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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瞧着风光无限的国公太夫人,夫死女丧,亲儿不亲,最终凄凉地死在家庙里。”
“你说,你们是不是都输了?”
心口像是被重物一下又一下地锤打着,魏承霖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垫。
“二嫂,这杯我敬你,黄泉路上多保重,若有来世,不如生在寻常百姓家,好歹也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魏承霖只觉得脖子像是被人死死的掐着,痛苦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紧紧地揪着胸口,像是落水垂死之人想要抓住唯一的救生木头。
杨氏的话,毫不留情地一鞭鞭往他心口上抽,他想要说些什么大声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来接杨氏回府的魏承钊察觉他的异样,脸色有几分迟疑,似乎想要上前询问几句,可视线触及他身上的缟素,那些话便一下子咽了回去。
“母亲,该回去了!”他淡漠地转过脸去,迈步进了灵堂,朝着灵前的杨氏道。
杨氏点点头,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迈过门槛便发现门外惨白着一张脸的魏承霖,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
“三婶”魏承霖艰难地唤住她。
“你不必担心,我既答应了你,必不会半途撒手不干,只我一个寻常老妇人,住不来你这高门大户,每日还是回自己家,次日一早再过来吧!”杨氏神色淡淡,打断了他欲说之话。
魏承霖想说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可那对母子却根本无心再与他多话,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很快便消失在他视线里。
他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良久,缓缓地转身,抬起恍若千斤重的双腿,迈过门槛。
灵堂上一片肃然,白绫飘飘,烛光跳动着,也映出正中央的棺木。
那种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的感觉又再度出现,他颤抖着走到棺木旁,半晌,伸出手去,像是想要推开上面的盖子,可最后却是将手搭在了上面。
“母亲。”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沙哑的低喃从他口中逸出。
回应他的,只有白绫飘动时发出的噗噗之声。
“国公爷,夫人正寻您呢!”有侍女走了进来,迟疑着禀报。
他阖着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沉声问:“守灵之人呢?”
“本来一直是春柳姑姑守灵的,春柳姑姑不在后,这人便”
“难不成竟没有安排人前来守灵?!”魏承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国公爷息怒,三老夫人已经专门安排了人守灵举哀,只是人手不够,有几位被调去前厅帮忙迎客了。”
“荒唐!”怕惊扰了逝者之灵,魏承霖压抑着满腹的怒气,“立刻让负责守灵举哀之人过来,不,不必了,将他们各打二十板子,革去两月米粮,另传我的话,着在福宁院正房侍候之人守灵,别的差事不准再分派给她们!”
“还愣着做什么?!立即前去安排!”见她还呆呆站着不动,魏承霖低喝一声。
那侍女吓得一个激零,可还是硬着头皮问:“那夫人那里”
“出去!”魏承霖直接转过头去,撩起袍角跪在了蒲团上。
“国公爷呢?”久等不见魏承霖归来,周莞宁望眼欲穿。
“国公爷在守灵,怕是要再等一会儿。”刚听了小丫头回禀的流霜皱着眉进来,轻声禀道。
“守灵么流霜,你说他是不是在怪我?”周莞宁轻靠着椅背,许久之后,才轻声问。
“夫人多虑了,国公爷待你的心意如何,难不成还用别人说么?他又怎会怪你?只是太夫人毕竟是他的生身之母,如今这一去,身为人子,哪里会不难过。”流霜安慰道。
周莞宁低低地叹了口气。
可是,这一晚,她一直没有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到了下葬那日,魏承霖满身缟素,看着棺木一点一点地被掩埋,他的瞳孔缩了缩,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喉咙却堵得厉害。
“如此也好,他们夫妻阴阳相隔数十年,如今可总算是团聚了。”杨氏喃喃地道。
魏承钊扶着她,直到看着新坟立起,不知不觉,仿佛看到远处的白雾中,一个面容慈爱又有几分熟悉的男子忽隐忽现,而后缓缓地朝着一名同样有着熟悉面容的女子伸出手去,两手交握间,白雾更浓,青山隐隐。
“二伯父来接二伯母了。”他忽地道。
“二伯父若真的有灵,应该把那个不忠不孝的东西”魏承越啐了一口,话在看到魏承霖望过来的眼神时便咽了回去。
像是恼自己的怂包,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直把它踢飞出数丈之远。
“回去吧!”杨氏仿佛没有听到儿子们的话。
前世番外(二)()
魏承霖定定地看着那母子三人渐渐走远;良久;缓缓转过身就着方才魏承钊所站方向望去。
远处除了茫茫白雾;哪有什么人影?更没有出现那所谓‘二伯父来接二伯母了’的一幕。
他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铭哥儿;你方才有看到祖母么?”迟疑半晌;他还是忍不住低低地问身后的儿子。
都说小孩子眼睛最干净;母亲生前对铭哥儿这个孙儿也颇为疼爱;说不定
七岁的铭哥儿眨巴眨巴眼睛:“祖母?”
见他如此,魏承霖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低低地道了句‘没什么;回去吧’。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高壮的树后才慢慢地走出一个有几分佝偻的身影,那人踉踉跄跄地来到那座新坟前;‘扑通’的一声跪了下去;老泪纵横。
“妹妹”
去而复返的魏承霖眸中闪着泪光,远远望着哭倒坟前的靖安伯;喉咙几度哽咽。
表妹沈慧然的自尽;让英国公府与靖安伯府彻底决裂;数年来再不曾往来;而他逢年过节送到靖安伯府的礼物;无一例外被退了回来。
直到如今;望着痛不欲生的靖安伯,他才明白,纵是有着隔阂与疏离;也无法阻断血脉上的亲情。
“大舅舅”他终于忍不住上前。
靖安伯哭声顿止;陡然起身朝他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畜生!!”
骂声过后,他惨然一笑,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徐徐清风吹来,卷动着坟前的灰烬,越飘越远
***
生母离世,魏承霖守制,三个月后,天子下旨夺情起复,魏承霖重回朝堂,朝野上下再一次感受到今上对英国公的看重。
“铭哥儿昨日将先生教的文章全部解了一遍,娴姐儿调皮,偏拿些他不曾学过的文章来考他”周莞宁一边替他整理着身上的衣袍,一边将双生儿女的趣事细细道来。
魏承霖只‘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周莞宁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便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苦涩。
自从婆母过世之后,她便敏感地发现夫君的态度有了变化,以往他虽然人前是那副冷漠少言的模样,可在她和孩子面前,却是最温和耐心不过的。
可如今,不论人前还是人后,他都已经变得寡言少语,有时候还会怔怔地坐着出神,甚至在数不清几个夜里,他从梦中惊醒时,眼中隐隐闪现着水光。
“你是不是怪我了?若不是我,当年你也不会将母亲送到家庙里。”终于,她忍不住低声问。
魏承霖的脚步微顿,片刻,苦涩地道:“为什么要怪你?作出决定的是我,执行的也是我,便是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周莞宁紧咬着唇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魏承霖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快要小跑起来,像是一副想要逃离的急切模样,直到执墨迎面匆匆而来,脸色难看地回禀:“国公爷,周二公子出事了!”
他一下子便止了步,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周二公子指的正是他的舅兄,如今的户部尚书周懋次子、妻子的二哥周卓。
“他出什么事了?”他垂着眼帘,脸上瞧不出半分表情,沉声问。
“意外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脑袋撞上坡下石头,当场昏迷,至今仍未清醒,生死未卜!”
“什么?!我二哥怎么了?怎会这样?!”发现夫君漏了腰间玉佩的周莞宁追了出来,恰好听到此话,脸色顿时大变,急得直问。
执墨又将刚得来的消息向她禀报。
周莞宁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还是魏承霖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
“救救我二哥,你快找人去救救我二哥”周莞宁一把抓住他的手,哀求道。
魏承霖沉默。
见他不作声,周莞宁急了,带着哭音道:“你救救他,快救救他,只有你才能救他了”
魏承霖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袖子,良久,才平静地道:“阿莞,你忘了当年我答应过母亲什么了么?”
周莞宁哭声顿止,泪眼朦胧地睇着他:“可是、可是当年你也说过,那、那不过是意外,并、并非二哥”
“我也说过,我不追究,可此后他的生生死死,好歹与否,与我再不相干!”
“外头风大,你身子又弱,回去吧!”魏承霖一点一点地掰开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指,淡淡地道。
周莞宁眼睁睁地看着他推开自己,带着执墨大步离开,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成婚至此,他还是头一回抛下自己转身离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会突然发生意外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还那般巧合地撞到了头?”回到书房,魏承霖皱眉问。
“这意外二字,不过是当地官府搪塞之话,依属下推断,周二公子应该是被人刻意推下去的。”执墨坦言。
刻意推下去魏承霖眉头皱得更紧。
“周卓在流放期间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据属下所知是没有的。”顿一顿,执墨又道,“况且,他的身边还有不少周大人暗中派去保护他之人,寻常人等哪敢得罪他。”
“能从岳父大人派去之人眼皮底下弄出这么一出,此人隐藏之深可见一斑。”魏承霖思忖。
“或者也能说明,此人对周二公子恨之入骨,竟连那些暗中保护之人也成功地蒙混过去,此份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耐性,非常人所有。”执墨说出他的看法。
魏承霖颔首。
所以,周卓得罪了什么人?又是什么人不惜一切代价欲置他于死地?
“国公爷,那咱们需不需要派人查个究竟?”也不知过了多久,执墨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周二公子毕竟是夫人的嫡亲兄长,夫人必不可能会见死不救,而国公爷向来宠爱妻子,能推得了一回,难不成以后的每一回也能推得掉么?
从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还是一个对美人情有独钟的英雄。
“不必了!与咱们不相干!”魏承霖平静地回答。
见他坚持,执墨也不再多话,凭心而论,他也不希望国公爷再多事。不管当中原因如何,不管多么的阴差阳错,四姑娘当年确确实实是死在了周二公子手上,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
况且,千里之外的消息传回京城,也不知在路上要耽搁几个月,便是想要追查,一来一回间,只怕人还没有到,对方便已经逃之夭夭,寻无可寻了。
也不知周懋使了什么手段,竟求得了元佑帝的默许,将流放千里的周卓带了回京,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