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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碧秋提着裙角,险些被她那句“你我本情如姊妹”给震到。还未站稳,她就察觉到身后母亲推搡着她的脊背,意思是让她多与这安国公府家的嫡女沈兰池走动攀谈一番。
“这就来了。”阮碧秋『露』出个轻淡如素月的笑,“谢过沈二小姐招待了。”
沈兰池领着阮碧秋穿过游廊,在塘畔边停住了脚步。待站定了,她先仔细打量了一番阮碧秋,见她穿一袭素净的若紫衣裙,身姿如弱柳扶风一般,又似那画里的桃源仙子,真是美极,兰池不由慨道:“阮小姐如此美貌,理应嫁予人上之人。”
阮碧秋不动声『色』,淡然问道:“沈二小姐此言何意?”
“阮小姐,你也不用与我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我知你对陆兆业有情,恰好我也愿成人之美。”沈兰池勾唇一笑,伸手捻起阮碧秋一缕乌黑发丝,“只是不知道,阮小姐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阮碧秋眼睫微动,声音淡如流水:“沈二小姐多虑了。碧秋自知家门出身寒微,不敢肖想太子殿下。虽不知沈二小姐何出此言,但碧秋从未想过高攀太子。沈二小姐大可放心。”
不愧是阮碧秋,面上竟然分毫不『露』。若非兰池两世为人,也会被她这副不动声『色』的面孔骗了过去。
前世的阮碧秋,乃至整个阮家,都在费尽心机地向上爬,不放过任何可乘之机。兰池犹记得,永嘉二年的深秋,阮家奉旨调查京中流盗一案。因此案牵扯之人甚多,阮家竟遭到流盗狠心报复,以至阮父重伤,家中另有男丁死伤。
此事本与天家无关,可阮家竟硬生生将行凶之事推到了同在监查此案的河间王身上,直言是河间王醉后伤人。
阮家出身微寒,又掌大理寺之职,在民间颇有声望。此事一出,民议纷纷,『逼』得圣上不得不亲自抚恤阮家,答应阮家之请,提拔阮碧秋的父兄,又令阮碧秋嫁入东宫,成为太子侧妃,好以此抚顺民心,平息『骚』动。
兰池本也对此事不知情,只当是河间王失手伤人。只是陆兆业一次酒醉,无意对兰池说漏真相,又言他也不情愿娶那阮碧秋,可他不敢违背皇命,只能先纳了这个女人。不过,这话是真是假,并无人知晓。
因为这事,沈大夫人气得心口疼,直要兰池改了这门婚事——按照大楚风俗,除非正室为续弦填房,又或者正室的身份过于低微,夫家方可在正室过门之前就纳娶侧室。陆兆业听从皇命纳娶阮侧妃,和窝囊废似的,丝毫不曾抗争,那便如狠狠地抽了沈家一个耳光,再将未来的太子妃沈兰池羞辱了一顿。
那本是沈兰池逃离这桩婚姻的最好时机,可是她却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前世,她对沈大夫人说:“只要能做皇后,兆业哥哥提前纳娶了几个侧室,女儿都懒得去管。男人,不都是如此?”
沈大夫人极是心疼,可拗不过兰池自己想嫁,只能继续准备婚事。
沈兰池从前世的回忆里脱出思绪,眸光微转,目光落到了阮碧秋面上。
她看到阮碧秋面颊白皙、如凝雪玉,便忍不住将食指落在了她的面颊上,倏然轻刮了一下,口中道:“阮小姐可要想好了。与桐姐姐为伴,倒不如与兰池为伴。至少我还爱慕你青春容『色』,打心底里希望阮小姐活得如意顺遂。”
兰池的手指细细嫩嫩,口中的话又似一个游『荡』街坊的登徒子,令阮碧秋不由蹙起了眉心。
“沈二小姐要我如何做?”她终于松了口。
“今日,太子一定会来安国公府,也会来这处游廊走动。”沈兰池收回了手指,将先前在宫里拿到的玉佩交到了阮碧秋的手里,“这是太子私物。虽不常佩戴,可也是他心头爱物。怎么用,便要看你自己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藏着些,别在我祖父的寿辰上闹出事儿来。”
大概是兰池的笑意太过,阮碧秋有了戒备之意,道:“我怎知这个玉佩一定是太子所丢?”
“信与不信,你自己斟酌便是。”沈兰池唇角的笑意愈甚,“你若是不信,便把这个玉佩丢到池塘里去咯,就当我不曾来见过你。”
说罢,她转身便走。
这本就是一场赌,看阮碧秋敢不敢赌。
“沈二小姐!”阮碧秋喊住她的背影,“碧秋能否问个‘为何’?”
“为何?”沈兰池答,“自然是因为阮小姐生的貌美动人,我见犹怜,令我一见倾心。恨只恨我沈兰池不是男儿身,不能中了状元再赠你凤冠霞帔。因而,也只能令你嫁给人上之人,好享无穷富贵了。”
阮碧秋愣在原地,而沈兰池已经走远了。
兰池回到沈大夫人身旁时,沈大夫人还在待客。安国公府是楚京之中一等一的权贵,往来客人自然也都是名阀贵介。除了高门贵胄,也有陆家子弟。那些平素高高在上的郡主、王爷们,也都备了厚礼,前来道贺。
兰池微踮了脚,寻找着什么。沈大夫人像是知道她心事,说道:“镇南王府的世子爷刚才已到了,不过他是跟着王爷一起来的,你不用想了。镇南王何等威严?容不得你造次。”
“跟着他爹来的?”兰池愣了愣,“真是难得。”
镇南王年轻时征战沙场,是个实打实的武夫,脾气又极暴烈,从来都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说。因为陆麒阳不上进,镇南王没少打他。以是,这父子俩的关系并不大好,陆麒阳常常四处溜着跑,好躲避自己亲爹追打。
没想到陆麒阳这次竟然乖乖巧巧地跟着亲爹来了。
她的目光细细一逡巡,便望见了陆麒阳。他跟在高大的镇南王身后,陪着和淮阳王说话。兴许是因为面前之人乃长辈,他卸去了平日的痞气,倒也有了几分君子之意。
察觉到了兰池的目光,他一转余光,很快又侧过头去,再不看她。行动间,颇有几分退缩之意。
沈兰池在心底微啧了一声。
陆麒阳至于这样躲着她么?还拖了亲爹出来挡箭牌?
不就是留宿皇宫的那天晚上,两个人都一时脑热,稍稍做了点多余的事情——
“若我说,我想嫁你呢?”
“兰兰,你别这样。我经不起玩笑,会当真的。”
“……”
那时夜『色』沉沉,慈恩宫里蝉鸣微响。窗边的女子探出身体来,倚到了世子的怀里。她用面颊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胸膛,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那你当真吧。”她的声音极轻,仿如梦呓一般,“我就怕你不当真。”
“……”
年轻的世子僵着身躯,像是块石头似的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听得湖水被夜风拂皱,传来波心细响。半晌后,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女子,仿佛重获至宝,要把她『揉』入到自己身体里去。
第14章 寿礼之争()
寿辰的主人公是老安国公沈瑞,可是碍着沈瑞在京中出了名的怪脾气,小辈们不敢擅自上前。也只有几个同辈的国公、王爷,能与沈瑞侃侃而谈。
府中热闹了好一阵子,忽听闻管家来告,言今上竟携着太子与二皇子一同驾临沈府。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沈瑞做寿,陛下竟然亲自出宫驾临这安国公府,这是何等殊荣?
待听得一声“陛下到”,满园人皆低身行礼,迎拜天子之尊。
楚帝携着两位皇子施施然入府,面有笑意,天家威严绕身。“诸位爱卿免礼吧。”虚一抬手,楚帝哈哈大笑,显然心情极好,“安国公大寿,朕也来凑一番热闹,诸位无需拘谨。”
太子陆兆业随在楚帝身侧,一言不发。而二皇子陆子响则与几个熟识的堂兄弟说起话来。
正是小辈给沈瑞献寿礼之时,沈家二房的几个人都备下了厚礼。肖氏所出嫡长子沈庭竹准备了一樽水头极好的玉佛,看起来玲珑剔透、如转水光;嫡次子沈庭康则搜罗了一株粉珊瑚树,足有小半人高。沈庭康一面指着这粉珊瑚树,一面说这珊瑚树有多难得。言辞之间,满是得『色』。连那沈桐映,都准备了一匹千金难得的布料,献给沈瑞做寿礼。
众人见了二房这一片珠光宝气,皆是赞叹不已。
“真是好孝心!要想得此重宝,必然得耗费不少钱财。”
“安国公真是有福了。”
就连楚帝都抚须而叹,道:“沈卿真是好福气。”
看着众人称赞二房所备寿礼,沈大夫人贴在兰池耳畔,悄悄冷哼一声,道:“这几人花起公中的钱如流水,自然是一点儿不心疼。要他几人走私账,怕是只能拔了后院的草『药』来。”
沈兰池看了,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这是自寻死路——竟当着陛下的面掏出如此多的宝贝来,这是嫌沈家『露』富『露』的不够多,惹来的猜忌还太少吗!
按规矩,本当是大房先送寿礼,但二房争着『露』这一手,因而抢了先。待二房送完后,终于轮到沈家大房了。
兰池的兄长沈庭远准备的是一轴画,名为《飞雪寒钓图》,仿的是古人之作,画意上佳。沈庭远擅画,长于山水仕女,在楚京之中小有名气。这副《飞雪寒钓图》一出,也迎来满堂赞许之声。相比而言,沈兰池所备下的寿字图就有些平平无奇了。虽她的字秀气端庄,颇有雅象,可却没什么出众之处。
沈桐映见了,不由讥笑一声,道:“二妹妹,你费尽心思备下的便是这个?难得祖父做寿,你们大房的人,竟一点心思也不肯花?”
沈桐映的两个哥哥,向来也是看大房不顺眼的。听了这话,也『露』出讥笑神情来。大少爷沈庭竹更是笑道:“兰妹妹,祖父待你这样好,你却连一个子儿都不肯出,只是写了一副字来凑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沈家是什么穷酸之流呢。”
沈家的大房和二房不和,京中众人早有所耳闻。这番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了,更有好事者『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来,只等着看大房这边如何应对。
沈兰池不慌不忙,答道:“兰池为这副寿字图挑灯夜书,废了不知多少张纸。虽不出彩,可也算是兰池的一番心意。且沈家一介人臣,娘自幼便教导我与兄长,‘沈家当以廉俭持家’,因而我们大房才会备下如此寿礼。”
听闻此言,园中人细思一阵,改了口,皆点头称是。
“勤俭方为上道,太过挥霍可不成体统。更何况这寿礼最重要的,乃是一份心意。”
“能用钱财买到,又如何称的上是‘心意’?我看这《寒钓图》才算是真心血。”
“朕也觉得这幅《飞雪寒钓图》倒是极有诚意。”此时,楚帝忽而对沈瑞说,“你这孙儿画技颇高,竟叫朕觉得宫里的画师都不如。”说罢,楚帝又转向身边几个陆氏子弟,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庭远的画,自然是极好的。”陆兆业答。
“麒阳呢?”陛下又问。
跟在镇南王身后的陆麒阳陡然被点,『露』出一副如梦初醒的神态,仿佛上课时被先生突然抽到考背书。好半晌后,他抱拳低身,道:“陛下,麒阳虽不懂画,但从来都明白‘钱财易得,心血无价’。买古藏今,亦是这个理。散尽千金容易,掘得珍宝难得。”
“哦?”楚帝的笑声愈响,“你倒是说得漂亮。听子响说,你近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