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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月初一开始,各个宫殿里就挂起了五毒吊屏。五毒,是指蝎、蛇、蜈蚣、蜘蛛、蟾蜍,这些东西出没之时,疾病开始流行。而悬挂五毒图可驱邪避恶,保平安。
凤仪宫和乾清宫的巷口处,挂了一路的彩灯笼、彩纸花儿,用撑杆子支在地上或挂在树上,一到夜里就是缤纷夺目的景致。长乐宫那里,皇后与懿妃商议着,仍按往年的惯例“请神龛”,摆一个大排场,请萨满巫师进宫来跳,从初一跳到初五,另焚香祭祀。
大周如今是盛世,这样的排场做起来不痛不痒地。就是这般布置,还是删减用度之后的样子。若按着懿妃的意思,她巴不得将满宫里所有的正路都扎上彩纸花、挂上五彩丝线才好。
各嫔妃的宫里,分发团棕、蜀葵、桃柳枝、杏子、林擒、奈子和焚香,每个宫里还分了“天师符”以辟邪。这天师符有些是画的骑艾虎张天师,有些则是绘天师印,或其他符篆,也有塑造张天师泥像的,品类不同。我拿着张天师的塑像左看右看,不禁疑惑道:“怎么又是一股子松脂味?和上次的观音一样,都是明觉寺出来的吧?”
“小主圣明!”小连子连忙逢迎我:“是主持慧净师太进献进宫的……”他想一想又道:“嫔妃们都信这个。昨儿师太进宫来,每个宫都捐了香油钱,当时您正在凤仪宫里,奴才和迎蓉姑娘商议着,和娴德仪一样捐了十两,不出格也不显后……”
“十两!”我拍案而起:“咱们宫里的钱本就不多,还捐十两,就为了买这个做工粗劣的东西!”
“每个宫都捐,当时您不在,奴才思来想去也只好先捐……”小连子战战兢兢,他知道,我是怪他身为奴才却自作主张。
可是当时的境况,也没法子不捐——虽然是小事,却也不能显出与旁人的不同,人云亦云才好。就算我当时在琼宫里,恐也要拿出这些银子来。
我叫了小连子起来,不怪他了。我心里赌得慌,好嘛,一到过节就进宫来坑蒙拐骗,还骗到我头上!什么香油钱,我日日祈祷自己能过上安稳日子,可神明从未管过我!
我的十两银子啊……
到了五月初五那一日,宫里就更热闹了。我随着宫妃们去大清门的城墙上,看一众皇城禁军们将一个数丈长的龙舟推入护城河里。那龙舟上面设三间大夫川屈原像,等龙舟从护城河一直飘到北阴河那一块儿,就点火焚烧,这便是“送瘟神”。
我在城墙上看稀奇,直到远处的火光消失不见,我们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此时已经是晌午,傍晚有夜宴,也就是“粽席”,需要早做准备。这样的场合,不容许有差错,我是万分地仔细小心,生怕穿戴上出了毛病。其实下人们都深谙此道,规矩都稔熟于心,按理是不会出错的,但就怕有小人作祟。
我沐浴、熏香,又梳洗、上妆,最后装束好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我是第一次过大节庆,第一次穿朝服,那厚重细密的靛青色宫装只看一眼便觉得热。还好我有寒玉镯子的法宝,装束好之后,虽行动笨重,但并不会热得难受。想来我只是从四品,皇后娘娘与芳娣夫人的朝服不知有多厚重,她们又没有寒玉镯子,可怎么受得住。
如此一来,我更加喜欢这镯子了。我拉了拉宽大的袖摆,将这个过于华贵的镯子盖住,这才出宫门。路上陆陆续续有嫔妃同行,珍嫔是坐在步辇上的,她已经有孕两个月,腹部不甚明显,但她那面色却是苍白如纸。旁侧的嫔妃与她说话,她都恹恹地。
有的人就是体弱。珍嫔显然不是装出来的,亦不是为了讨要一个越制的步辇。因着她身体不适,夏侯明对她越加疼惜。
转过一个拐角时,娴德仪的身影刚好从宫门内出来。她看到我,面上立即显出笑意,上前请安道:“姐姐好早!姐姐今儿戴的是红珊瑚的蜻蜓簪子?这簪子做工巧,那翅膀都是透明一般……”
我淡淡笑道:“德仪谬赞了,你今日的装束也很雅致。”
司徒静仪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的。即便她心里厌恶我,面上一声一声的“姐姐”,却叫得如亲姐妹一般。
我错开身子,两三步走到她的前头,不再与她多言。
第八十章:端午(3)()
我们这一众嫔妃是来得早的,但等到了交泰殿,懿妃娘娘已经早早地在等候了。我们上前与懿妃见礼,懿妃给我们一一地指了座次,又命宫人先上茶点给我们。
我们都谢她道:“娘娘来得这样早,还细心操劳……”
她则摆手笑道:“本宫就是个劳碌命。”
呵,你是劳碌命?你还真将自己当作副后了!这人哪,一旦有了权势就会有野心,寒门子弟中举后做官,不是一样的贪?也没比世家子弟好多少。
自从懿妃得了协理六宫的权,便整日地想着与皇后分权。她好似忘了,自己只是个“协理”,上头除了皇后还有一个芳娣压着,离贵妃、副后差十万八千里,更遑论与皇后相提并论。
当然我此时是笑意盈盈的,与旁人一块儿赞赏懿妃为人勤勉、操劳。
不一会儿,各宫嫔妃都到齐了,众人由内监们指引着列座。交泰殿面积极大,尊贵气派丝毫不输于皇帝早朝的仪元殿,一贯为国宴、大宴场所。龙座位于高出地面三阶的汉白玉台上,中间空地置一个铺着大红猩猩毡的大戏台子,齐齐排列而下的坐席案几如众星拱月一般臣服与帝王身前。
只要是交泰殿里的筵席,都是大宴。
端午是大节庆,规矩大,即便晚上的这一宴是家宴,只是皇帝与后妃、太后聚一聚,但规矩也是十分严谨。丝竹之声已经渐渐响起,殿内气氛肃然,嫔妃们皆停止了说笑。我亦正襟危坐。
这样坐了一炷香,终于有内监高呼“圣驾到”,我便和众人一并起身跪迎。端午大宴,嫔妃们要先到,早早地恭候着,之后太后、皇帝、皇后这三位才会到。
我跪在地上,不经意间抬眼偷瞧,却见太后娘娘走在最前面,皇帝与皇后一人一边搀扶着。我不禁十分诧异,继而又觉得好笑——这样一副场景,真真是一家子其乐融融、母慈子孝。可谁又知道,那面色慈祥的太后权倾朝野,那丰神俊朗的帝王荒谬昏庸,那娴静雍容的皇后野心勃勃……
真是有意思的一家三口!天底下再出色的戏子,都比不过他们三个人了吧!
太后步履缓慢,又兼穿了厚重的朝服,一直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才走上那三阶的汉白玉阶石。我看到她走路时,身形有些不稳,若不是皇帝、皇后扶着,恐怕自己真的无法走上去。我不禁在心内窃喜,太后到底是年老了,她再能干、再叱咤风云又有什么用!我斗不过你,但我活得过你!
汉白玉铺红猩猩毡的石阶上,龙座是刺目的明黄色,太后与皇后的凤座皆是朱红。虽然龙驾是位于正中的最高位,但皇帝还是先扶了太后坐下,自己才列席。皇后也在太后坐下时虚扶一把,以示孝道。
等皇后坐下后,我们纷纷磕头,齐声高呼“万寿无疆”。节庆就是繁琐,不仅要跪地行礼,且要对尊上呼寿词。到了除夕的时候更麻烦,那个记载宫规的小本本上写的“贺岁词”是长长的一大段,我还要费脑子背下来。
皇帝叫了起,我们才齐齐起身,一一落座。
我的座次有些远,我努力地往龙座、凤座上瞧又要小心被发现。我看到皇后与太后的面上都爬满了汗珠子,太后甚至在不经意间喘着粗气,因为她们二人的大红色朝服实在是太厚重了,宽袖大氅的衣裳,上头有密密麻麻的祥云、鸾凤绣纹,领口将脖子完全盖住,镶满祖母绿、蓝宝石的玉石腰带紧紧地勒在身上,真是浑身一点风也不透。不仅如此,她们的肩膀上还有一块“霞帔”,是披在后肩的。如今是五月份,初夏,穿成这样穿一刻钟我都受不了,遑论要穿一晚上。
皇帝的脖子则是僵硬的,他的额头上也有一些皱纹——龙袍没有凤袍那样厚重,但帝王头冠与腰带比皇后要重多了,以至于压得他脖子都抬不起来,眉头上也被压出一圈褶子。
我瞧着上头三位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心里真是太畅快了。尤其是夏侯明——要知道,皇后和太后只是出席了家宴,但皇帝,他是整个白天都在前朝与群臣宴饮、赐福,晚上还要与嫔妃宴饮至深夜。呵,他今日是要受一天的罪,我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欣喜愉悦。
之后是颁旨。皇上今儿颁了很多旨意,在前朝,他赦免牢里的囚犯,提拔官吏,将几个被贬官的人官复原职,遂端午的一整日里都是“皇上隆恩浩荡”的跪地谢恩的声音。皇上在前朝的动向,我们虽不熟悉,但亦有耳闻。听闻今日,皇上就复了皇后之父、威北侯赵大人的尚书官位。
我再看看上头,皇后与太后皆是笑意盈盈的,二人十分和睦。其实,因着赵尚书复官的事,太后今日不知怎么痛恨皇后呢。
我正想着,内监已经打开了圣旨。我连忙与众人一同跪下。圣旨上晋封了几位嫔妃,我与娴德仪一并晋位容华,兰婕妤晋位贵嫔,文贵人晋位小媛,珍嫔晋位芳仪,还有几个奴婢出身的宫嫔,如钱才人、方才人等都晋了一位。
我思量着,这晋位的事是皇后娘娘的主意,但娴德仪却在晋位之列。
我一直没摸清楚皇后与太后之间的博弈——或许称不上博弈,因为皇后一直在忍让、谦卑,她从不敢顶撞太后,只能在私底下显露出野心来。皇后是不能与太后抗衡的,但太后拿皇后没办法。
所以这宫里头,还是太后最为尊贵。即便是皇后想决定的事,太后说一个不字,这事儿就要改;皇后与皇上进言,太后插一句,这事儿也要改。所以娴德仪才晋位了。
我一想到太后,就满心惊慌不安,琼宫里囚禁的日日夜夜,历历在目。谁都怕死,我又是尤其怕死的。
好在这之后,太后都忙着打压皇后、扶持亲侄女司徒静仪,司徒一族在朝堂上亦有许多忧患等着她去操心,她没心思管我。我除了那次被夏侯明强行扛去长乐宫,之后也再未曾见过太后。
如此这般,我才稍稍安稳。太后自然想除掉我,但她不会在我身上花太多的精力——因为我的娘家倒了。一个没有家世的人,威胁要小的多。所以她没花大力气对付我,她要对付的人多了去。
但她一直是痛恨我的。我与她是政敌,我的娘家倒了,却没有被灭九族,斩草不除根就仍是威胁。最可恶的是,夏侯明隆宠我,这增加了我的威胁,令太后更加恼火。
唉,我是一点儿也不喜欢“隆宠”。我宁愿受冷落,被内务府的人作践,也不愿被捧上风口浪尖上摔死。
颁旨之后,皇帝又当众赏赐了荷包、扇套、香袋等避邪避暑物品。这些赏赐是真正应景儿的端午赏赐,可在我们眼里,这都只是表面文章,荷包什么的能值几个钱?皇后和懿妃赏赐下来的份例、首饰等才是令人高兴的。
又是一番繁文缛节之后,家宴才正式开始。一列绿衣红裙、挟带飘扬的舞姬鱼贯而入。她们踩着脚上“哗哗”响动着的银铃儿,伴着清脆如碎玉的编钟的乐音,翘袖折腰,婉转旋身,翩翩身姿如乱花飞红之中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