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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执念所生,无非生死。”青雄喃喃解释道,“妖也好,人也罢,众生魂魄,俱是这苍茫天地间,碌碌往来的过客。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不过是路上的风景。勘破生死后,便无执念,也再无心魔。心魔不生,天魔不现。记住了?”
“记住了。”小鸿俊自言自语道,继而转过身,趴在青雄胸膛上,闭上双眼睡着了。
孤峰之巅,青雄背后展开遮天双翼,“呼啦”一声铺天盖地抖开了去,身周白光与气流飞速旋转,鸿俊痛苦大喊。
“放开我——!”鸿俊不断挣扎,青雄左掌中却光芒万道,白光循着他的额头,朝他赤|裸的上身、腰际,在全身飞速流淌,鸿俊抬起双手,紧紧抓住青雄的手腕。
“你们都在骗我——”鸿俊的声音变得嘶哑而诡异,双目喷出黑气,背后瞬间也抖开了黑色双翼,青雄被那黑气一冲,竟是架不住,怒吼道:“给我封!”
眼看鸿俊即将冲破青雄的封魔咒,背后那凤凰符纹发出强光。
曜金宫主殿内,重明蓦然睁大了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孤峰亭台上,柱子已在青雄与鸿俊体内魔气的冲击下崩塌,砖瓦四飞,魔气顺着青雄手臂不断蔓延,轰然卷向他的脖颈。
魔气如同荆棘,纵横交错,令青雄全身金血飞溅,鸿俊的双目喷出熊熊黑火,以诡异的声音狂吼道:“我要杀了你——!”
刹那间背后一道飞火狂卷,凤凰在那金火中现身,一声长鸣,重明抖开几可遮天的凤凰之翼,喝道:“破!”旋即双手引领火羽,往中央一收,千万火羽全部贴上了鸿俊身躯,烧成一团火球,将魔气全部逼回了他的体内!
轰然巨响,山峦上亭台坍塌,鸿俊再次昏迷,倒了下去。
青雄不住喘息,重明单膝跪地,一手按上鸿俊背后的符文,沉声道:“从前魔种尚未如此猖狂,绝不能让他再去人间。”
千峰万仞()
黑夜中,李景珑从灌木丛中悄无声息地走出,背着智慧剑,躬身如猎豹般敏捷地奔过溪流。
远处孤峰上红云爆发,伴随隐隐雷声。
李景珑借着夜色,先是望向东面山巅,那是上回鸿俊带他攀爬之处,也是曜金宫所在的山脉。
太阳下山,太行山入夜,百鸟归巢,世界仿佛变了个模样,不知有多少张牙舞爪的怪物藏身黑暗之中。李景珑屏息静听,辨认风声里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断接近山峦。
鸿俊用过的钩索还在李景珑身上,爬上曜金宫时,曾被他收了起来。
黑夜里,他仰头望向万仞高山,深吸一口气,这恰好是个乌云密布的夜晚。应当没有鸟儿注意到自己
好,动手!
他将钩索旋了几圈,凭借记忆,将它甩上高处,一声轻响,挂上了一棵树,李景珑飞快地攀爬而上。
曜金宫主殿前。
“他吸入了不少天地戾气。”青雄疲惫地躺在台阶上,重明站在他身后,以药酒从高处浇下,浇上他浑身伤口,青雄忍着痛,望向重明。
“若听我的,”重明冷淡地说,“当初不派他下山,便不会有今日。”
青雄苦笑。
重明将酒罐扔在台阶上,罐子摔得粉碎。
“还需等多久?”重明又道。
“明天天亮。”青雄答道,“我再封一次,这次应当能封住了。”
重明走到殿内榻畔,双手将鸿俊抱起来,抱在身前,转身往主殿去。
鸿俊的睡容十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明抱着他,穿过主殿,来到殿外的那棵梧桐树前,将他轻轻放在树下。
他背靠梧桐树,沉默地望向天际,鸿俊则躺在一旁,脚踝上的链子拴在了重明的手腕上。
明月朗照,云海银光滚滚,太行千万峰峦,如海中孤岛林立。
“爹,你在看什么?”
“太阳。”
“还没升起来呢。”
“快了。”重明沉声答道。
那时,小鸿俊坐在重明身畔,看着东天鱼肚白渐显,夜半他做了个梦,醒了,四处找重明,便找到了平台上。
在他的记忆里,重明总是沉默地坐着,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出神。他也曾摸过重明身上的刺青疤痕,问是哪儿来的,重明只回答是蛇咬的。
“爹,你在看什么?”小鸿俊跑过平台,从柱子后探出头,好奇问道。
“月亮。”
“爹,我可以去人间吗?”
“不行。”
“青雄说他愿意带我”
那是小鸿俊见重明发怒最狠的一次,他只不过问了一句,重明便与青雄一场大吵,最后青雄飞走了,留下小鸿俊还呆呆地等着。过后重明竟是残忍得一句话也不与他说,足足过了三个月,小鸿俊的道歉才得到了回应。
从此他再也不敢在重明面前提起“人间”,只能望眼欲穿地等青雄来看他,幸而后头重明渐渐地不再发怒,反而朝他说:
“雏鸟离巢,天经地义,但世上之事,万难两全,想去人间可以,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爹,你看,我救了条鱼”
“给我扔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爹!我会好好养它的!”鸿俊长大了不少,少年眉目越来越像孔宣,鲤鱼妖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说:“恩公,我看还是算了”
“别怕。”鸿俊转头朝鲤鱼妖说,“我爹只是看起来凶。”
重明:“”
“选你的红尘,还是选我?”
“爹,我舍不得你,若一定要选”
重明却已竖起食中二指,指尖迸出火焰,往腰带上的长翎一划。
一声焚烧响,腰带裂为两半,重明侧身朝着悬崖外一躺,身在半空,爆出漫天烈火,轰然照耀了夜幕,抖开翅膀,化作一只光芒万丈的烈炎真凤,鸣叫声响彻群山,拍打翅膀,飞往天际。
“爹!”鸿俊险些冲出悬崖,却被李景珑紧紧抱住。
李景珑紧紧地抱着他,望向飞往远方的重明。
那天夜晚,鸿俊从榻畔垂下一手,李景珑便握着他的手,沉沉入睡。梦里驱魔司梧桐叶影婆娑,将灿烂的炽日切成流星般的光点,纷纷洒将下来。
“长史”
“长史,你在做什么?”
“长史?这是什么?”
“孔鸿俊!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冰冷的雨淅淅沥沥从头顶坠将下来,李景珑口中咬着一截木榫,在漆黑一片的岩壁上缓慢攀爬。他不敢使用心灯,生怕横生枝节,全凭记忆,寻找崖壁上的落脚点。
“你怎么总是口不对心,这样不好”
“不是口不对心,真的不吃!”
李景珑抬头望向山崖高处,黑暗覆盖了大地,仿佛没有尽头,他咬着木榫不住喘气,两脚险些打滑,钩索收到一半,他疲惫地贴在岩壁上,出了口长气。
阳光灿烂,他挥手甩开鸿俊,想拍他脑袋,却见鸿俊一脸茫然,嘴里塞满了糕点,拿着一块糕让他吃。李景珑既好气又好笑,既想揍他,又想把他按在巷子里,低头去亲他嘴角。
李景珑休息片刻,蹬着山岩一掠,踏上岩壁,朝着头顶不住攀爬。
鸿俊躺在池畔,微风吹来,吹起满池涟漪,他的睡容稚嫩平静,月光粼粼,如温暖的池水,覆盖了他的身躯。
“怎么都化脓了!”
两人肌肤相贴,李景珑认真地给他耳朵上药,眉目间满是心疼之色,鸿俊还笑呵呵的,侧头枕在池岸上,眼睛转来转去,打量李景珑,俊脸发红。
“待它自己结痂就好了。”
李景珑眉头深锁,看着鸿俊,鸿俊只是看着他笑。
世界一片黑暗,李景珑的右手不住发抖,越抖越厉害,他以左手死死按住右手,在凸起的岩石上歇了会儿。
“长史,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要拉拉扯扯,这儿是官府!成何体统?”
李景珑甩开鸿俊,快步出了官府,站在墙后,面红耳赤,哭笑不得,随口骂了句,整理武袍,匆匆往大理寺去。
剩三个时辰的路李景珑暗自估量,那天两人一起攀爬多少拖慢了速度,拼一把,还能再快些,必须在天亮前抵达曜金宫。
他甩出钩索,往高处一勾,搭上岩壁。再爬上去时,已无处可站,便将咬着那木榫钉进岩缝,一手抓住挂着。他朝下看,一片漆黑,无法判断攀了多远,往上看,伸手不见五指。
他不敢再托大,只得以右手将心灯之力注入那钩索中,将钩索甩过头顶,朝高处飞去,钩索照亮了岩壁,像一盏微弱的灯。
如寒风雪夜,塞外驿站的灯火。
“你故意的!”鸿俊面红耳赤,忙去找布,拉开裤带。
“这么憋着,别是想成亲了。”李景珑坐在一旁,架着脚笑道。
“没想成亲。”
寒风呼啸而过,鸿俊缩在被中,枕着他的胳膊,侧身抱住了他,一脚还缠了上来,李景珑心脏狂跳,侧头看他睡容,轻轻低头下去。彼此的唇,相距不到半寸,鸿俊稍一动,却是歪着脑袋,李景珑马上闭上双眼,呼吸均匀。
“鸿俊”李景珑吃力地左右荡,抓着钩索在岩壁上奔出弧度,继而和身朝不远处一扑,抓住了那块凸起的岩石,全身吊在了崖壁上。
那一刻,李景珑的心仿佛悬在半空,简直命悬一线。
他闭上双眼,狂风在耳畔飞速掠过,风雪墓地中,鸿俊浑身滔天魔火爆发,如飞刃般疯狂席卷,李景珑顶着魔火利刃,仗剑冲去。
“住手——!”
他张开手臂,猛地抱住了他,胸膛发出强光,鸿俊全身黑焰蓦然爆散,如烈阳融雪,风卷残云,魔火化作彗星,朝后呼啸而去!
李景珑一使力,爬上悬石,那天自己便是在此处暂歇,躲避头上落下的冰雪,快了!就在眼前!
冰块惊天动地地崩塌下来那一刻,他下意识地转身抱紧了鸿俊,冰瀑崩陷,鸿俊心脏狂跳,两人紧紧相贴,鼻梁相抵,声音渐消时,他带着笑意打量鸿俊。
感觉两人竟是都起了反应。
他的两手按着峭壁,不怀好意地打量鸿俊,只想低头吻在他的唇上。
李景珑歇息片刻,发现自己已置身云雾之中,当即咬住木榫,一鼓作气,再次甩出钩索,两手接连收索,朝着高处尽头那狭缝一跃,再将木榫钉了上去!
刹那间他突破了滚滚乌云,视线豁然开朗,银光万道,云层上一片敞亮!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西天月轮光粼滚滚,铺满云海,李景珑在那月光照耀下,难以置信地回头,太行山脉的峰峦,如海中林立孤岛,此起彼伏。
朗月当空,万籁俱寂,唯有云层在那微风下一波波涌向天际。
一声极细微的声响,钩索搭上平台栅栏,鸿俊醒了。
他睁开双眼,月光从西面远方照来,梧桐树影下,重明仍在熟睡,他低头看脚踝上的链条,再望向平台尽头。
李景珑收起钩索,右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转过身,望向池畔的鸿俊。
鸿俊:“”
鸿俊睁大双眼,李景珑却笑了起来,轻声一阵一阵地喘息,认真地看着他,并尽量不发出声音,先是拖着疲惫的步伐慢慢过来,再快速接近,躬身张开双臂,与鸿俊紧紧抱在一起。
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