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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那一段时间,倪兄整天喜滋滋的,乐的合不拢嘴。
我那年正好来探望倪兄,一见之后,倪兄哪里肯放我走,一定要我在山阴多住些日子,等到他女儿出生,喝了喜酒,把新酿的上百坛女儿红酒都埋进土里,我们再一起上南京。
我执拗不过,就在他家里住下了。
也是天有不测风云,或者是乐极生悲,夫人分娩时大出血,眼看就不能活了,她把其他的人都支开,让倪兄留在床前,说是有几句私房话和他交待。
倪兄趴在夫人枕边,夫人断断续续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倪兄呆呆地听着,夫人说完就断了气。
这临终交待的事情,直让倪兄觉得五雷轰顶,登时悲上加霜。
他出得门来,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冷冷地吩咐阿炳,让把所有上门等着贺喜的宾客都轰出去,把院里院外张挂着的大红灯笼,都摘了下来。
倪兄把自己关进书房,任谁叫门也不理。
我和阿炳透过窗缝朝里看,只见倪兄呆呆地坐在书桌前,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式,几天几夜,也不吃,也不喝,我们怎么叫也不理我们,问什么话也没有回应。
那时正值夏季,天气十分闷热,灵柩在家里也停不久,我和阿炳看着不是个事,就自作主张,匆匆把夫人下葬了。
一边又四处托人找奶妈,请到家里,喂养新生的小囡。
直到了第七天,倪兄才总算开了书房的门,把我和阿炳叫进书房,那时倪兄已恢复平静,他语调平淡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原来那天夫人告诉倪兄的话是,那个新生的小囡不是倪兄的女儿。
倪兄这几年痴迷书画,对夫人渐渐有些疏远,再加上倪兄老是外出,不是冶游,就是访友,一去都是数月,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又要离开家了。
夫人年轻,难免耐不住寂寞,竟和一个经常往来倪兄家的朋友有了私情,那刚刚产下的小囡,就是她和倪兄那朋友的。
但她从未告诉过那人,本来是一心只想着等到小孩出世,就想法子和那人断了私情,好好地过日子,心想把这事就这样瞒天过海,因此除了夫人,谁也不知道小囡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老天有眼,报应马上就来了,现在自己眼看是活不成了,只是感到害怕,害怕作孽太多,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被厉鬼日煎夜熬,再也不得翻身。
反正自己也快死了,要打要骂要杀,由着倪兄,这么多年,作这么多孽,想来想去,心里还是不服,她觉得这一切不是她一个人的过错,倪兄也难辞其咎。
她恨倪兄,一定要告诉他真相,即便自己死了,他也别想好好活。
说完这话,夫人就断了气。
倪兄把这事与我和阿炳说了以后,叹了口气,他背着双手走了出去,我们是听到奶妈的哭叫才急奔过去。
我们看到倪兄把小囡从奶妈的怀里夺了过来,扔在地上,说是要一掌劈了这个孽种。
我和阿炳抢上前去,想拉住倪兄,却发现倪兄高举着手,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地面。
我们看到,奇怪得很,那小囡被扔在地上竟然无事,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倪兄,倪兄举起掌欲劈的时候,她却突然地笑了,那神情竟和她娘一般模样。
倪兄举起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他突然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我平生还从未见过有谁哭得如此伤心,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倪兄是真的已经到了伤心处啊。
我和阿炳都知道,其实这么多年,倪兄对夫人一直都是一往情深,喜欢得真切,喜欢得真切才会信任,才会放心、放手,很多时候,甚至会有恃无恐,才会忽略对方的感受。
倪兄哭完,突然就似从梦中惊醒一般。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觉得再也没有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一把火把整个宅邸烧得干干净净。
当晚就抱着小囡,带着阿炳和我,离开了山阴,到南京去了。
他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踏进山阴县地界一步。
后来就一直在外当官,京城、南京,南京、京城。
看透了官场的尔虞我诈,终于厌烦,再一次辞了官,由阿炳带着小囡,倪兄自己,一个人四处浪迹,四处为家。
六年前才算在这桐庐县城安定下来,买了一家店铺,把阿炳和小囡从南京接了过来,在这里安居下来。
这当铺,连店号也懒得改,仍叫陈记当铺,倪兄名义上是当铺掌柜,其实店里店外的一应事情,均由阿炳一人照顾。
倪兄一入枯井就不肯出来,是以这六年,这世上谁也不知道当今的大才子倪道周去哪里了,不知道他隐名埋姓,竟藏在这个小县城的当铺里。
田原听了唏嘘不已,怪不得爹爹一直遍寻不遇,爹爹怎会想到,他渴慕的倪大才子其实差不多就自己眼皮跟前。
第82章 有相聚,就有别离()
黄元璐继续道:“那小囡越长越和她娘相像,聪明伶俐,倪兄打心眼里喜爱,他不仅和山阴那边切断了一切往来,还非要我和阿炳承认这小囡是他和夫人亲生的,唉,倪兄自己自然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不过要不如此,他又怎么迈得过这个坎?”
黄元璐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田原跟着也发出一声叹息,他绝没想到看似豪爽洒脱的倪兄心里隐忍着这么惨痛的一段经历,一个人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把这隐痛化解开来。
他对倪兄好生钦佩。
田原想起件事,问道:
“大哥,那小女孩是不是依依?”
黄元璐点点头:“正是。原弟,这世上现在除了你我,就再也没人知道陈记当铺的掌柜就是倪道周,你可得记住,这事切莫再和他人提起。”
说到这里,俩人不约而同就想起阿炳,又是一阵唏嘘。
黄元璐停了一会,眉头皱了一下,他说:“此刻,唉,恐怕还有个人知道这事。”
“还有个人,谁?”
“就是倪兄的那个禽兽朋友,也是我们疏忽,我和阿炳把夫人草草下葬,倪兄连面都没有露,这事在当地人看来,未免太过简慢和蹊跷,纷纷议论,有好事的就说一定是夫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才使得倪兄绝情如此。”
“这狗贼听到消息,也是自己心里有鬼,就猜他和夫人的私情大概已经败露,他怕倪兄或者阿炳寻上门去,心里害怕,匆匆就逃离了山阴,这一去十余年,了无音讯。”
“不过那天,我去陈记当铺想赎回你的时候,看到当铺门口有个算命的,号称‘也非仙’,十分面熟,依稀就是他,当时也是我的疏忽,只觉得他应该没这胆子,倪兄和阿炳在四处寻他,他怎敢自己送上门来?”
“我就没在意,后来听说他在江湖四处散布消息,说是你躲在陈记当铺,这才知道不好,这狗贼一定是自知功夫不敌倪兄和阿炳,才故意散布消息,等各路人马找上门时,他好浑水摸鱼抢走依依。”
“是以我一听到消息就从杭州匆匆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等我到时,陈记当铺已是一片狼藉,你们都不在了。”
“没想到我出来时却碰到了这个狗贼,被我狠狠教训一顿。这事你倒不必和倪兄提起。这狗贼若是不信守承诺,还找上门,那是他自认倒霉,我自会取他狗命。”
“若是从此相安无事,不再偷窥倪兄和依依,也没必要再多出事端了,倒勾起倪兄旧痛,没来由又伤心一场,你以为如何?”
田原点了点头:“大哥所虑极是。”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窗外天已发白。黄元璐从怀里掏出一块漆黑的铁牌,交给田原,郑重道:
“原弟,这牌子你替我好生保管,记住了,无论如何不可丢失,这比你性命还要紧,关系到千万人的死活,要紧处我以后再告诉你。以你现在的武功,要保住这牌子想来不算难事,若保不住,唉,那就是天意了。”
田原接过铁牌,铁牌很厚,很沉,一面浇注了一个范字,还有一面,却是一个百合图案,除此之外,也没其他什么古怪奇特之处。
大哥的话,田原听的懵懵懂懂,什么以他现在的武功,保住铁牌不是难事,他现在武功很高了么?
又是什么千万人的死活,还有什么事以后再告诉自己,他都听不明白,不管他了,反正大哥交待过自己,自己就好生保护,拼了命也不弄丢就是。
田原把铁牌在怀里仔细藏好,大哥先站起来,招了招手,示意田原跟着他,两个人来到院子里站定,大哥说:
“我教你一套掌法,你先依葫芦画瓢学着,记在心里,过后日日修炼,自会理解其中的奥妙。”
田原闻言大喜。
黄元璐把一套掌法慢慢地演练开来,田原用心地学着,这套掌法只有十招,每一招又变化出十招,一共一百招,叫作“百家掌”。
田原一招一招学着,只觉得虽招招不同,却也无甚稀奇,都是些平平常常的掌法,他搞不清这会有什么用处,但既然大哥让学,自己就学了再说。
田原记性本就不错,加上练悬书工法时,二哥也是一样的教法,此时再练,就不觉有什么难处。
加上黄元璐又教得仔细得法,这样一教一学,不过一个多时辰,田原就依样把一套掌法都学会了,黄元璐心里暗暗惊奇,没想到原弟在武学上倒是天智聪慧。
他让田原把“百家掌”依次使了一遍,田原生疏的地方他又加以点拨,再两个时辰,天已经大亮,田原也把一套掌法练得滚瓜烂熟,只是他还是不懂这套平淡无奇的掌法里有什么妙处。
大哥也不言语,他看到田原疑惑的眼神,心里明白,只笑了一笑。
大哥接着又教了他运气的方法,末了才说,这一套掌法等田原自己感觉练到七成功力时,再把十招的顺序颠倒一下,又可得出新的一百招,共可颠倒十次,就等于是一千招,若把每招里变幻出的十招再重新排列一下,每一种排法又可得出新的一千招。
大哥说他练到今天,自己感觉也只把整套掌法练了一个头,这套掌法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它的无穷无尽,你一辈子可能也练不完,但每增加一招,威力就增一分。
田原听了不禁咋舌,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掌法竟有如此博大、精深的造诣,自己倒小觑了。
当下,崇敬之心油然而生,练得更加认真。
等到日头爬得老高,从山脚隐隐传来人语。
黄元璐拍拍田原的肩膀,说道:
“原弟,为兄有事要先走一步,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没等田原反应过来,他已迅疾地闪出桐君阁的院门,过了片刻,从山脚清晰传来他的声音:
“忘了告诉你,你可去杭州会吕不空他们。”
等田原醒悟过来,提气急奔,哪里还看得到他的身影。
第83章 玛瑙山居()
不知不觉,宇文燕又到了这里,满眼田田的荷花已过了花期,在秋天的傍晚,它们的身影,已渐次稀疏,不再是挤挤拥拥的热闹,生命走完了它们的顶点,此刻在飘零的归宿上走走停停。
风从潋滟的湖面上吹来,把荷叶一片片朝宇文燕翻动,然后又一页页恢复平静。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