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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蓉这样一番话,我脑子里才渐渐清明起来——是了,娴婕妤的心思不简单。她不仅是想着与我和睦相处,更是想着……
依附于我!
这个桃子就是个探路石,只试探着我愿不愿意了。
想来,司徒静仪与我是同一届的秀女,那十二人里头,她出身最好,一入宫就封了嫔位,多么荣耀……后来她倚仗一身才气成为宠妃,又被司徒太后庇护者,满宫里都言她前途无量……
她当年是何等的尊荣呢!她何曾想到,今日竟然要俯身过来,对我阿谀奉承!
我这样想着,心里不免赞叹她能屈能伸,又觉着她太过聪慧隐忍,将来恐成大患。
宫女们已经清点完了贺礼。我坐着思量了许久,最后长长地呼吸了几声,传唤了几个小内监进来吩咐道:
“昨日皇上赏下来的李子还剩一些吧?齐州魏县的东西难得,送去延禧宫给娴婕妤尝鲜吧。”
内监们不明所以,都领命而去了。我又是一声叹息——眼下境况,也容不得我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了。我明白司徒静仪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再想一想皇后的强势,我怎敢单枪匹马地与之对抗呢?
这恰似当年——忆芙只是新分过来的丫鬟,她为着得我的赏识,耍了百般的心思。我原本担忧她不是从小跟着我的丫鬟,忠心不足,就不想用她。无奈我遇上了选秀的大事,荣国府里艰险无数,我必须要找个得力的帮手……我这才收拢了她。
我与司徒静仪,只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才凑到了一块儿。她如今有孕,母家又败落来,在宫里孤独无依,正需要一个庇护;我被皇后视为眼中钉,羽翼又不足,正想拉上一个帮手呢。
司徒静仪以往与我不仅是不合,且多有结怨。不过在宫里头,前一刻还是姐妹的,下一刻就能变成仇敌。前一刻是仇敌,下一刻怎么就不能轻易和好呢?
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只是日后还要提防着她。
***
夏侯明这段日子都是忙碌的。
上一月,他是独宠徐婕妤,但也只招幸了五日而已。这一月他才渐渐地不忙了,出入后宫的次数才多起来。
我估量着,是前朝的局势稳下来了。司徒氏势力太大,一朝倒台,连根拔起和谈容易,枝枝节节都需要料理。
现在终于料理地差不多了。
此时徐婕妤仍是一枝独秀,其余的几个宠妃,如文盈盈、李贵人等,只能分得一两日。不过宫内也并未因此闹腾起来,因着夏侯明来琼宫的次数比招幸徐婕妤还要多,宫人们便说嘴道:“若俪妃出了月子,定能把徐婕妤压下去呢……”
今儿是九月十六,夏侯明又来了。我见怪不怪,坐在榻上与他笑道:“怎么不去凤仪宫呢?皇后娘娘好似传了话请您去用膳。”
“你总是把朕往外推。”夏侯明已经习惯了我这幅“贤德”的模样,再不似两年前那样暴怒了。他也不恼我,就笑着道:“皇后已经年过三十了,你不足双十年华,两下相较,朕自然属意你。”
我看他心情好,也乐得和他打趣儿,笑着接话道:“徐婕妤可是绝色呢,又比臣妾小两岁。”
“可她那儿就一个人啊,你这儿还有个小东西。”他指一指正在炕头上玩乐的珺儿。
提及珺儿,我心里便“扑”地柔软下来。因着夏侯明是珺儿的父亲,我甚至对夏侯明都有些额外的好感。
就算他是因着政治上的原因才喜爱珺儿,那也是父亲的喜欢与疼爱啊……看那娴婕妤,她也是有孕的,可夏侯明只是每月去坐一两趟,草草地探望过就走,哪里像对我们母子这样上心。
因着司徒氏的大罪,夏侯明对她,终究是不复从前的宠爱了。
夏侯明起身去逗弄珺儿,我也凑了过去。珺儿正被乳母张氏帮着翻身。
张氏已经生养了三个子女,对付小孩子很有一套。是她跟我进言,说小孩子要多动一动,日后才能长得结实。我于是就同意她每日帮着珺儿翻身。
张氏是乳母,她一辈子都会是珺儿的下人,自然是真心为着孩子好。可惜珺儿很不领情,他现在就是闲闲地躺着闭目养神,张氏赔着笑脸举着宁妃娘娘的金童在侧逗着他,他都懒得睁开眼看一看;张氏无奈伸手去推他,帮他翻身,他还是气定神闲地躺着,推一下动一下,不推就不动……
我有时候也去帮张氏推他,但他连我这个亲娘的面子都不给,总之就是懒得动弹。
我跟夏侯明解释了“翻身运动”的重要性,夏侯明深以为然,就要伸手帮忙。
但是当夏侯明粗糙的手指头碰到珺儿的小胳膊的时候,这孩子的眼睛就睁开了。
他嘻嘻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来指着夏侯明。
有进步!能把手指头伸出来了!
夏侯明大喜,笑道:“他果然和爹最亲!”便两只手捧住珺儿的小身子帮他翻身。
这次珺儿竟然翻过去了。不曾想,夏侯明竟然擅长对付小孩子。
不过……好像不太对劲啊,夏侯明的手法并不高明,张氏才最熟练呢,可这孩子却懒得搭理我和张氏。
怎么就和夏侯明看对眼了呢?
我心里觉着不悦了。这感觉是怎么回事……恩,就是不顺心。
珺儿,我可是你的生母啊!怀胎十月的是我,而不是夏侯明!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是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偏爱夏侯明。就算是父亲与孩子的血缘,但我身为母亲,亦是血脉相连的,怎么会有偏心呢……
以往我看着夏侯明喜爱珺儿,我心里就觉着高兴,但现在……
我不高兴。
珺儿肯赏脸给夏侯明,但他也只是翻了几下,最后就睡着了。
夏侯明已经很开心,不住地夸:“是个孝顺父亲的好孩子!”
我命张氏把孩子抱走了,勉强笑道:“只是因着臣妾每日和他在一块儿,他腻歪。您来一趟,他就稀罕。”
夏侯明仍旧开心地夸赞了好几句。最后他朝我道:“朕和你在一块的时间究竟是少了。”
我低头道:“皇上几乎每日都过来小坐,您对臣妾母子已经很好。”
他看我一眼,眸子里有些许玩味的笑意。我一惊,这才发觉他的意思——他是想着要我……
我不由地大窘,脸颊上也羞红了,低低地道:“臣妾身子还不利索呢……”
“朕会忍着的。”他笑道:“不过你可以做些旁的事情来服侍朕。”
***
他命我去乾清宫侍墨。
侍墨,就是去御书房里伺候。后宫不得干政,嫔妃们去了,不过是伺候着端茶、研墨、递帕子等。但即便是这样,侍墨也是宫里第一等长脸的事情。
夏侯明是鲜少传召嫔妃侍墨的,至少在我进宫之后,我就从未听说过这事情。以往或许也没有吧。
我思量着,是夏侯明此人阴狠多疑,才不允许嫔妃们进书房,怕被偷瞧了什么去。当时是司徒氏把持朝政,他面上平庸,实则在暗暗酝酿。遂那个时候,御书房里定是有许多不得了的事情,是丝毫不能够泄密的。
现在心腹大患除了,他终于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帝王,这才召了我去伺候。
第十一章:侍墨(2)()
彼时我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虽不能侍寝,但出门走走、做些简单的伺候人的活儿是可以的。夏侯明如以往一样,将我硬拉上了他宽敞华贵的龙驾,往乾清宫行去。
我坐在龙驾上,百感交集。我竟是后宫里第一个得了侍墨殊荣的。
进宫两年,我已经成为盛宠的俪妃,育有皇子。我当年是皇后棋子,挣扎在生死之间,在皇后与太后的夹缝里求生……那个时候,皇后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有今天吧?
她最大的担心终于变成了事实,我与她,是养虎为患了。
我今日被帝王爱重,我心里却是丝毫不敢松懈的。夏侯明要推我上位,我无可忤逆;我只能不断向前,与皇后抗衡到底了。
很快就到了乾清宫。我有几个月没来过这儿了,这儿依旧是以前的样子,殿宇重重,恢宏壮观。夏侯明一直紧握着我的手,牵着我一路行去御书房。
我多次被传召侍寝,但我从未进过前殿的御书房。那是三间寻常的屋子,看着也不宽敞,里头只有一张案几、一座书柜,倒真是只作为书房所用。
后来我才知道,平日里的奏章是被锁在一处偏殿的,不会尽数堆在御书房里。皇上要批哪些折子,近身的内侍王德等人就会小跑着抱一摞过来;批不完的,当天夜里还要送回偏殿,锁起来。
不愧是夏侯黑这样阴沉之人想出来的法子。
我随他进了殿,里头站了两个御前女官,夏侯明都吩咐了她们退下。
书案上已经摞了一尺高的折子了,还有一封奏折摊在正中,由两块雕龙的黄玉镇纸压着,旁人看不到上头的字。想来夏侯明今日一直在批折子,中途想起了我,去了琼宫一趟,这折子还摊着等他回来批呢。
我又一次加深了一个印象——夏侯明是个勤政的皇帝。
呵,真有意思,当年我进宫来,与他相处那么久,竟还被他的昏庸表象骗过。
我自诩聪明,自以为擅长看透人心、玩弄人心。殊不知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在他眼里真是不够塞牙缝的。
他吩咐了王德几句,王德便从案几上抽了几十张折子放在左边,将其余的抱走了。夏侯明在案几前坐下了,将面前的镇纸移开,取了朱毫批阅。
我守着规矩上前,并不敢太靠近案几,只伸着一双手拈了一块墨锭,为他研墨。
墨锭是茉莉花的味道,淡雅馥郁,闻着醒脑又舒畅。
这个时候,夏侯明伸手在我袖子上一扯,把我扯得近一点,道:“你这姿势朕看着累。”
我诺诺应了声“是”,不敢再远远地站着了。但是这个距离,我是能够隐约看到奏折上的字迹的。我有些惶恐,忙越加地低了头避开。
我这样磨了一会儿,夏侯明已经批了两张。他吩咐我将第三本奏折递过来,又看我一眼道:“你专知道研墨?这么多,够朕用一晚上了。”
我低头“哦”了一声,双手捧着折子递给他,却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好。
倒茶么?方才宫女已经上了一盅;捶肩么?好似不应该在人写字的时候做;问问他饿不饿?好像不该插嘴打扰他。
那我该干什么呢?难道是杵在这儿么?
我有点理解“侍墨”这个事情了。先帝、太祖都喜欢传召嫔妃来书房伺候,周史稿后妃传里头就有云:“乾丰帝淑妃常侍君,出入御书房……”,“明德帝喜女色,好红袖添香……”等等此类。
其实嫔妃们来书房能做什么呢?若是专心政务的皇上,哪里有那么多闲杂事情等着你伺候。
只是很多帝王都好美色,在处理政事的时候也不肯落下女人,一边做正事,一边做不正经的事。
自然,身为贤德的嫔妃,本宫端庄持重、安分守礼,怎么会在御书房里做不该做的事儿呢!
于是我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很快就从这种尴尬中解脱了。夏侯明手里一挥,将一张折子递到我的鼻子底下,吩咐道:“你瞧瞧这个吧。”
我大骇,忙倒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