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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珞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二房众人未得主子命令一时间不敢妄动,连翘一人怕是扶不起苏虞,想着,她加快了脚步往水榭处去。
吴氏气急攻心。
苏府上下一阵人仰马翻。
***
苏虞的的确确是装的。装别的也就罢了,两世为人,装病于她而言可谓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
她闭着眼任由人把她扶起来,背回她的院子,又把她放在她一贯歇息的床榻上。
不多时祖母沈氏便至,一同而来的还有背着药箱的郎中。
“许郎中快来瞧瞧,我孙女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复发了?”老夫人坐在床榻上,爱怜地将苏虞鬓边的一缕碎发捋至耳后,忧心忡忡地问。
连翘忙挽起苏虞右手的袖子,露出一段莹白的手腕,又立马盖上一方素帕,好让许郎中上前号脉。
许郎中诊了诊脉,脉象平稳,无甚异常。他心下略疑,想起适才请他入府的小厮说,这位苏家三娘是在水榭里晕倒的,沉吟片刻,道:“老夫人不必忧心,三娘应只是风寒未好利索又吹了风,无甚大碍,好生休息休息,某开几副滋养的药补补。”
老夫人松了口气,“无事便好,劳烦许郎中了。”她抬眸递了个眼色,身后的嬷嬷立马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在许郎中的手里。
许郎中接过退了出去。
老夫人转过头把苏虞的手抬起贴了贴脸颊,面上传来的温度冰凉,她叹了口气,“我的乖孙女儿哟”
苏虞始终清醒着,此时感受着手背传来的粗糙,似是能数清祖母脸上的皱纹。听着祖母的话与叹息,她眼睛禁不住微微发热,眼睫轻颤了下。
她有些后悔装病了。她自认即便不装病,也能应付好苏瑶落水一事,只是懒得同二婶娘周旋罢了。再说,人既是她推下去的,她敢做就敢认。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她就真睡着了。
***
苏虞再醒来时,已是日薄西山。夕阳自半开的窗牖里倾倒进来,熔了金子一般烫人的眼。
一旁的塌边空空如也,祖母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目光又往旁移了寸许,忽见一人坐在榻前的胡凳上,双手交叠,平铺在她的床头上,脑袋搁在手臂上睡得正香。
苏虞忍不住呼吸放轻,生怕扰了面前酣睡之人的清梦。
她慢慢躺下身来,以便更近地端详面前之人。目光一寸一寸地研磨他的眉眼,俊朗如斯,一如记忆里的模样。
这是她的兄长苏庭,少年成才,是京城无数云英娘子的梦中人。却死于韶华年纪,只身一人提剑闯入宫门,以死为身负冤屈的父亲证清白。
苏虞忽地想起日昃时分苏瑶在水榭里递给她的香囊。
卫霄送的香囊。杀了阿兄之人送的香囊。
焉有不弃之理?
思绪渐渐飘远,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个冬日,阳光明媚,晒融了太极宫墙上的积雪。
披甲佩剑的禁军自朱雀门鱼贯而出,整齐地围成一个圈,“唰”地一声,一同拔剑指向圈心。
圈心立着一个人,清俊绝伦,穿着一身青色的圆领官袍,手提着剑,剑尖贴地。
他抬头,目光穿透凌凌的剑光,越过重重的雕栏玉砌,直刺往金銮座上的帝王。
她记得那天她拼了命地跑,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扯着嗓子喊她,她充耳不闻。披帛落地了,她随手往地上一扔,鞋子跑掉了,她赤脚扎进雪里。
前方的路那么长那么长,像是要跑到地老天荒。
等她终于跑出了承天门,一眼望见被禁军包围着的阿兄,一把长剑搁在他的颈项之处,再往上一寸便是皮开肉绽。而持剑的正是一身盔甲的卫霄。
阳光融融,映碎了阿兄嘴角的那抹笑。
她赤着脚不顾一切地往前跑,扒开两个禁军士卒,冲进了包围圈。
血光袭来,溅了她一脸。她双膝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阿兄也踉跄着跪了下来,却不是对这太极宫前的任何人,而是朝着那深宫里的帝王。他俯身捡起适才打斗时掉落的剑,扶着剑直起身子,好让脊背挺得再直些。
迎着阳光,她抬头望,眼睛被他脖颈处汩汩流淌的血液刺得生疼。
她听见他言,更确切的说是喊——
“我苏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断不会做出叛主背国之事,望陛下明察!”言罢,他扔掉长剑,深深地匍匐下去。
血色渐渐占满她的瞳孔,触目皆是妖冶的红,什么都瞧不清了。
恍惚里,她听见她自己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一片荒芜。
忽而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攥得很紧,像是要把全身的力量都渡给她,好让她有勇气去面对她苍白的未来。
她听见那人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连气息里都是血腥气——
“夭夭,你要坚强。”
话落,那人松开了她的手。
她伸手去抓,落了空。泪水阑干,把面颊上的血污割裂,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又咸又腥。
***
“夭夭,你醒了?”
“夭夭?!”
苏庭伸手在苏虞眼前晃了晃。
苏虞猛地回过神来。几近二十年不曾有人唤过她的乳名了,让她适才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睁大眼睛,发现一旁睡着的阿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你怎么了?又病倒了。”见她作势起身,苏庭伸手拿过一个迎枕,将之放在她的背后。
苏虞坐起身来,敛了眸,道:“我装的。”出水榭的时候,她猛地站起身,眼前发黑,一个踉跄,瞧着那头兵荒马乱,索性顺势闭眼倒地。
苏庭皱眉。
“我把二姐推下水了。”她说。语气淡得像是在说今儿早吃了碗蟹黄粥。
苏庭适才甫一回府,便听身边的小厮说,只一个下午府上就病倒了两位娘子——
一个是晕倒了的苏虞,一个是落水了的苏瑶。
一个是亲妹,一个是堂妹,谁亲谁疏他自是拎得清。他遣人去二房慰问苏瑶,自个衣裳都未换便直奔苏虞的院子。
妹妹把堂妹推下水了?
苏庭心下略疑。自家这妹妹虽说是娇蛮任性了些,但一向还是会把握分寸的。即便她与二妹素来不大对付,但无缘无故推人下水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他静待她下文。
苏虞理所当然道:“她想推我下水,我就把她推下去了,难不成还坐以待毙。”
“二妹?”
她瞥了眼他皱得越发紧的眉头,出声打断了他:“因为我把卫霄送的香囊给扔了。”
自病中清醒后,她连着几次拒接了卫霄递来的信和物件儿,大抵是把他逼急了,竟出此下策,从苏瑶处下手。
苏庭越听越糊涂,但混乱的因果关系并不妨碍他弄清楚一点——
苏虞把卫霄送给她的香囊给扔了。
他忍不住道:“扔得好!咱不稀罕他的东西!”
他向来不喜妹妹与那卫霄走得太近。就卫霄那样的,想娶他苏庭的妹妹,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苏虞翻了一个白眼,说:“可二姐稀罕呢,稀罕得想把我推下水。”
苏庭讶异,苏瑶稀罕卫霄?就因为这个所以想推苏虞下水解恨?
苏虞索性把话挑明:“二姐喜欢上卫霄,但卫霄喜欢我不喜欢她,她嫉妒我。”
苏庭瞪眼,“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苏虞瞪回去,“要你管。”
“那你喜欢卫霄么?”苏庭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第4章 青梅竹马()
苏庭起先还以为是卫霄哪儿惹苏虞不高兴了,在使小性子呢,却不经意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嫌恶。
他心里一惊,恐怕她这话不曾作假。
可前些日子她不是还央他递信给卫霄?他虽一直不喜妹妹与卫霄走得太近,可抵不住妹妹喜欢,说了她也不听。
卫霄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怎么忽然就惹了妹妹的嫌?
苏虞话出了口才发觉说得太快了,太过斩钉截铁。
她有些后悔,忙补救道:“卫霄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马上定乾坤,长得还不及我阿兄你好看,我凭什么喜欢他?”
这话说得苏庭浑身舒坦,心里正暗暗盘算着的好好教训教训卫霄的计划暂时搁浅,他憋着笑道:“其实卫霄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
苏虞眼尾一挑,“你不是说他是你的手下败将么?”这话说出了口,就有什么堵住了她的喉咙。
可阿兄最后就是死在这个手下败将卫霄的剑下。她后来听宫人们说,他是自己夺下卫霄的剑自刎的。
他用他一个人的死,去抵挡那些中伤与谣言,还父亲一世英名,换得苏家上下百十来口人的苟延残喘。
其实卫霄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履行了他身为一名禁军的责任,甚至于说,他奉的是皇命,行的是君事,何错之有?
可她过不去心里那个坎,那个满是血色的冬日化为后来漫长岁月里的噩梦,裹缚得她喘不过气来。
卫家在苏家覆灭的时候选择了明哲保身,就怪不得她在卫家渐渐没落的时候袖手旁观。
苏庭察觉到她情绪的转变,细细端详,窥见她深沉而凉薄的眸光。他想起适才他初醒时,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出了神,抬眼对上那一双黑黝黝的杏眼,宛如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杏眼剪水,漂亮依旧,里头却多了些他看不懂的、复杂难言的东西。
他心下略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眯着眼笑,道:“你阿兄我是什么人啊,那能比么?”
苏虞怔怔地看着他笑,有什么她以为再也不会萌发的情绪,静悄悄地在心底滋长。
不能。她在心里默默道。
——你是我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阿兄。
***
叩门声响,连翘端着食盘推门而入。
连翘瞧见榻前的苏庭,讶异道:“郎君还在呢?婢子去让伙房再多加几个菜。”
苏庭起身,“不必了,我回去吃。”
苏虞也不留他,自顾自起身下榻用饭。
苏庭瞥见食案上的两个清淡小菜和一碗白粥,标准的病人食谱。
他“啧”了声,凑过去在她耳边道:“要不要阿兄明儿给你捎只荷叶鸡?后日便是寒食,想沾点荤腥可就难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心尖狠狠一颤,耳边又回荡起那句——
“夭夭,你要坚强。”
前世道阻且跻,她一路披荆斩棘、弑佛杀魔,阿兄始终活在她的记忆里,既是她一触即伤的软肋,也是折磨得她整夜难眠的心魔,更是她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盔甲。
她掩饰地笑了笑,“好啊,”接着又嬉皮笑脸地得寸进尺,“要是阿兄能把药帮我喝了就更好了。”
苏庭“哼”了声表示不干,“谁叫你装病的?且不说你阿兄我刚从校场回来衣裳都没换,就巴巴地跑来看你,祖母那么大年纪了还被你三番四次地折腾。就该让你吃吃苦头,长点记性。”
苏虞没有抬眼,兀自夹了一筷子菜往口里送。
“行了,好生歇着吧,我走了。”
苏庭转身离开了。
苏虞抬头目送他的背影,嘴里无意识地咀嚼吞咽,可直至那口菜入了肚,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