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缁衣莲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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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别忘了,现在的皇上是你的儿子。没理由对自己母亲下手。”落微道。

    “但愿吧。”沈珍珠轻叹一声,“皇上念我是生身母亲,朝廷未必承认。即便朝廷承认,也难保不是为了那件东西。多少年了,他们还是对那件东西念念不忘。”

    “小姐,咱们准备怎么办?”落微道。

    “朝廷来人就说我愿意住在这,习惯了,不劳烦宫里张罗。”沈珍珠道。

    “好。可是这次来的旨意,还正式册封了公主。公主要回宫里去吗?”落微道。

    “骊歌怕是过不惯宫里日子。不过……随她吧,既受了封,总要回去一趟,咱娘俩都这么呆着不回去皇上脸上挂不住。”沈珍珠道。

    “好的,那我多派几个妥帖的人路上跟着便是。”落微道。

    来邓尉山宣旨的是当朝杜宰相,文武官员乌泱泱一片。随行之中还有大将军独孤翎之子都尉独孤飞。

    骊歌足足磨蹭了大半个月,直到江南的春花谢了,随水落英缤纷,才登船离岛,往京城而去。太湖周圆百里,直通运河,一行人取京杭水路,蜿蜒北上。

    行得不过两日,却见前方快船频繁来报。并不与宰相说话,独独说与了随行将领独孤飞。

    独孤飞眉头一皱:“告知前方,停歇三日。本将去看看再来。”

    “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杜宰相问。

    独孤飞将手一摆:“未曾。有些情况需要核实,宰相大人按我说的办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即便他父亲独孤翎,也要给当朝宰相三分薄面。

    独孤飞换下官服,将大队人马扔在半道,自个儿辗转到了金陵岸边。

    枫桥画廊,杨柳依依,秦淮河畔脂香水暖。彩灯沿河蜿蜒,倒映盈盈水中,仿若星汉旋转。

    金陵的江南光景与姑苏的江南光景又不大一样。

    姑苏是一幅水墨烘染的写意画儿,青石桥,藤萝壁,天青色烟波里,牧童斜坐水牛背上,笛声悠扬婉转。而金陵呢,是白玉阶,黄澄马,锦衣绫罗的出行王孙,十指修长,抚过肩上半匹墨裘,独向楼廊上姑娘狭目微笑。

    独孤飞于这里还是生面孔。他也无暇去看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只低声问了随从:“可看清楚了,是在这里?”

    “没错,大人。”

    “拿着那东西的是个女人?”

    “千真万确,就是这船上的女人。”

    独孤飞露出玩味的笑:“有趣有趣,一个优女,何等本事,能握着这等宝贝……”

    他们说的宝贝正是失落了近二十年的莲华。

    莲华重现江湖,竟在一个江南歌姬手中。

    “莫不是掳了宝贝的胡人为博美人开心?”随从道。

    独孤飞摇头:“江湖上黑道白道有多少人觊觎这东西,就算胡人给了她,她也保不了一夜,能拿着这么久,这优女定不一般。”

    这优女确生得与众不同。见过的人都说她身材欣长,细眉星眸,天然一股英气,不像唱惯秦淮小曲的柔弱女子。与众不同的不仅长相,还有脾气。

    “凡见我者先沐浴更衣,请我的画师画幅小像,与我看了,合我意者,我自然会见。”这架势哪里像讨笑生活的女子,倒像接受朝拜的女王。

    独孤飞足足等了三日,也没有见着本尊。

    舟上鸨母摇着袖帕不住赔笑:“对不住啊,对不住,前几日来了位莫公子,给了足足两百金,也不知怎的,那妮子竟喜欢上了。这不,都三天了还没出来,以前可从不这样……”

    独孤飞冷哼一声:“两百金算什么,一万金爷也有。”

    “那是那是,爷一看就是王孙贵族,哪里差钱。”说罢已将肥厚手掌摊开。

    “我们带的票呢?”独孤飞问随从。

第31章 水月幻化6() 
“大人,她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还真需要给她钱?”随从道。

    一语倒提醒了独孤飞,手起刀落,结果了鸨母性命。

    花灯飘摇,人血的红与彩灯颜色并无二致。胆小的歌姬尖声叫起,客人四散逃开。

    花船高阁里,手握至宝的优女正倚身在莫记怀中,大红霞帔逶迤在地,烛光中高傲地笑:“得了沈家的宝贝,再加上我祁门之宝,你还怕成不了天下第一,报不了血海深仇?”

    这优女正是祁门祁千儿。当日被莫记气走,也没个去处,只天南海北到处游历,却在北燕胡人手中寻得宫里遗失多年的莲华。她回头去找莫记,哪知莫记早离开了碧玉楼,行踪不知,便思附以此宝定能引得莫记前来,故而寄居在繁华的江陵花船上,放出风去。

    此刻,莫记的华袍半敞着,露出结实胸脯,他一手揽住祁千儿腰身,一手邪魅地拨弄祁千儿耳根:“怎么样,姐姐?”

    祁千儿咯咯地笑:“我就知道你逃不掉……那青楼女子对你好还是姐姐对你好?”

    “自然是姐姐。舒服吗?”莫记问。

    祁千儿的唇贴上莫记脸颊:“当然。可是,眼下好像有人要教我们不舒服呢……”

    “姐姐等着,我打发了他去。”莫记道。

    话音未落,却见独孤飞已闯入房中。

    莫记翻手拉过带子,慵懒地往胸前一系,起身玉立,皱眉道:“你要见千千,也不用如此心急鲁莽。”

    祁千儿将雪白玉足露在锦被外,调笑道:“瞧,姐姐还是挺招人惦记的,记弟你可要念着我的好。”祁千儿长于江湖,本一股天然英气,如今偏学倡优一般说话,竟令独孤飞浑身不自在起来。他沉声道:“听说你有件宝贝?”

    祁千儿点头:“是啊,沈家的莲华在我手里。怎么,你也想要?”

    “姑娘说个价,我们做笔交易。”独孤飞道。

    “那歌怎么唱的?沈府献,金光见;祁门出,天下服。你是想要沈家的宝贝,或者还有祁门的?”祁千儿问。

    “祁门的东西也在你手里,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早已知道这优女不一般。

    “她是谁你还不配问。”莫记忍耐已久,扬手快如闪电,便朝独孤飞击去。

    莫记的身法极柔,如他邪魅的笑一般,忽左忽右,飘闪不定。如锻的锦袍松散系着,交手中临风卷起,恍如缠绕帛带的天神飞仙。

    “记弟,你不仅功夫好,姿势也真真美,我教得不错吧?”祁千儿笑道。

    莫记轻笑:“当然,我有今日,全赖姐姐。”

    两人于打斗中轻薄调笑,独孤飞急攻不下,又气又骇,暗附:这少年武功已很不错,竟是那女子所教么?那女子又是何人,难怪一个优女竟能在花船上守住巨宝!我悔不该轻敌,将手下悉数留了太湖,此来莽撞了,该当从长计议。

    他出身将门,阵仗历过无数,心计甚深,忽地剑法一变,转急为缓,轻飘飘地游斗起来。两人功夫本在伯仲,刚刚他奈何不了莫记,如今莫记要拿下他却也困难。两人交手上百回合,花船受力不住,窗棂门板四处散落。

    祁千儿起身穿好衣衫,呵了呵手,曼声道:“好好的屋子,透了风怪冷的。记弟,要不姐姐来?”

    独孤飞哈哈笑道:“一个大男人,要依靠女人帮忙,我看迟早退出江湖好了。”

    莫记不答。但祁千儿深知他脾性,不敢轻易上前,哼道:“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不过须臾,岸边已来了大批官兵。独孤飞在此处,他的随行早已调来金陵官兵,将周边清场团团围住。

    独孤飞剑锋一偏,越上高高桅杆,以睥睨天下的目光俯视江面,缓道:“东西给我,留你们活路。”

    祁千儿双目炯炯:“这点微末伎俩,也想难住我们?”

    她将莲华握在手上,衣袂翩然,朝莫记喊了声“起”,两人高高跃起。

    秦淮两岸,繁华若斯,水域并不开阔。两人凌波而去,顷刻便到对岸。岂料独孤飞行事甚密,对岸也布满伏兵,待两人靠近,那连绵花船之后千军呼喝,万剑一齐射来。

    两人空中飞旋,避之不及,臂腿受伤,落在花船一隅,不敢再动。

    独孤飞哈哈大笑:“我说了,东西给我,留你们活路。若要自寻死路,我也无可奈何。”他将右手高高扬起,两岸官兵满弦以待,便要将二人万剑穿心。祁千儿将莲华高举:“你若放箭,这东西我就丢进湖里。”

    双方正在僵持,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叶快舟,由远及近,分江而来。初时只一个小点,眨眼工夫已到眼前。舟上一名女子,黑衣裹身,斗笠遮面,操一支碧绿竹蒿,朝两人喊道:“上来。”

    小舟极轻极窄,两人跃上,那舟几乎受力不住,就要打着旋儿。不过黑衣女子倒负惊人之技,长蒿在水中一点,已调转船头,向前疾驰,两岸“嗖嗖”箭羽悉数落了身后。

    莫记抱拳:“谢过女侠救命之恩。”

    那女子盈盈一笑:“好说好说,我伤你一次,自然得救你一次。”说罢除下斗笠,竟是碧玉楼里娇滴滴的香苼。

    祁千儿哼了一声:“想不到我竟欠你人情,还不如死了的好。”

    香苼也不计较:“好啊,你跳进湖里吧。不过你死了他就归我了,你舍得吗?”

    小舟灵活迅捷,又逢顺水,初时速度极快,到得开阔江面,却慢了下来。孤独飞哪里肯舍至宝,早调了水兵由后追来。

    “你们真舍不得那宝贝吗?”香笙问。

    “笑话,我祁门什么宝贝没有?只不能便宜了那贼子,我宁可把它扔进湖里,也不要那贼子得手。”祁千儿哼道。

    “那就好,站好了。”香苼将长蒿一横,小舟斜斜入了苇荡,往那阡陌繁复的小道行去。

    她行船技术极佳,不过尺来宽水道,也能轻松通过。引得莫记赞叹:“真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技艺。”

第32章 水月幻化7() 
香苼呵呵笑道:“全赖有这技艺,我当年才能沿着御水河,从宫里逃出来。”

    “哦?你本是宫里的妃嫔?那为何要逃,是受了欺凌?”莫记问。

    香苼哈哈一笑,无比骄傲:“谁敢欺凌于我?我又不喜欢皇上,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陪在他身边?”

    香苼的回答令莫记抿起薄唇:“你倒有意思。”

    “你也很有意思啊,千儿姐姐也很有意思,所以我们几个有意思的人能聚到一起。”祁千儿道。

    三人边聊边行,也没个目的,只顾摆脱身后追兵。天色欲晚,却是再行不得,只好望了岸边灯火,寻处合适靠岸停歇。

    香苼捏了捏几近酸麻的手臂,往火光处行去。待得近了,却见那密若繁星的灯火竟来自两艘大船。三人尚未行入,就有随船暗哨前来呵斥:“什么人,朝廷官爷在此,还不速速退去!”

    祁千儿扬手一鞭,打在来人船头:“不过鹰犬,也敢猖狂。”三人调头欲走。

    那人却哨声响起,高声呼道:“有不知死活的贼人来犯。”

    大船四周兵士林立,将三人围在中央。香苼气呼呼道:“本来逃命,你大小姐和他置什么气?如今怎么办?”

    话犹未落,那大船上走出一人,红袍缓带,高冕美髯,是个儒雅文官。见了小舟上三人,已然明了,慢声吩咐道:“尔等退下,休要扰民。”

    香苼抬头一看,叫了声“糟糕”,立马侧身避过蹲下身子,任祁千儿如何催促也不起身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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