,咱们玩乐归玩乐,但也该适可而止,您是万金之躯,在外头呆久了实在不好。不说行宫里上上下下提心吊胆,就说您耽搁这一日的政事……外头虽然好,但终究是正经事要紧。您不能……”
他听着,只是淡笑道:“既然带你出来了,就别操那些心思。趁着机会好生地玩乐才是正经……”
我见他这个样子,知道劝也没有,只好默然了。
他扶着我在那宽敞的藤椅上歪了下来,将我圈在他怀中,却是一手拍着那椅子,十分不满地道:“真够黑的啊!一晚上十两金子,你瞧瞧这椅子,这是扶芳藤么?分明是用珊瑚藤染成翠绿颜色之后的伪造……你们九州食客也就那么回事!”
我抬肘戳他的臂膀,嗔道:“您还想怎么地?就算是珊瑚藤也是不错的了,您那贾记食客里连高粱酒都是掺水的,还卖八十铜钱一坛子。咱们半斤八两,您就别挑刺了……”
还好这时候酒菜上来了,我们方住了口。
第六十三章:出宫(3)()
九州食客的菜品依旧以粤菜为最,因着在外头用膳,不得不传王德进来将每一样都尝过一遍,我们方能进食。我承认我们九州食客的椅子是掺了假的,但酒菜是绝对的业界良心,夏侯明这回挑不出刺了,方才罢休。
然而正在此时,房门外突有“砰砰”两声叩门声。叩门三声是宫里的规矩,九州食客里叩门两声,则是我订下的规矩,既不冒犯也显出与区别于一般酒楼的礼仪周全。
隔着不近的距离,夏侯明应了一声准他进来。进来的人是王德,他直接进到我们的偏堂来与夏侯明禀道:“是外头的一个仆从来报的,出了些小麻烦。说是另有几位显贵的客人,点名要居清辉阁,得知已住了人后还不依不饶地,硬要过来闯地儿……”
我听了微微蹙眉,怕是那些人非同寻常,连掌柜的都拦不住或不敢拦,只能来求我们了。我想这等事情,令刘大人或魏大人去处置就好。
夏侯明却是无什么厌烦神色,吩咐道:“……让他们上来……”
又起身按住我的肩头,叮嘱道:“在这里等着,不可以出去。”
我知道男人间处理事情,女人不可以插足,便乖顺地点头应他。
王德随着夏侯明一块儿出去了,魏大人倒是进来,似我们在宫中一般作为侍卫戍守在房门处。
我安静地坐在内室,不约片刻,外头便传来争执。那与我们争屋子的贵客果然有些胆大,很是放肆地就上了三层,至清辉阁的阁门处与夏侯明理论。
“若能行个方便,我等可赔偿您三倍的房钱……”虽是理论来了,好在对方并非地痞之辈,说话还算谦让。
夏侯明却是不肯,坚持道:“您还是另挑地方吧,咱们都知晓清辉阁美名远扬,能住进来,自然不是短了钱的……这边都已经安顿好,贱内奔波疲累经不起折腾,实在是不想换地方了……”
“我们是慕名而来的,从极远的地方……若不住一宿,这实在是……奉天城内另两家九州食客的分店还未成规模,不曾有清辉阁。您不若再考虑一二?我等可出更高的价位,或旁的什么交换……”
我听着不觉有些惊愕,又有几分得意。不知一个小小的清辉阁,竟能让他们相争不下,还开出了三十两黄金的天价。
两方这般争了许久,最后终于是对方让步了,万分惋惜地决定选另一家普通的客房。
但是外房的话语声仍未停止。夏侯明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对方则和和气气地道:“……只怪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您了……”
一会子夏侯明回来了,我笑问道:“可都打发了么”,他却道:“咱们要出去一趟。那人是贩玉石的巨商,方才谈了半晌,我想着买他们的货了。”
我霎时有点愣住,又有些好笑,道:“他们这样有能耐?不过因着争房子攀谈上几句,竟还能搞来商机……您又怎地就看上了他们的货?咱们住的地方什么好东西没有……”
“他们的价钱开得低,方才亮出了一块成色上佳的玛瑙,要价不足千两。”夏侯明一壁翻了一件外袍出来换上,一壁淡淡地道:“况且他们是矿商,贩卖原石与粗加工的东西,可比金银店里划算得多。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我听了却很不赞同,劝他道:“爷,这样的说辞您怎么能信!无商不奸,我瞧着他们是为了卖货不择手段,不过与您说上了三句话便能扯到买卖上,可见其心内的计较……您可得小心着,若用玛瑙石替代玛瑙玉髓,二者形貌十分相似的,差价却相去甚远。咱们还是不要沾惹为好……”
夏侯明则是笑了,给我理一理额角的碎发,道:“爷今儿一定要买他们的玉石了。你跟着就好。”
如此,我只好随着夏侯明出了屋子,见到了方才说话的几人。都是穿着富丽的贵客,相貌堂堂,只是眉眼粗犷了些,似不是中原人。想起他们方才说话的声音,也是腔调有些差池。
应该是胡人吧?匈奴那边倒是产玛瑙的,但愿不会被骗去。
因是与陌生男子接触,我戴了面纱。我浅浅地与对方行了礼,夏侯明稍作介绍,得知为首的男子姓成。他见了我,面上倒更加客气,笑说:“侯掌柜,您夫人的眼睛很美,很像我们那里的墨玉,其上有高贵动人的光芒。”
我心内对他们又添几分厌恶,果然是胡人不错了,行为举止大胆失礼。我身为有夫之妇已经蒙了面纱,却还要说出这样评论容貌的直白的描述。而墨玉的确是匈奴的特产。
夏侯明一手拉我的肩,微微皱一皱眉头,面上的棱角似乎更硬了一些。夏侯明此时穿的是年轻公子喜好的软凌锦,气度俊逸温和,但他这浅浅地一皱眉,却平白地给人无限凌厉的压迫,那骨子里的威仪与高傲展露无遗。成掌柜见了,眼神中顿时有些瑟缩,不敢再与我说话。
好在之后一切顺遂。此地是奉天城内最繁华的街巷,九州食客的隔壁就是一家玉器行,除了平日的买卖之外,还做拍卖与估价的生意。那几个贩卖玉石的胡人所携带的玉器都是价值极高的,不可随意地与人做买卖,便要借这家玉器行来作为中介。
这玉器行也是老字号了,名为“一品轩”,我幼时还曾在京城里见过这招牌。我们一众衣着华贵,那玉行的掌柜很是恭敬地迎了我们进去,立即就开了雅间为我们估价。
那成掌柜的随从们将随身携带的几只小匣子置于案几上,打开了给我们瞧。
里头的物件是一对玛瑙玉环,一只以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凤尾簪,几只镶嵌宝石的戒指,都未经精细的雕琢,只是成型而已。另有与为数不少的上等的原石。我一见之下霎时有些惊愕,不曾想这几人还真是巨商,拿出手的东西竟能与宫廷的物件相比肩。
一品轩的掌柜是内行人,见了这些,眼睛里霎时射出光彩来,连声赞叹道:“都是宝物,是世间难得的。”一壁不敢怠慢,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估量。看了一会儿,甚至满面逢迎地与成掌柜商议道:“您这样优质的原石,若是可以,可否与小店供货……”
成掌柜连连点头,笑道:“贵行的名头如雷贯耳,稍后我们可细细商谈……”
夏侯明则很是感兴趣,目光从玉石中上上下下地打量过,而后他捻出了一枚镶嵌红玉的戒指,落在掌心摩挲着,问道:“这是个什么估价?”
他这么一问,玉行的掌柜立即瞪大了眼睛,赞道:“侯老板真是好眼光呀!”成掌柜也拱手道:“此物虽小,却是今日所有货物中价值最昂贵的,因那上头镶嵌的玉石并非寻常红玉,而是鸽血玉……”
我一听也是愣住,原来鸽血玉竟能流与民间,在宫内都数年不曾见到了。这成老板真不是简单人物。
夏侯明只是淡笑,手心里依旧捏着那枚血玉,爱不释手。那殷红的血点被无暇细腻的白玉包裹,透着盈盈的柔光,是我从不曾见过的珍稀的宝物。
夏侯明挑中这一个之后,其余都不肯再看了,然饶是如此那成掌柜也十分欣喜,因这一枚血玉的价格已经超出其余所有的总和了。最终商议之后,我们以一万六千两银票的价格买进这枚戒指,这还是因着成掌柜要价低,便宜了好些。
夏侯明似乎对成掌柜的玉石有极大的兴致,在大手笔地拿了一张“赵记钱庄”的押据付清账款之后,还笑说:“在下是做铁矿生意的,日后若有大量的血玉,我们可以用矿场为交换。”
成老板面上霎时有喜色,问道:“侯老板也想涉及玉石的生意?只是血玉价值高昂,若是量大……”
“你尽可放心。”夏侯明淡淡地道:“在下不敢夸口道矿场遍布北疆,但奉天城南郊矿场皆是在下的地界。日后若有血玉供应,你可直接去南郊矿场寻那侯家的管事……”
成老板一听,面上的喜色便更浓了,连连道:“侯老板爽快!日后可多多往来,多多往来啊……”
之后成老板又要做主宴请我们,被夏侯明推脱了。成老板也不多留,好似还有旁的要紧事,我们钱货两清后就辞别离去。
我和夏侯明很快回了九州食客。此时天色已晚,早有人等在清辉阁的门前等候我们,迎上来问是否要沐浴汤泉解乏,是否要点菜。我想起宫中的华月池,对自己家客栈的汤沐很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让夏侯明有挑刺的地方,便只拿了菜单回去,其余都不必了。
我仍旧觉着那与我们做买卖的胡人不妥当,瞅了个空闲与夏侯明问道:“方才争这处清辉阁的时候,您并非表明身份,但那成掌柜却称呼您为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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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之后才发觉这个问题的。连我都不知道我们这一次出来,是扮作商人的。
夏侯明一听就笑了,扯了扯我身上的衣裳,道:“你可真是在宫里呆久了,在荣国府也呆久了……你从来没穿过仿锦吧?”
我登时一惊,低头去瞧自己的衣裳,却仍旧瞧不出什么来。夏侯明与我解释道:“大周有律令,从商为贱,商贾不可穿着绫罗绸缎……而许多商人们都十分富足,不愿意穿着那些价格较低的棉料衣裳,便想了个法子,就是仿锦……这东西看似与真正的绸缎一般无二,但其实只是棉麻所制,且料子的颜色光泽较之绸缎会更加鲜亮。”
我这才恍然了。我实在是活在富贵乡里的人,就算身为庶女也是拥有昂贵的各色绣品衣料,不可能去穿仿锦。却不知夏侯明这生于禁宫长于禁宫的人何以懂得这些。
我笑着赞赏他见多识广,又问道:“您对那成掌柜好似很有兴趣啊?您这一遭买卖,断不是单单为着一个戒指吧?又将日后矿场与血玉的生意都定了约,您莫不是有什么打算……”我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琐事,心里却渐渐有不安与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