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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一切事宜办妥、女眷们安置下来,就已经是三月份了。
皇帝在三月初一时召见了我大哥。彼时我也接到了圣旨,道因我身怀龙嗣,按例可请家眷进宫探望。我嫡母和几个姐妹已经奉旨入宫。
家眷进宫或后妃省亲,都是极大的恩典。若不是因我有了身孕,身为宫妃,这一辈子都是难见家人的。
我虽和嫡母、姐妹们没有多少情分,但思及家中变故,亲眷流离失所,不免心内感慨万千。就吩咐将琼宫好生拾掇了一番,安顿好一应事宜等待我的家眷。
入宫的规矩严谨,大太太她们要先去乾清宫外头给皇帝磕头,然后去凤仪宫里向皇后请安,最后才能来探望我。皇帝政务繁忙,自然不会见她们;皇后一贯温良,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刁难外命妇,她请大太太吃了一盏茶又说笑了几句,就笑着在探亲的圣旨上加盖凤印,允许她们来琼宫探望我。
这样一应礼仪过下来,等到了晌午时分,我宫里的小内监才通传道“夫人和小姐们到了”。
我扶着迎蓉在殿门处迎她们。来者并不多,只有大太太和我二姐、四姐、六妹、九妹四个姐妹。
我请她们进大殿,自己端坐在前厅上首的红木扶手椅上,微微侧倾身子半受了她们的礼,又起身对大太太行礼,大太太依着规矩不敢受,避过去了。
我们互相行过礼,宫女们才给大太太看了座。我和她们经年不见,乍一见面,都颇有些动容。
大太太老得有些厉害。她今年不过四十几岁,原本是保养极好的夫人,见之如三十许人;但在宁古塔过了一年后,脸上的皱纹都爬到了眼角与额前,发髻一看就是染过的,乍看上去是黑发,鬓边的发根却是花白。
我看她走路时好似腿脚不利索,便明白她得了腿寒病,和我一样的毛病。大抵是冬日里宁古塔苦寒给折磨出来的。
虽是如此,好在大太太的精神头还是不错,双目有神,一如我当年在家时她主持中馈、掌管后院的模样。
大太太先是念了几句“皇恩浩荡”,而后就问我道:“娘娘在宫内可还安稳?身孕可还好?”
我一一笑答道:“一切都好。皇上厚爱我,母亲不必担心。”
我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小腹还未显怀,看不出什么。但大太太仍是在我那儿打量了许久,眉眼间露出欣喜来,又双手合十道:“都是皇上的恩典!”
她对皇帝是真心的感激,对我亦是。金家一家老小能东山再起,能从宁古塔那儿回来,全是因为我在宫中得宠。
第一百二十九章:有孕(4)()
因是在宫里,规矩大,我的四个姐妹无品无封,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说话,只是眉眼中透出对我的恭敬与欣羡。我扫视她们一眼,又侧过目去问大太太道:“家里可好?我祖奶奶的身子怎么样了?”
大太太一听此言,神色倏地就黯淡下来。她微微叹一口气道:“老祖宗半年前老了,如今棺椁已经随你父亲一道运回了祖籍徽州。”
我闻言心内一滞,难怪大太太刚受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我祖奶奶本是诰命,她逝去之后皇家加恩与我家,这才又封了我嫡母为诰命。
我又看向我四个姐妹,想着怎么只来了她们四个……刚想开口再问一句,大太太又叹着气道:
“如今咱们家里就剩下了这几个女儿。文婧原本是嫁到永平郡王府中做世子夫人,咱们家获罪后,永平郡王怕受牵连,就命世子休妻……她早就吞金自尽了。文轩早年就身子弱,前儿冬日里宁古塔太冷,也随着老祖宗去了。”
大太太越说,越加红了眼圈:“还有文婳,她跟着去宁古塔的时候,在路上……被那些个官差给……好歹母女一场,臣妇已经让家丁去寻尸身,也不知能不能找着……”
大太太这样说着,我都不禁心神酸楚,虽然在闺中时我和这些姐妹、兄弟的情分浅薄,但好歹是一家子人,我们这辈子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我入宫后,我们金家横遭变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被皇太后差点折磨死,我的家眷也在宁古塔受苦。
祖奶奶年事已高,一遭流放,怎能受得住那样的折磨,去了也在意料之中;文轩是我的嫡出二哥,他自幼身子弱,不曾想这一次也终没能活着回来;文靖是我庶出的大姐,数年前荣国府风光无二的时候她便嫁给了永平郡王家,一遭获罪竟被休弃……一个女子被休,母家又倒了,她怎能活得下去。
至于文婳……当年我与这位八妹妹一向不合,她也时常和我三姐抱成一团欺辱我,但今日闻得她的死讯,我亦动容。她可不是病死的,她是在流放途中,被官差强暴致死……最后连尸首都被弃置荒野。
七妹文妙是在幼时早夭的。掰着指头算算,如今家里的姐妹只剩下二姐文妍、四姐文妤、六妹文妧、九妹文嫱。兄弟里,我大哥文衡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庶出的三哥自幼不怎么懂事,也没指望他能成大器;嫡出的四弟更是从小娇生惯养,如今虽跟着回来了,但也不是个能成事的。
这一大家子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破败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宁古塔那儿是怎样痛苦的日子……不过想来,大太太她们所受的罪一点不会比我在宫中的罪少。饶是如此,大太太和大哥二人还能把这个家撑起来。
大太太一贯不是简单的妇人。当年在荣国府时,她震慑后宅,对庶子庶女们是外甜内苦、诸多算计,算计得几个姨娘惨死、三姐嫁去狼窝;不过后来去了宁古塔,她反而放下了所有的成见。若没有她和大哥的庇护,我这仅存的几个庶出姐妹和一个庶出三哥估计也回不来了。
这才是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见识。什么时候该怎么做,她一清二楚。荣华时就是要为了保得荣华,牺牲几个庶子庶女也没什么;落魄时,全家人的性命都栓在悬崖边上,她就要为了金氏一族着想。庶出亦是金家的血脉,她能保住一个算一个,能多活一个算一个,回来的人越多金家才能有后继的香火。
她说了这一通伤心事,暗暗抹了下眼眶。我安慰她道:“先苦后甜,咱们现在都熬过来了。皇上隆恩浩荡,还给大哥那样高的官职,咱们家定会慢慢好起来。”
大太太闻言点头,面色稍霁。我说得不错,大哥原本只是领员外郎的职,小小一个六品;现在得了刑部侍郎,就是三品大员,且手里握着实权。这都是夏侯明对金家一族的恩典。
金家虽不比当年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但也是东山再起。况且还有我俪贵嫔在宫中支撑着。
我把家中的事情一一问完,这才同我四个姐妹说话。
我这几个姐妹也模样大变,一年的苦楚,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我二姐还好,我问她一些家常闲话,她还能笑意盈盈地与我叙话,谈论我这里的龙井茶有多么香醇;我四姐很是规矩,虽比昔日里消瘦很多,但眉色亦是恭敬得体;我九妹才八岁,年纪小,对苦难与家变的感受没有大人那样强烈。她不知晓家变之后意味着什么,不知晓从贵女变成庶民之后意味着什么,只知晓这一年来吃不饱穿不暖,身体上受苦罢了。所以她的精神也不错,还因我琼宫里富丽堂皇的摆设而连连咋舌,四处张望着瞧稀奇。
只是我六妹,她一直坐着不动弹,面目间皆是郁郁。我不禁问她道:“六妹的身子可好?”
她身子微动,许久才抬起头来看我,讷讷道一声“都好。”
大太太看着她面露酸楚,随即又面色勉强地与我道:“文妧是个可怜的……当初娘娘进宫之后,家里已经定下了文妧与永兴侯世子的亲事,可不久出事……人家就退了亲。”
退亲,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年血洗朝堂,我们荣国府首当其中,哪个会傻到去和我们家结亲呢?自是怕被牵连了去。
只是我六妹……她当年为了能嫁给心上人,连入宫的荣华富贵都不屑一顾。最后反而被退亲。
这退亲不比寻常,不仅仅是给女儿家没脸。关键是我六妹是交付真心的人,感情上的背叛,是最大的伤害。
我侧目觑着我六妹的神色,问她道:“那六妹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她缓缓垂下头,鸦青色的眼睫颤了两颤:“左不过孑然一身,过一辈子吧。”
我不禁扯起嘴角,面色冷冷。
人不怕苦难,怕的是一蹶不振。
六妹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的人。唉,这样的人就是难成大器,一遭受挫就整个人垮掉,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算了算了,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能给金家做些什么,更不指望你能帮衬我。你想孤苦一生当个老闺女,我也管不着。
我让迎蓉传了瓜果来伺候着。
现下是三月份,京城的百姓们还在吃去年腌的果脯,但宫里头就已经有时令鲜果。几个妹妹看着那黄灿灿的枇杷和凤梨,不禁露出惊异之色。这些东西都不是京城所产,除了从齐州快马加鞭地运送过来,别无他法。也只有宫里能在三月份享用这等美味了。
迎蓉细心地用小镊子将枇杷的一层外皮剥掉,旁侧另一个二等宫女将凤梨切成小块,跪着供奉给我和姐妹们。二姐、四姐都一脸受宠若惊地样子拿了果子吃,九妹妹年幼,由于吃得太快而把汁水溅到了衣襟上。
忆芙连忙拿湿帕子来给她擦拭。大太太横了她一眼,她这才收敛了手上动作。
我六妹坐在最边上,她用小银匙捻起一块凤梨来,小口小口地吃。
两个姐姐都在向我夸赞枇杷的美味,九妹吃出了声音,只有她不声不响地。
只是在她专注地低头咀嚼时,我盯着她的面容,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点异样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如星芒一般,在那原本深沉乌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家眷进宫不可留夜,我的位分只是贵嫔,最后连晚膳都不敢留。
黄昏的时候,大太太与姐妹们就按规矩辞去了。
她们走的时候,我六妹走在最后头。她特地偷偷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我的琼宫。
忆芙帮我送她们出宫。她回来时,小声地告诉我道:“六小姐自幼就是高傲性子……”
我微微点头,与她道:“我如今的日子太过奢华,她起了野心,也在意料之中。”
一个人在失去一切的时候,很容易对名利产生难以抵挡的渴求……
我想一想又是摇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期望她不会给我添乱。”
忆芙扶着我进殿,我命传了晚膳。然而晚膳还没有传到,御前的内监就过来求见我,传话到:
“金大人与皇上在前头议事,大人求了皇上恩典,要顺道来看一看娘娘……”
我心内一动——我大哥要来!
我忙赏赐了这个传话内监,又命宫女们把该布置的东西布置好。
我大哥虽然和我是兄妹,但男女有别,我又是皇妃,忌讳更重一层。
宫女们在内室把屏风和垂帘都打起来了,又在垂帘前头搬一把扶手椅。我大哥很快就过来了,和我见过礼之后坐在殿中,我则端坐在帘子后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轮廓。
这一回见面,是我大哥求了皇上的旨意,而皇上也欣然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