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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坐在前头,察觉到纪鸢有异,不由扭头瞧了她一眼,见她伸手一下一下轻抚着胸口,尹氏想要出声询问,然而那边祭月仪式将将开始,正是庄严肃穆的时候,只用眼神询问了她一把。
纪鸢立马冲着尹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二人相视一笑,纷纷朝着祭拜场地上瞧了去。
只是,视线刚撞上高台上那道气势威严的身影时,纪鸢双目闪了闪,不知为何,竟忍不住将视线挪了挪,落到了斜对面的霍家大少奶奶沈氏身上。
沈氏甚至似乎已经快要坐不起来了,只见她面色苍白,形如枯槁,甚至得需要借助着丫鬟的助力才能堪堪坐得稳,然而纵使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却仍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向了高台之上那道身影,片刻未曾眨眼。
那一刻,明明对方虚弱得不成样子了,纪鸢却觉得她的眼中有光。
那一刻,纪鸢觉得对方极美。
纪鸢正愣神间,这时,只见前头二太太出位。
霍元擎高喊:“上三香。”
二太太接过霍元擎手中的香烛向月神三拜鞠躬。
霍元懿又高喊:“三祭酒。”
二太太一一拜完后,只见那霍元懿将手中的祝词摊开,高声道:“舜智丙戌年仲秋,诚炎黄儿女,兴俞名,复礼从德,祈告夜明兹呈斯文,祀於神灵,维伏尚飨!”
说完,将祝词递到二太太手中,二太太将祝词投放到火盆中焚烧。
这一礼拜完后,又闻得那霍元擎高声喊道:“拜月。”
此时,只见原本就座在红毯一侧祭者席位上的一众霍家小辈们纷纷起身依照男女、长幼秩序一一走到那王氏身后,随着王氏一道领香、祈福、行祭拜之礼。
霍家几位主子们跪拜时,只见围在红毯四周所有的丫鬟婆子全体纷纷跟着在原地跪了下来,一时间,只见整个场地上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各个虔诚真挚。
纪鸢见了愣了片刻,心里忽而由衷升起了一丝敬畏及敬仰感。
纵使她乃是一位旁观者,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源自一个大家族深厚的底蕴及威严,至少在这一刻,纪鸢切切实实亲眼看到了,整个府所有的奴才下人们全都臣服在了霍家的庄严肃穆之下,这才是一个上位者该拥有的气势及魄力。
这也是纪鸢来到霍家五年年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霍家权爵勋贵之势。
这场祭月仪式从头到尾一共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久。
祭祀散了后,霍家设了中秋晚宴,所有人移居前院用宴,便是连下人屋子里亦是开了桌祝贺,说声主仆同乐也不为过。
用膳之时,纪鸢见尹氏脸上一直不大好,用完膳后,便拉着霍元昭一道前去问候,却未料半道上,忽而被一个身着湛蓝色短褙的姑娘给拦住了,对方朝着纪鸢浅浅笑道:“纪姑娘,咱们少奶奶有请。”
065()
大少奶奶?
纪鸢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只一脸发怔的瞧着对面的丫鬟。
见她穿了一身半新的湛蓝色褙子;外头还套了一身乳白色绣花比甲;穿戴装饰要比寻常丫鬟精细不少;甚至比之纪鸢亦是不差;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生了一张丰满圆润的银盘脸;不算十分美丽,但是说话大方温柔,眉眼自带笑意;显得既沉稳又不失亲切,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极好。
一瞧便知定不是寻常丫鬟。
果然,下一瞬;只见霍元昭一脸亲热主动的招呼道:“霁月姐姐。”
顿了顿;瞧了纪鸢一眼,亦是一脸诧异的问着:“大嫂要见纪鸢?她们两人素不相识吧;霁月姐姐可知大嫂找纪鸢有何事啊?”
霁月只冲着霍元昭笑着道:“这个奴婢也不知;横竖一会儿纪姑娘过去便知晓了。”
说着;便又将视线缓缓落到了纪鸢身上。
纪鸢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了;只压下心里的疑虑;默了片刻;方淡淡一笑道:“如此,那便劳烦姐姐前头带路。”
霁月冲纪鸢点了点头,霍元昭连忙拉着霁月的袖子;想了想;问了声:“大嫂大嫂近来身子可还好?”
听到这一句,只见那霁月眼神暗了暗,随即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冲霍元昭一脸复杂道:“为今只盼着少奶奶少遭了罪便好了。”
霍元昭听了后微微咬了咬唇,倒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寒暄一阵后,霁月只引着纪鸢离开了宴席,待离开了正厅,打从正厅外的抄手游廊一路向西行走,走着走着,便发觉眼前的景致慢慢的熟悉的了起来,原来这霁月将纪鸢又领到了白日待了一个下午的戏园子里。
这一处景致极美,有嶙峋假山,有亭台水榭,往日霍家设宴宴客十有八九是将宴会地点设置在了此处。
待下了游廊,远远只瞧见庭院深处,有人背对着坐在了轮椅上,身上披着浅狐领斗篷,腿上搭着厚厚的毯子,正一动不动的倚靠在轮椅上赏着月。
周围无一人近身伺候。
霁月见状后,立马五作三步,急匆匆的赶了过去,道:“小姐,怎地就你一人坐在这里,吟霜跟朝露她们二人呢,怎地将小姐你一人丢在了这里?”
说罢,立马蹲了下去,伸手去抓沈氏的手,试探她的手温,又立马将她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
听到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没一会儿,就见从一侧的木槿树旁急匆匆的跑出来两个丫鬟,原是吟霜与朝露二人,见霁月皱眉瞧了过去,二人齐齐紧张唤着:“霁月姐姐。”
霁月正要训斥,只见那沈氏淡淡的笑着:“无碍,是我让她们走远些的,我想静静的赏一赏月,莫要怪罪她们二人。”
声音柔柔的,却断断续续,气咽声丝,好似连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力似的,说完后,还重重的咳了两声。
霁月一脸担忧。
沈氏只冲她强自笑了笑,随即忽而轻声问道:“人来了么?”
霁月忙道:“回小姐,纪姑娘已经来了。”
说罢,扭头往身后纪鸢瞧了一眼。
沈氏闻言,顿了顿,随即,只将双手搭在了轮椅两侧,霁月会意,立即上前去推轮椅。
纪鸢拧着帕子稍稍抬眼,便瞧见霁月将沈氏的轮椅缓缓地推着转过了过来,纪鸢便也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瞧见到霍家大少奶奶,只不知是因为身上带着病气,怕将病气过给了外人,还是不想让外人瞧见到自己虚弱枯瘦的一幕,转过身来后,只见那沈氏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裹了一层丝质面纱。
面纱透明,隐隐灼灼的遮挡住了沈氏的脸面,却依然遮不住那面纱下的天人之姿,即便将要枯萎的玫瑰,依然还是玫瑰,有它盛开到极致惊心动魄的美,也有即将凋零时触目惊心的美。
沈氏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双目澄澈、眸含秋水般的眼睛,沈氏一怔,见纪鸢姿容无双,竟如此貌美,眼中顿时泛起了惊艳之色,只愣愣的瞧了她好一会儿,竟然良久没有吱声。
那眼神在纪鸢看来,只觉得有些奇怪。
说不上来的奇怪。
二人对视了片刻,纪鸢隐下心中的古怪,只远远地朝着那沈氏福了福身子,道:“鸢儿见过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万安。”
沈氏这才缓过神来似的,又细细将纪鸢打量了一阵,末了,只将目光落到了纪鸢的脸上,忽而冲纪鸢扯着笑道:“你便是三妹时常提在嘴里的鸢儿表姐罢。”
说到这里,只轻轻咳了一声,顿了片刻,冲纪鸢笑道:“我时常听到三妹妹提起你,她说整个京城,她见过唯一美得过我的人是你,我便有些好奇,今日一见,果然——”
纪鸢闻言,顿时一脸受宠若惊道:“大少奶奶此话当真折煞鸢儿了,鸢儿不过一届寻常乡野女子,岂敢跟大少奶奶相提并论。”
顿了顿,又有些无奈道:“三姑娘准是哄着大少奶奶玩的,此话定是当不了真,还望大少奶娘莫要往心里去。”
沈氏闻言,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忍不住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阵,见对面之人盈盈十五,正值豆蔻年华,最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便是连皮肤都是白里透着粉,美得仙气超凡,令人见之往俗,顿时心里头霎时泛过一阵复杂。
年轻可真好啊。
健康亦是真好啊!
想到这里,忽而默了一阵,忽而看向纪鸢:“听闻你也是山东的?”
原来这沈氏原是山东定北候之长女,定北候曾驻守山东三省,二十年前,曾是盘踞整个大俞东南一带一方诸侯般的人物,其势力便是连当今圣上都隐隐有些忌惮。
只这二十年来,圣上实行改革,慢慢的将权利从各反势力中悉数收了回来,沈家权势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还是整个山东赫赫威名的权贵之家。
山东沈家,整个祁东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纪鸢只笑道:“正是,原住在祁东县上。”
沈氏闻言只有些意外,原来,二人毗邻,沈家原在祁东县隔壁的清远县上。
一时,沈氏只一脸平易近人的跟纪鸢聊了好一阵家乡的风土人情。
直到,沈氏身子有些受不住了,用帕子捂着嘴,俯身久咳不起,待咳了好一阵,俨然要将肺部都给咳了出来似的。
起身时,纪鸢似乎远远地瞧到帕子上竟然沾染了一抹鲜红的血迹。
纪鸢心下顿时大跳。
霁月当即面色一变,立马招呼两个丫鬟过来,便一脸紧张要将沈氏送回去。
好似早已经习惯了似的,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那沈氏面上竟然还带着笑,竟然还反倒是安慰起了几个丫鬟来了。
末了,只有些歉意的冲纪鸢道:“没想到今日跟妹妹竟一见如故,真后悔,没有早些相识。”
说这话时,沈氏垂着眼,眼中似有些伤感了起来。
二人道别后,沈氏便立即由着霁月等人推着轮椅送了回去。
一行人离去后,留下纪鸢独自立在了木槿树下,心中复杂久久未曾消散。
没想到这大少奶奶唤她来,只是想要见她一见?
她还以为
想到这沈家大少奶奶的病症,一时又令纪鸢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纪如霖,只觉得二人的病症如出一撤,当年,父亲亦是在连连吐血后,便不久于人世了。
如此善良美好之人,想到有朝一日兴许亦会有香消玉殒之时,便是连与之初次相交的纪鸢都觉得十足不忍。
却说这沈氏一行人回到大房正房后,沈氏已经全身软绵无力了,只觉得心肺阵阵抽痛,她在床榻上忍痛挨着。
霁月坐在一旁竟心疼无助得直落了泪,起身便要去请大夫,沈氏只一把将人拉下了,一阵虚弱无力道:“罢了,罢了,我这病症我知晓,便是连大夫来了也没用,今儿个过节,满府欢庆,甭惊扰了大家的兴致”
“可是”霁月只将头高抬,拼命眨眼忍住眼中的眼泪道:“小姐您都疼成了这幅模样”
沈氏强扯了扯嘴角,强自笑了笑,忽而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块帕子,只缓缓道着:“这块帕子,是当年我无意间从夫君屋子里捡到的,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唯一从他屋子里发现女子的贴身之物,后来几番探寻才,没想到对方原不过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女娃娃。”
说着,沈氏忽而将帕子摊开,只见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