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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师父面前,我喜欢傻乎乎的啊。”骊歌甜笑,“师父,你也觉得我这次做得不错吗?”
“你做得很好。”雪慎道。
“那可不可以要个奖励?”骊歌坐到雪慎身前,捧着脸望向他。她乌黑的眸子如星星一般闪亮,长长的睫毛映出好看的剪影。
雪慎心中一动,侧身避过:“你喝醉了,小孩。听话,回去,有事酒醒了再说。”
“我不要。师父你看。”她袖手一翻,竟是雪慎那把扶风照月琴,当初被雪通所擒时落在了雪通府里,此刻她也找了回来。
“嗯,好。”雪慎接过来。
“师父奖励我首曲子吧,我们合一曲?”骊歌拿出她的绮绿鹅黄笛,兴冲冲地笑。
“你想听什么?”雪慎问。
“《宿芦花》,雪源师伯和伊湄常唱的那首《宿芦花》。”骊歌道。
雪慎不料她要说这首歌。
米心湖畔,芦花胜雪。舍却袈裟,红尘相随。
慷慨豪迈的雪源就是这么纵声唱道:
“——佛祖位中留不住,夜深依旧宿芦花。”
出尘脱俗的伊湄就是这么跟在他身边。
那是骊歌期望的样子,借着这一曲子说出来。
雪慎已明了她的心思,断不肯随顺她的妄念,沉声道:“不行。这首曲子我不会,你也不可胡思乱想。”
骊歌喝得微微醉,又经历了连日的得意欢喜,胆子竟大起来,不肯依却,只去拉雪慎的手:“师父你骗人,和我唱首曲子有什么要紧,骊歌……骊歌又不会勉强你做什么……”
起心即错,动念即乖。起心动念是欲望的开始,你又如何懂得?!
两人本来曾同行千里,雪慎受伤时她亦在旁服侍照料,有些身体接触也属自然。但此时此刻,骊歌心中却是带着欲念的,雪慎忙将她小手推开。
“出去!”雪慎的声音冷下来,他命令她。
他的十指清凉,她的内心如火。酒壮人胆,她又哪里肯听?
她去拉他衣袖,月白僧袍上是淡淡的戒香味,和俗世中人全然不同,那是她喜欢的味道。
第111章 家国兵马7()
根随尘转,背觉合尘,就是喜欢的色声香味蒙蔽了我们,见不到真心。
骊歌也一样,她幽幽地说:“师父,我们明日回法门寺好吗?等找到秘籍就去昆山,这里的事我已交代给室里了。”
“不好。”雪慎答。
“我知道你总说不好,但心里是觉得好的。”骊歌虚空一指,灭了烛火。寒冷的月光泻进来,室中一片清凉,燃烧的只有骊歌,她抱住雪慎呢喃。
“我再说一遍,出去!”雪慎全身如冰。
“我不要……”骊歌纤细的手臂圈住他,她不肯松开,只要他在身边,她就心安。
“喝酒的过失有三十六种,你知不知道?”雪慎冷道。
“可,可我不是因为喝了酒,我是本来就很喜欢……”她小小的身子攀附着他,一壶桂花酿惹得她双颊绯红,娇艳欲滴。
酒令人醉,人更令人醉。她忽地踮起脚,轻轻在他脸颊一啄:“师父,在骊歌心里……”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雪慎心中一凛,翻手便是一耳光。
他不允许她讲,不允许她有放逸的念头。
失控,是件很糟糕的事,所谓慈悲生祸害,方便出下流。
一念慈悲,也许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骊歌没有想到。一向慈悲的雪慎,温和的雪慎,清净的雪慎,无诤的雪慎,迎接她所有热情的,只有冰凉的声音和翻手那一耳光。
他在她身前,依旧没有温度。
她在他眼中,并无特别不同。
“你……”桂花佳酿的劲头上来了,裹挟着失望、委屈、伤心各种情绪。她来见他,还特地回去敷了面,熏了香,换上了最华贵的衣衫。可是,他熟视无睹,他并不需要。
骊歌捧着脸,内心激荡:“好,雪慎,你既然这么讨厌我,我就如你的愿。”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在这一刻,她不当他是师父。
她掀开门板,负气跃出。
脱却锦衣华服,换上金甲铁衣,拔出凝霜剑,骊歌借着酒气,舞上几圈,室内冰霜,簌簌飘落。
欲火燃烧起来,哪有这么容易熄却,骊歌冰火煎熬,长啸一声,便往湖边奔去。
公主权势滔天,府中内湖甚大,一步一景,山石嶙峋,在这岸望不到对岸。
雪慎下手并不重,但骊歌心中气苦,不得宣泄,此刻却是沿湖越走越快。
月色依依下,见雪源和伊湄立在一处滩头。
住在公主府中,伊湄一改道童装扮,着了女装,裙裾垂地,衣带飘飘。雪源也是白衣长袍,风姿翩然。两人立在一起,如一对璧人,甚为旖旎。
骊歌却步不前,只呆呆望着。听得伊湄悄声问:“哥哥,雪慎师父要押雪通回法门寺,你真的要同去么?”
雪源道:“要去。我想回去一趟。不是说好了还同去昆山吗?”
伊湄道:“是倒是。但我可不想你进法门寺。到了扶风我们玩去,等雪慎师父处理好法门寺事宜我们便一起去昆山。”
雪源笑道:“你是担心我说话不算数?”
伊湄娇声:“哪里。我是怕寺中无人主持,把你留下了。”
雪源道:“放心,我已换了俗装,便不会再换回去,倒腾过来又倒腾过去那不是雪源。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相负,而且,空山入道,红尘修行,火中出莲,也是一条道路。谁说不能不负如来又不负卿呢?”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那是大菩萨的境界,在家不染,唯心净土,像维摩诘居士。
修行就必须舍弃情爱吗?是的。但那是心上的无染,不是事相上的远离。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男女情爱吗?也不一定。或许是一种对境,修菩提心。
你不是他们,又如何懂得?!
雪源所说的伊湄也并不完全懂,但她心安。
一个人最大的慈悲,就是从不去扰乱别人的心,令对方欢喜心安。
府中内湖为人工开凿,波平如镜,像米心湖。伊湄不禁又唱道那首《宿芦花》,雪源依她,轻声相和。两人心意相通令人生羡。
骊歌见了更加苦楚,想起雪慎连和一首曲子都不愿答应她,不禁呆坐良久,思绪翻飞。她越想越偏激,顿觉眼前种种,再无可恋,酒气上头,竟一跃身扎进了湖中。
秋夜露寒,湖水浸骨。骊歌咕噜下沉,片刻失去知觉。
内湖宽广,湖水亦深,骊歌尚未沉至湖底,只觉头上一紧,被人拎住拖回岸边。
骊歌嘤咛咳嗽,吐了口中污泥,见旁边却是雪慎。
原来她逃出房间,雪慎立了半晌,想起这小孩子喝了酒,性子又烈,终不放心,仍是追了出来。
两人都湿了身子,在夜风中瑟瑟。骊歌赌气咬着唇,还是雪慎先开了口:“穿一身盔甲跳湖,你这次是安了心的。”
骊歌道:“当然。你当我小孩子闹着玩么?”
“可不是小孩子。人于浮世,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跳湖好受吗?现在我在你旁边你又欢喜吗?或者说我依你一次合首曲子你就永远满足吗?人在苦海之中,就是这样头出头没,没有人能代替你。”雪慎的声音平静慈悲,他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替她担心,他为她的痛苦不值。
骊歌的泪簌簌落下来。
冰冷的盔甲紧贴前胸后背,骊歌冻得嘴唇发紫。
“还逞什么强,快卸下来。”雪慎依旧去握她的手,习惯性地为她注入真气驱寒。
这一握之下,才想起自己已非当日,他的手比骊歌还要凉。
骊歌惊觉:“师父,你不会水,刚刚救我是不是强运了真气?”她不敢大意,忙敛神运气,双掌抵在雪慎背心。
真气涣散于奇经八脉,他的情况比骊歌想象的更加糟糕。她咬着嘴唇,一点一点为他汇集。
“好了,小孩,我没事。”雪慎说。
“不要说话,不要动念。”轮到她吩咐他。
要迅速去昆山了。
“师父,骊歌耽搁了你这么久,我们明天就动身。”骊歌啜泣。
“放心,我没大碍。”雪慎宽言。
“怎么没有?再这样你就永远运不了功了。”骊歌哭道。
第112章 家国兵马8()
武功尽失有什么可哭的呢?不过是因缘所生法。能练成的就能毁坏,甚至这个肉身都有毁坏的时候,有什么可悲哀呢?
在雪慎看来,都属自然。所以,世间种种障碍不住他,也牵绊不了他。
他从外到内,都是凉的。像她第一次在金城谷底找到他时,一身月白,没有温度。
一个时辰过去了,热气自两人身后生起,骊歌舒了口气,倚在雪慎膝前,小声问他:“好些了吗?”
雪慎微微笑,摸摸她头。
未干的湿发披散下来,微醺的酒意早已蒸发。
清醒半分,便懊悔半分。
雪慎何尝不在意她?但她总要去折腾他。总要他有所证明、有所表示,她才满意,她才心安。
这是女人的局促,也是女人的幼稚。
骊歌不好意思:“师父,我再不这样任性了。”
“嗯,这一刻清醒了不任性了,隔天喝了酒又迷糊了,小孩子。”说到小孩子,雪慎也心中一软,抬手拂了她额前发丝:“不怪你,是我伤了你。”
他由着她倚在怀间。那是令人温暖的所在。不过片刻,骊歌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
在梦中,你不是浮屠,我亦不是公主。
你舍掉那青磬红鱼、九龙华盖,我抛却这三军统帅、富贵王权。
我把这一身盔甲脱下来,你将那断尘念珠收起来。
我解下高束的发丝,就像这样,轻纱幔帐,在你的菩提树下,在你的明镜台上;
我匍匐在你身前,长发如瀑,逶迤如水,我也用如水的眼睛汪汪望着你,映出你的绝世出尘……
可是,可是,又如何能够,如何能够?
扶依世道、净化人心、悯念众生、证得菩提,是你毕生之愿,生生世世之愿。
你的弟子,说要跟着你,生生世世走下去。
我虽叫你师父,其实却不能,不要说生生世世,即便此生此世,也不能如愿……
雪慎知晓其意,叫了声“骊歌”,正欲阻止其胡思乱想。却见骊歌回过头来,莞笑澄亮似月,双眸漆黑若星,目光中并不杂染世俗之欲,神魄一片清明。
雪慎暗道:她年龄尚小,慧根其实极佳。我怕是多虑了。
他不忍再言,只轻轻笑道:“回去吧,不要着凉。这湖有些像米心湖,可惜没有芦花,此刻我也没有琴。”
骊歌的眼中放出光来,若芦花江边朝露一般,盈盈然、闪闪亮:“师父,等你的毒解了,我取回漪绿笛,你带上扶风琴,那时我们再合一曲。”
她充满希冀的样子令雪慎心中不忍,微微一笑,算是应允。
骊歌乖巧地回了房间。
暖香熏衣,温泉沐浴。热水泡得四肢舒展,随着舒展开来的还有眉头和心情。
其实,哪里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他在你身边,你能得到什么?他不在你身边,你又能失去什么?
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