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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呢,说是指名要您伺候,欢心姑娘您看?稍微拾掇拾掇,上前儿去瞧两眼?”
话说的客气,也明白。柳觅初虽说惊讶,但也只能应下,送了曹嬷嬷出去,这才回去换衣裳。
万万没想到甄朗云竟会来,还来的如此突然,她没什么准备,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凝欢馆有一间厢房,是整座院子最费心思布置的,特意留出来招待贵客。自柳觅初来了这里,就不曾听说有人用过这间厢房,今日竟叫甄朗云破了例,可见他确实是个有分量的,只得孙妈妈去巴结。
她跟着引路婢女过去,这次没有带头纱,也不曾有屏风。现在遮遮掩掩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希望事情进展越快越好,因为她发现重来了一次,好些事都不再按着从前的轨迹走了。
原本在初春就该出现的方赫显迟迟没有露面的迹象,上辈子她全是靠着方赫显才走了那么远,在未知变数随时发生的情况下,她其实并不占什么优势,已经不能再等了。
厢房外站在一个小厮,双臂环胸靠在墙上,此刻正面带不善的看着她。柳觅初认识他,上回在这里有过一面之缘,旋即冲他温和的笑了笑。
飞扬本是有些不喜柳觅初的,他还在未上次的事感到生气。此刻见她竟然对着自己笑了,还笑的这么好看,登时就有些窘迫,连忙低下了头。
人家的小厮都在外面,她哪有带着婢女进去的理?把入画留下,柳觅初掀开帘幕走进去。诺大的房间里摆设甚少,却不觉空旷,她只看得一个背影,在竹案旁。
他身着宝蓝色云纹直裰,肩膀宽厚,莫名的令人安心。
走来这一路,柳觅初都冷静的不像话,却在看到他背影的这一刻心跳如鼓,不眠不休。
她赶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甄公子,欢心来迟了,还望恕罪。”
她一直低着头行礼,却等不到回音,正欲抬头看看情况如何的时候,他开口了:“可是欢心姑娘?”
声音低沉,音量不大,却带着股诱惑人的力量,柳觅初差点被迷惑了神思。
她定了定神,道:“正是小女。”
只见他站起了身,柳觅初本可以平视的身形一下变得高大了起来,如同上次她刻意在海棠林撞见的一样。她顿时就有些呼吸急促,柳觅初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自觉有些慌乱,掩饰般的微微低下了头。
直至一双鞋尖映入眼帘,他在自己身前站定,对于陌生男女来说,这距离太近了,近的叫人发慌。
“名字很好。”
“谬赞了,欢心不敢当。”
然后就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柳觅初感到窘迫非常,也不知道甄朗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又过了不知多久,才听他轻轻的说:“再为我奏一曲吧,京华琼觞曲”
柳觅初无言,并不多话,坐下来安静的起调。
悠悠扬扬的琴声响起,京华琼觞曲实则是非常普通的一首曲子,虽不说大街小巷传颂,却也是所有学琴之人必学的曲目。但所谓最简单的,确是最难的。
柳觅初不知为什么甄朗云独对这首情有独钟,她现在不能做别的,也只能依言弹奏。这是父亲教与她的第一首曲子,是她心中挚爱,后来随着琴技渐升,她练过许多高难度的曲,最爱的,还是闲时奏一曲京华琼觞曲。在这一点上,她的甄朗云的品味有了初步的认识。
一曲终了,她抚下最后一个音,与夜色月色融为一体,仿若梦境一场。
甄朗云似沉浸在琴音之中,过了两秒,他说:“不瞒姑娘,你的琴音我非常喜欢。”淡淡慢慢的,他说喜欢,她却感受不到这其中的真情。
柳觅初还来不及想出回答,就听他又说道:“我家中有一幼妹,正是学琴的年纪,然而因调皮顽劣,已气走了好几位师傅,不知姑娘可愿代为教导?”
柳觅初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要求,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
“可是不愿?”
“也不是只是怕才疏学浅,担不得此重任。”
“三岁顽童而已。”
三岁?
柳觅初暗自咂舌,便是当初在京城里,也没听说过哪家的小姐是三岁就学了琴的,这般早熟,莫不是神童不成?不是不愿教,这等与他接触的机会她求之不得,只是他说的突然,她没做什么准备。况一口应下,也实在显得太随便了些,于是才拖着。
甄朗云见她半天不回话,右手暗自握紧,用力到边缘都泛了白,黑曜石般的眸色也不叫人察觉的沉了下去。
“容我回去考虑考虑可否?”
他咬紧了牙关,侧脸崩起了坚硬的线条,似在忍耐什么东西,半晌才答了一个字:“好。”
柳觅初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淡淡含笑,说:“甄公子的妹妹有您这样的哥哥实乃幸运。”
他没再接话,柳觅初有些无奈,觉得这人着实奇怪。总感觉他想要同她交谈,却总是不予回应,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当真无趣的很。
第21章()
没说了两句话,甄朗云就走了。柳觅初被搞的莫名其妙,来了就为听一曲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琴?这实在说不通啊。
柳觅初回去琢磨了一晚上也没能想清楚他到底什么意图,干脆也就懒得想了。
至于去不去教琴么,这个问题她早就有了答案,拒绝才是傻瓜。本来她就一直在考虑要如何才能与这位甄少爷扯上关系,现下他抛出了这样的橄榄枝,简直就是把机会送到了她面前,她得牢牢抓住才行。
至于这位才三岁的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顽皮法,柳觅初也不做考虑了,无论多不好教导,她都得忍着才行,日后时间长了,够得上攀一两句交情了,她才能理所当然的求人帮忙。
什么阴私的法子,都不如正大光明来的好用,可惜她重活一次才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隔了两日之后,柳觅初上门去与孙妈妈讲了这件事。
孙妈妈近日因为院子里出了阿雁那等事,心情不甚好。听到柳觅初上门来的目的,登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问:“你可是认真的?”
柳觅初点头:“妈妈还有什么不放心?”
孙妈妈笑弯了唇角,“当真是个好机会,当时竟想不到会有如此机遇。对你,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尽管照着你的意思去做就是,明日我便派人去甄府回一声,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柳觅初安了心,谢过了孙妈妈,又与她说了几句闲话。
“你可知那阿雁?听兰说她被撵出去第二日便被刘员外置在了外室,我虽不喜她,却也觉得实在心痛。”
孙妈妈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听兰是李管家的名字,私下里孙妈妈是这样称呼她的。
柳觅初听闻,只淡淡一哂,不做点评,旁人做什么选择都与她无关,何况是一个曾经害过她的人。
不过回去的时候她还是把这件事同紫桃提了提,紫桃倒是反应平平,一边描花样子,一边说:“害人的时候我当她是个聪明的,原来不过是自作聪明。往日里嘲笑我嫁与他人做妾,今日倒是想通了,对从前唾弃的行为也甘之如饴罢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她爱如何便如何吧,总归是与我没什么关系。”
柳觅初见她这样说,就知道她是真正的放下了,即使从前以姐妹相称,到底敌不过现实作弄人,从此见面不相识。
*
甄府那边消息回的很快,孙妈妈派去的人几乎是立马就给了回信,说是让欢心姑娘越早来越好。柳觅初纳闷,小姐学琴竟是如此要紧的事吗,又与孙妈妈商议了一下,决定再隔一日,好生准备一下就去。
谁知第二日却又传来一个消息,京城里遣了一位官员来巡视,不知大名,只知姓方,听说最好古琴。知府身为一方父母官,自然要招待,可这知府是个清官,家中不养这些歌姬,于是只好找到了凝欢馆这里来。
照着上辈子的路数,孙妈妈的意思是安排她去。
柳觅初从善如流,入京心切,一听是京城里来的,当下便答应了,也不管这方大人到底是谁,亦或是什么样的人。
在她的想象里,这方巡使应当是肥头大耳的、满面油光,或许怀里还抱了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毕竟从有限的传言里可以得知,这方巡使有些特殊的癖好,据说还玩弄死不少人。
自打这消息传回了院子里,就没一个姑娘敢自告奋勇的,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没人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富贵机会而赌上自己的性命。
陆羽纱清高,一听说方巡使有些不好的小习惯,便自顾自的让丫鬟放了话出来,说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去的,她虽说卖艺,却还有尊严。
当时院子里私下一片议论纷纷,谁都知道陆羽纱是头牌,名声大得很,孙妈妈会派她去伺候这一点几乎毋庸置疑。而她柳觅初是谁?不过是一个不知有什么关系的无名小卒,任谁也不会想到她身上去,可谁又知孙妈妈打从开始就没有考虑到陆羽纱,而是打算让她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嘲讽的一笑,陆羽纱倒是唱得一出好戏,头起表现出一副富贵如云的样子,后来又对方赫显那般“用情至深”,当真是清高的好女子!
可她不一样啊,她现在没了任何依仗,除了靠自己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不管那时尚未谋面的方巡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必须拼一把,去试一试。
孙妈妈早就把丑话说在前头了,她犹自记得那时的场景。
她二人坐在榻上,屋中再没有别人,孙妈妈一脸凝重,有些苦涩的开口:“我的儿,苦了你。”
她摇头说没事,这是她自愿的,反正这辈子就是这样过了,注定不能像个正常人一般生活,为了父亲,为了柳家,她怎样都无所谓。
柳觅初是真的想得开,谁知孙妈妈听罢却落下了泪,握着她的手就是哭:“妈妈没本事,只能帮你到这里,可怜了你小小年纪却要承受这些,谁知那方巡使究竟是何样的人,若真如传言所说妈妈拼上这条命也要保了你!这究竟是做的什么孽啊”
柳觅初一直自认坚韧的心在那一刻变得无比脆弱,听到那句“拼上这条命也要保了你”,眼泪“唰”的就留了下来,两个人抱着哭作一团。
可是再难过再不愿又能如何呢?她没法子,真的没法子。
过了几日,还是若无其事的打扮好,抱着琴上了知府府内。
单嬷嬷不知这其中缘由,她故意瞒了,不许怜年入画透露一点,若是真让她晓得,怕是无论如何也会拦住她。
不能带婢女,只能她独自一人前往,入画甚至都不忍出门送她,只有怜年红着眼眶颤抖着双手替她理了理鬓发。
她觉得想哭又想笑,想笑的是两人这种如临大敌的态度,想哭的是她们待她的真心。她自己又何尝不知?若真出了事,谁也保不了她,孙妈妈之所以哭得如此难过,不过也是难过她毫无办法罢了。
民不与官斗,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进府的时候有两个婢女来搜她的身,身后还跟了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确定没有任何武器才放行。
她在室内等了许久,久到以为方巡使不会来了。
他姗姗来迟,推门而入。
那一瞬,真的是叫她惊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