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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雪慎本想问她师兄情形,哪知她却不停留,挂着只葫芦往江面奔去。
湘江宽阔,潮平无浪。她一步一足踏在江面,竟如屡平地一般随意,任水波在身后一圈圈晕开涟漪。
雪慎哪肯放过,起身追去。两人一前一后,在江面纵跃,身后惊叹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再追得一段,过了半幅江面,到得中洲一处山丘。山丘草木苍郁,倒影水中,直将江水蕴染为浓浓翠色。
道童停下脚:“大和尚,我已谢了你了,你为何还跟着我?”
“你是和大师兄在一起的女子?我是雪慎,有重要事要见大师兄。”雪慎说明来意。
“你便是雪慎?”道童头一歪,将雪慎打量一番,复笑道,“我常听雪源提起你呢,那……随我来吧。”
山中有水,丘中有壑。远看山丘不大,进来却层峦叠嶂,峰回百转。湘水蒸腾为雾,轻纱薄笼,夏风扑面而来,沾衣欲湿。初时还觉暑热烦盛,此番愈走却愈清凉。
峰间道窄,仅容一人,道童在前面走,雪慎在后面跟。两人都是绝顶轻功,行来轻松自在。两人信步盘旋,不过半刻,已到峰顶。立在崖前,往下一望,见数峰耸立,林木苍澜,有不知名的鸟雀大如金鹏,在绝壁千仞间展翅回旋。
“你们住在这里?”雪慎问。
“是呢,这是回雁峰。每年南飞的大雁到此就止步了,我们也止在这里。喏,你看,我们就住在那里呢。”道童十指雪白,向崖间一指。雪慎极目,树林间却不见人居小屋。
说时迟、那时快,道童往前一纵,抓住根藤蔓长索,跃下悬崖。她身如猿猴般矫捷,竟依仗根长藤,如荡秋千般越过悬崖,往对面去了。
雪慎跟之不及,只听那道童悦声铃铃:“雪源不见寺中故人,他是我的。法门寺是兴是衰、是盛是灭,他都不会再回去。大和尚,你请回吧。”
第49章 湘江水暖3()
原来这道童久居深山,并不知外间变化,只道雪慎因寺中诸事来找,要令他重回法门寺,故此寻机跑掉,令雪慎哭笑不得。
悬崖对面仍是密林,道童隐入林中,不知去向。雪慎寻了一圈,不见门径,无功而返。
既是在这大概范围,雪慎心安随缘,回客栈带了骊歌前往。
夏日的天捉摸不定,山中更是频换阴晴。刚刚还是金光耀眼的日头,转瞬一朵黑云飘过来,大雨覆脸倾盆。湘江细浪翻腾,雪白的浪花,密密匝匝,汹涌澎湃。
雪慎带着骊歌,不敢使轻功徒步过江,只将骊歌拥在怀中,于岸边等候往来船只。
雨大、浪急、电闪、雷鸣,天地间仿佛添了幅灰白幕墙,哪里还会有人冒险行舟。
雪慎欲返,却见一条乌篷小船,于雨浪中颠簸。那行船之人蓑衣斗笠,立在船头,喊道:“师父要过江吗?快上来吧。”
如此天气雪慎本不想入山,只担心那小船受不住风浪:“这么大的雨,船家还要过江?”
船家声音洪亮:“当然当然,我家在那边呢。”
“如是,便麻烦船家一程。”雪慎跃上小舟。
“哟,还有位姑娘。师父快到舱中去吧,仔细姑娘着凉。”说是船舱,不过是顶篷子,好在遮风挡雨。雪慎入内,见舱中生着盏小火炉,煮着茶的玉瓷壶儿,白净雅致。
雪慎将骊歌靠在身旁,那船家进来,蓑衣未脱:“师父这么大雨,是有急事赶路吧?那姑娘怎么了?”
“她受了伤。我正是赶着去山里寻我的师兄,这伤师兄或许能治。船家,向你打听打听,这山里可有位道士隐居在此?”
“道士?怎么,师父的师兄不是和尚,是位道士?”
雪慎笑:“师兄不羁形貌,喜作道士打扮。”
“没见过,没见过。哦,他既能扮作道士,焉知不能扮作别的?师父这般寻,怕不好找吧。”
两人说话间,船舵未掌,小舟如片叶子,在风浪间颠簸打着旋儿。雪慎怕船翻却,使出内力,将船身稳住。
船家却笑:“我这船不会翻的,安心坐下来喝茶喝茶,旋着旋着就到对岸了。”
茶是好茶,水是碧水。雪慎惯品茗茶,却道不出这茶的来历。
山里的东西都是宝贝哩。如清风、如明月、如朝露、如骤雨,也如此刻的雨后霓虹。
船家相邀,雪慎随他去了家中。四方的农户小院,隐在回雁半峰。立在窗前,看雨后白云朵朵,从纵谷缓缓升起,晕染幻化开来。
他拿出干净衣衫,给两人换过。又煮了盏茶,味道却和先前不同。
脱却斗笠蓑衣,船家竟像个白净儒生,尤其眉眼间的醇正温和,令雪慎似曾相识。
他把碗递给雪慎:“给那姑娘备了点流食。”雪慎喂骊歌吃过,又将她被子盖好。船家见他忧心,望了天慰道:“日头一照,明日的山路就好走了。师父先安心住一夜,明日我陪你进山访道去。”
雪慎谢过。或是数月悬心受累,今日才得知了雪源消息,知道骊歌还有救,他心头有半分松却,这一晚睡得很沉。
一早醒来,已是日头高照。农户院中,不见那船家,亦不见骊歌。
雪慎看人甚准,一则对那船家颇有好感;二则自己药石第一,不料有人能做手脚,如今却大意着了道。
可是他要骊歌干什么呢?雪慎再看了随身之物,金银、念珠、古琴、丹药……换衣衫时将它们一一搁在了几上,如今样样皆在,独少了那枝丑陋不堪的石莲。
那是真正的莲华啊。
还是那次在邓慰岛上,沈珍珠交托于自己,在太湖寒涛中取来之物。
一个山里舟子怎么识得?
雪慎不稀罕宝贝。但沈珍珠言:“这东西沈家世代相传,名头虽大,功用不知,握在我辈手中更如和氏怀璧一般,带来无妄灾祸。我本想令它永沉太湖,又恐埋没了先辈所造心血,还是交予师父吧。师父心地慈悲,博古通今,带在身边,不定能参透其中究竟。”
这事,连骊歌亦不知晓,那山里舟子却从何处得知?
莲华既失,物件不足为道。可骊歌重伤之身,被人掳走,雪慎顿觉方寸大失。
他心乱的,不是向沈珍珠如何交代,而是对自己怎生原谅?那丫头,若少了一根毫发……
谁言僧心如木石,当知多情亦佛心。
他的心,虽不言,但自知。
(二)宿芦花
骊歌幽幽转醒,竟在一间雅舍之中。
金色茅草为庐,清雅竹篾为窗,花帐垂地,席间清凉。骊歌身子还软软的,透过蚊帐朦胧,外间并不见人。再摸摸身上,内件小衣皆被换过了,虽无精美刺绣,却是上好的苎麻料子。
“这是哪里?我只记得在法场外,我的母亲呢?仿佛还有师父?呀,还有我的随身东西呢……”骊歌在床边摸索,又掀了蚊帐一角朝外张望。
“你在找什么?”骊歌抬起头,见推门进来个面容清丽的小童。
说是小童,骊歌也把不准他的年纪。他个头比骊歌还高,肤容细腻却如小孩一般,眼神明澈如水,举止不染尘凡。
“莫不是到了瑶池仙境?神仙人物原来是这等好风仪。”骊歌暗附,不禁起身,嘤声问道,“这里是哪儿……是你救了我么?或者,这是天上?”
“天上?你以为有那么容易升天么?”小童扬目一笑,“这是我家,是我师父救了你。”
“你师父?”骊歌道。
“是啊。”那小童点头。
“哦,是你师父。原来……不是我师父,我伤得糊涂了。”骊歌微笑,“谢谢你们!”
那小童也笑:“你是在找这个吗?”
小童递过来,那个黄色的小锦盒,装着从宫中带出来的一梵一汉两部经书。
“嗯,里面有部楞严经,我还没机会学过呢。”骊歌道。
“两部都是楞严经啊。”小童道。
“你怎知道?”骊歌瞧他容色稚嫩,又作道士打扮,并不相信。
第50章 湘江水暖4()
小童知她不信,遂道:“喏,我给你讲个故事,这经是梵僧般剌密谛带来中土的,相传他出境时,被守边界的官吏查获不许出境,没想到这反而坚定了他弘法利益中土之愿。于是,他用极细的白娟书写此经,然后剖开自己的肩膀,将经书缝在其中,等伤愈才得航海东来。到了我朝,正值神龙年间,当时首相房融被贬谪广州,他笃信佛教,便请般剌密谛在制止寺住下,由他笔受,与另外两位大师译出此经。你看到的那部簪花小楷,就是房融的亲笔;而那幅白娟梵文,正是当年般剌密谛大师藏在臂膀中带来中土的真迹。我已将前后来历说得这般清楚,你信了我吧?”
那小童朝她眨眼,他的眼眸清亮,蕴满修行人才有的光采。骊歌信了几分,又感叹闻法不易,只道:“呀,还有这其中曲折,那这经书很珍贵吗?”
“当然,这经是佛晚年所说,包含了显密各宗所有的修行次第。”小童道。
“如此……”骊歌面上一红,“我要留着给师父。”
“给谁?”那道童问。
骊歌不答,却看道童模样狡黠,呵呵一笑:“给雪慎吧?”
“你……”骊歌脸红,一低头间,才瞧见自己只着一件肚兜,光着大半个身子聊了半天。骊歌红霞过耳,又将被子扯过盖上。
那道童呵呵一笑,将头上冠带小帽摘下,一袭秀发如瀑,披在腰间,向着骊歌眨眼嘻笑:“嘿嘿,放心呀,我和你一样呢。”
骊歌又惊又喜,那清丽脱俗的道童居然是个女子。我早该想到啊,这么出尘这么好看的女子!
小童道:“我叫伊湄。你可以叫我阿湄。”
骊歌点头:“阿湄,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伊湄呵呵:“不奇怪啊,我的师父也是和尚,雪源。论起来,他还是雪慎的师兄呢。”
“那……那为什么我在法门寺却没听人提起过?”骊歌问。
“因为我呀,他为我离开了法门寺,寺中自然无人再提。”伊湄的声音干净清越,有种未经尘世染污的纯粹。但她说的话却令骊歌内心惊动,无以复加。
雪源,能为眼前的女子离开法门寺!
脱下袈裟,换上俗衣,五浊恶世,火中取栗。
佛说:出家修道如水中行舟,在家修行如旱地撒网。于修行人言,严苛的戒律轨范、清净的学修环境、和合的住寺僧众,都是保护,都是助缘。
而他,竟能为一个女子离开!
出离三界是何等自在啊,何苦为一人系缚在红尘?
望着伊湄的满足和幸福,骊歌小声问道:“还能这样么?他……他不是你师父吗?”
伊湄眨着眼:“怎么不能,为什么不能?我有时叫他师父,有时叫他雪源,有时叫他哥哥,都成。你跟雪慎不是这样么?”
“我……”伊湄的直心爽朗忽令骊歌心里一痛,她低下头,“我……我不敢……你师父性子倒好。”
他肯为了她舍掉住持名寺,放弃求证菩提,他肯携她隐居在这里,任世间沧桑变换、波诡翻腾,他们就在这里,看山间云起雨降、日出月落。
他是她的师父,她是他的侍者。他教她佛法,给她最纯净的内心和颜容;她于他身边跟随,给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