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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昭让谢芝缨去里间的书房,趁热打铁默写剩下的半本账册。
项先生很生气。他责怪说,大夫交待过,涂了这种金疮药就是不能让伤口出汗,现在只能重新清洗和上药了。
这位谢九姑娘都做了什么,害得殿下这个样子?项先生当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无妨,让人过来换药吧。”百里昭擦着汗水,他一点也不在乎。
卧房又点亮了几盏灯,有下人来往,忙碌,都是男人的声音。贴身伺候百里昭的,没有女子。
下人们低眉敛气地做事,谁都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书房的房门悬着珠帘,密密匝匝的珠串一垂到地,遮住了书房内的人影。谢芝缨全神贯注地默写,对于外面的声音浑然不觉。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才发现烛台的蜡烛烧得几乎快没有了。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眼看就天亮了。
谢芝缨揉着酸涩的脖颈,把写好的账本揣进怀里,掀开珠帘走出了书房。
“你写完了。”
百里昭还靠在靠枕上,他已换了一身衣服。刚才他连头发眉毛都浸了汗水,比她流的汗可多多了。
“终于完工。辛苦殿下!”
谢芝缨发现百里昭的脸色比她刚来的时候还要苍白,而项先生也一直都没走,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和百里昭一起等她,一脸的不满。
这位老先生看起来很是面善。他是百里昭养的食客?呸呸,什么食客,应该是谋士。
谢芝缨再次行礼,又朝项先生深揖:“有劳先生。如有机会,芝缨当百般效力。”
“会有机会的。”百里昭并没有告诉谢芝缨他和珠串的谈话,“回去吧。别让他们发现。”
谢芝缨咧嘴笑了。“殿下好好养伤。我走了。”
怀里的账本沉甸甸的,她的心里也格外踏实。自从她重生,这还是第一个开心的笑容。
第46章 那就来个里外夹击吧()
谢芝缨离开后百里昭并没有睡下。
“项先生;依你看;谢九姑娘筹谋之事是否顺遂?”
项先生捋着胡子想了又想,摇头:“不妥。”
蜡烛滋滋作响,项先生看了看渐渐亮起来的天光,掀开琉璃灯罩,一口吹熄了摇摇晃晃的火苗,又把窗子打开。
欢快的鸟鸣声立即传了进来。花木草叶清新的芳香随之涌入,两人都精神一振。
“谢九姑娘必定要给朵朵他们寻找证据争取时间;至多只有今天一天。而程夫人等人怎肯罢休;所以谢九姑娘想必再使出围魏救赵的法子,让玉澜苑的人无暇顾及她。这也罢了;问题在于;只有一天时间;能查到有用的东西吗?而明日交差;一模一样的账册必然引起程夫人的警惕。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不能及时找到铁证,明日谢九姑娘怕是自身安全有虞。”
一只小喜鹊飞到窗前,喳喳叫了几声,好奇地看着两人。
“一日吗?围魏救赵?”百里昭盯着小喜鹊的花白尾羽;“呵呵,那就来个里外夹击如何?叫玉澜苑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谢芝缨在朵朵和几名暗卫的护送下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姑娘。”红玉轻轻地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见谢芝缨正在伏案书写着什么。
“红玉;你好些了?”谢芝缨欣喜地站起身,上下打量红玉,“嗯我看你比昨晚精神多了。”
“是呀,睡得特别好。可是,奴婢怎么觉得姑娘您的脸色反倒比昨天更难看了呢?您在写什么啊,难不成一宿没睡?还有,您的左手怎么包成这样,受伤了吗?”
红玉说着好奇地看向桌案,不禁大吃一惊。
“天姑娘!这、这是那烧、烧毁的账册?”
红玉结结巴巴的,又是震惊,又是狂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不知道那本账册的内容,可是从内容看,一行一行记载得十分详实。
那些田庄的名称,庄头的名字,耕田的方位与面积,庄稼的种类与收成,缴存给府里的数量与重量这些,绝不可能是姑娘瞎编乱造的。
一定是它!红玉激动万分,又哭又笑,也顾不上去想谢芝缨是怎么能写出来的,抹了把眼泪,腿一弯就要跪倒。
“停!”谢芝缨一把扯住她,“没出息的丫头。把眼泪给我擦干,有那跪的功夫儿,还不如给我捶一捶背,我抄了好几个时辰了,脖子,后背和肩膀都酸了。”
还得整理暗账呢,默写的那份要保留起来。所以,得再重新抄写一份交差。
“噢!”红玉连忙照办,“姑娘,您您真的一夜没睡吗?”
“嗯。”有新的希望鼓舞着,她全身是劲,回来就接着忙碌,根本睡不着。
红玉没再说话,只握着空心拳,熟练地捶打谢芝缨的脊背。力道不轻也不重,让人感觉十分惬意。当红玉的拳头落在后颈上时,谢芝缨感觉到有热泪滴在皮肤上。
“唉,说了叫你别哭好啦好啦,我接着抄,还差一点点就完整了。你去打些热水来,等下服侍我洗漱梳头。”
红玉打水回来的时候谢芝缨已经把账本誊写完毕了,又抽了一张纸,将有标注的、她高度怀疑是放暗账的依据整理出来。
见红玉一脸愤怒,谢芝缨想想也就明白了:“怎么,蒋姨娘屋里的画眉欺负你了?”
“是的。”红玉气愤地说,“她说的话好难听,害奴婢忍不住和她吵了起来!”
谢芝缨看着红玉把布巾沉入水盆里,绞干,慢慢地给她擦脸。
“算了,她们不就这样?这些言高语低,先不去管他。再忍忍。”用不了多久,就能永远地离开这里了。
红玉怒道:“从前还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些风言风语,可是刚才真的好恶毒。她说我得罪了夫人,早晚像翠珊一样被卖到窑子里,还说您自作孽不可活,早晚被老天收了去!”
“呵呵,徒逞口舌之凶,色厉内荏。”
被老天收去的,是蒋淑琰那个阴险毒辣的弟弟吧,那晚他竟想害死她,真是枉为读书人。
蒋淑琰一定追悔莫及,她失去了一个弟弟,当然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在自己身上。这座瑾宁侯府,现在是彻底地和她站在对立面了。
谢芝缨洗脸擦牙完毕,红玉拿了把檀木梳为她梳头,边梳边心疼地说:“姑娘,您的头发梳起来好干涩,还有不少分叉的。从前在咱们家,哪有这样过。这些天都没休息好啊,唉,这种日子几时是个头儿”
谢芝缨看向铜镜。自己的脸更加苍白,双眼里都是血丝,红得像兔子,眼下青痕更重,跟她前世快死的样子还真像。
“红玉,”她忽然反应过来,“哈哈,多亏蒋姨娘,不说我还真忘了。今儿我就不去玉澜苑了,咱们歇一天!”
“啊?那治丧的事”
“呵呵,那是她的兄弟,凭什么劳累我,她不也一起理家么?蒋家人的事,就让她们蒋家人办。”
差点叫复原账册的狂喜冲昏了头。这里可不是她的闺房,恶斗还刚刚开始。
玉澜苑。
“说是在山上受了寒,病了。”
蒋淑琰已经换了一身素白,头上只插了几支银钗,叉着水蛇腰,口沫横飞地告状,“呸,什么病了。她不是将军家的姑娘吗,粗胳膊大腿的,哪有这么娇气?她来着月事跳到洗墨池里,还不是好好的!我看她就是躲懒,不想操办我弟弟的后事!”
程夫人黑着眼圈歪在贵妃榻上。她的眉心有一道长长的红痕,那是她前一晚头疼,命周嬷嬷掐的。最近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昨晚程老夫人还严厉地批评了她,她气闷难耐,也一宿没睡好。
“夫人,您看少夫人那边用不用老奴找几个婆子去把她‘请’来?”周嬷嬷问,“表少爷的事儿须得好好地办,里里外外千万条头绪呢。”
“夫人,”程夫人正要回答,玲珑匆匆走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老吕头回来了。”
“啊?让他进来!”程夫人眼睛一瞪,“那个死老头子,怎么才回来,多少天了一点信儿都没有!”
“姑妈?”蒋淑琰奇怪地问,“老吕头是谁?
“哦琰儿,你先下去。”程夫人挥了挥手,“姑妈有点急事,你身上还没好利索,索性回去歇一歇。”
“”
蒋淑琰不甘心,可是程夫人一脸的焦急和兴奋,似乎别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了,而周嬷嬷,也不再提去“捉拿”谢芝缨的话。
到底是什么让姑妈连她亲侄子尸骨未寒都不管不问了?
蒋淑琰不情愿地带着画眉走出玉澜苑,在院门口遇见了一个五六十岁满面猥琐的矮小老头子,穿得脏兮兮的,正色。迷迷地上下打量她。
这老仆就是姑妈心心念念的什么老吕头?
蒋淑琰厌恶地啐了一口,带着画眉快步离开。
“快说,那贱人在哪!”
程夫人将其余人都打发出去,只留周嬷嬷和老吕头,房门一关她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她特意派老吕头去寻找程老爷的外室,最挂心的就是这只野狐狸精的下落了。在程老夫人和程老爷面前她还装做若无其事,可是心里,她已经把这对奸。夫。淫。妇不知道毒打多少回了。
“嘿嘿嘿,托夫人的福,老奴虽然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到底还是找到那小娘子的居所了。”老吕头笑起来,脸上每根皱纹都透着淫。邪,“长得是不错,细皮嫩肉的,那小身段儿,啧啧”
“呸,不要脸的老不死,大天白日的发什么老骚?”周嬷嬷骂道,“夫人问你那女人住哪儿!”
“城南酒水巷子里有条粉蝶胡同,从东边数第五家。小娘子姓方,带着老娘住一起,还有一个丫头,三个婆子。”
“粉蝶胡同?好骚的名儿。”程夫人拿着小牛角板在突突作痛的太阳穴处来回地刮,“姓方是吧,我看她也就是个粉头暗。娼。”
周嬷嬷塞给老吕头一封银子:“夫人赏你的。”
“多谢夫人!”
老吕头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把银子揣进怀里,又道:“对了夫人,老奴差点忘了,这几日那小娘子天天打发丫头买果子。老奴在旁边听得清楚,小丫头还跟卖果子的说,不要甜的,只要酸的,越是不熟的落果越好。”
第47章 程夫人挨揍()
听风阁。
“主子;”朵朵禀道;“程夫人到如意堂,跟老夫人说要亲自去冥器铺子挑选纸扎,然后套车出门了,带了周嬷嬷和几个结实婆子一道。”
谢芝缨已经躺了下来。连着十几个时辰精力高度集中,她终于撑不住了。
不过,能做的也总算是做得差不多了,可以休息一下了。
她把玩着床柱悬挂的长长的五色缨络;脸上浮起一丝笑容:“看准时机;去府衙告诉侯爷,噢;还有那个人。”
老吕头早让她给收买了。完成了使命;这老头拿着大把银子;一准儿卷铺盖跑路了。而被妒火焚烧得失去理智的程夫人;正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向陷阱。
其实程夫人不是头脑简单的妒妇,冷静下来;她完全可以布设更阴毒、更隐蔽的圈套,来害那名外头的小妾。可是现在,由于诸事不如意,加上侄子死了;她又被程老夫人痛骂一顿,心里对程老爷的怨怼更加浓厚。
这个时候乍然听到野狐狸精怀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