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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茹抢来字条,怔怔地看了一眼,耳边尽是林姨娘唯恐天下不『乱』的叨叨声:
“佑哥儿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家门,这下一声不吭就说要出去游学,怎么能让家里人放心呢!真是不懂事……”
“说起来佑哥儿这么个本本分分的孩子,哪来这些没头没脑的主意。我看哪,要么是那个一股子穷酸气的杜相公调唆的,要么就是……就是二姑娘!”
“这些天佑哥儿考得不好,又不爱出门,平时就二姑娘跟他说说话儿,该不是二姑娘说错了什么话,叫他一时想不开……”
“够了!”姚济民厉声喝止,“闹走一个还不够,还要『逼』走另一个么?”
林姨娘被他吼得身子一抖,旋即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着:“又不是我『逼』走的……”
眼见姚济民又要发飙,思君忙去劝道:“爹,娘,你们别急坏了身子。佑哥儿也不小了,说不定只是出去走走散心,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何氏猛然抬起头来,指着她破口大骂:“我呸你个小『骚』蹄子,要不是你把我从房里叫开,佑哥儿怎么能走?这会儿人没了,你又来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佑哥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头一个不放过你!”一通话骂完,气都不顺了。
思君狠狠咬唇,不再作声。
姚济民替何氏拍背顺顺气,沉声道:“思君又不是故意的,你怪她做甚么……”
“我不怪她?”何氏狠命打开他的手,猛地回身冲他吼道,“好,那我便只能怪老爷了!佑哥儿没考上秀才,老爷成天不给他好脸『色』看,把他吓得茶饭不思。好不容易劝通他几句,老爷又来一顿浑骂。他才多大孩子,一回没中,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考,如今给他骂跑了,老爷可算满意了?”
她不管不顾地哭骂着,把姚济民的眼泪也给生生『逼』了出来。
姚济民艰难地开口,颤声道:“我哪是怪他书念得不好!子不教父之过,我是恨这孩子没出息,怕他受了委屈只会在家里哭,才出言教训几句,哪里想到他竟想不开……
“是老爷给他『逼』走的啊……”何氏一边嚎啕一边打他,姚济民只能垂泪不语。
思茹记忆中,还从未见过何氏这么脸红脖子粗地当面顶撞姚济民。
可是正如林氏所说,思佑出走确实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是她为了劝思佑放开心扉,拿自己高考落榜一事,编造出什么孙公子……
是她胡『乱』浇了一通鸡汤,说什么心情不好出去走一走,便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要不是她说的那番话,思佑断不会产生离家的念头……
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心里的内疚与痛楚愈发尖锐起来。
“爹,娘,我去把他找回来。”
“别去了,二姑娘。”林姨娘拦住她,“下午老爷和长顺出去找了好久,一点消息都没,去城门口打听,怕是已经出城了吧。”
“出城我也去找他。”思茹十分坚决。
林姨娘忍不住拉长了脸:“哎哟喂,这外面天大地大,你一个姑娘家,要上哪儿去找啊……”
思君斜斜睨她一眼,林氏顿时闭了口。
思茹心里却有了计较,她要先去找杜元泰确认一下。
谁知刚出家门,杜元泰却自己来了。
“姚二小姐。”杜元泰神『色』难得一见的慌张,“姚弟他……”
“他去哪儿了?”思茹直问。
姚思佑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他会给家里留信。而除了家人,他就只剩杜元泰这么一个朋友,如果要远行,他很可能会去跟人道个别。
“留了封信,说是要游学,去了阳陵。”杜元泰喘着气,满面是汗,“听说阳陵那边最近不怎么安宁,所以……所以杜某特地来贵府知会一声。”
思茹咬唇,沉默了片刻,问他:“然后呢?”
她知道,杜元泰是不会去找姚思佑的。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他自己更为重要,而思佑不过是他身处困境之时一个可以互相扶持的朋友,仅此而已。
杜元泰的瞳孔缩成了一点,他缓缓从袖袋里拿出了一锭银子:“这是杜某这个月的廪银,外加州府的赏赐,一共十两,借以报答姚老爷和夫人的恩情。”
“他们丢了儿子,再多银子都没用。”思茹冷冷地道,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是夜,她住在何氏屋里。
“娘,佑哥儿只是说出去游学,还会回来的。”
何氏抱着思佑的衣服,抹一把泪:“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呢?他年纪小,又没见过世面,身上还没带几个钱,我这做娘的怎么放心得下……我那苦命的儿啊……”
思茹劝道:“其实佑哥儿也有十三了,他人虽然木讷了一些,好在是个心里有数的,就是逢人遇事经验不足,出去历练历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何氏朝里翻了个身,不满地抽着鼻子:“你怎么跟你爹一个鼻孔出气?”
“爹总是吓唬他自然不对,但爹说的那些话,未尝没有道理啊。”她也觉着,关在家里养大的男孩子,身上总缺了那么点东西。可说到底,十三岁的孩子独自出门,确实让家人放心不下。
“他有道理,他给佑哥儿找回来啊。他只会偏帮那个小『骚』蹄子……”何氏话一转,“说了你别不信,今天就是小『骚』蹄子故意把我引开,才叫佑哥儿趁机跑了的。”
思茹问:“娘怎么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倒不是不信思君会干出这种事,只是思君怎么会知道思佑要离家出走?
何氏哼哼:“她主动要给佑哥儿煎『药』,结果把『药』罐子砸了。要是像你这样一贯『毛』手『毛』脚也就算了,小蹄子平时做事稳当得很,好端端地怎么会砸掉『药』罐子?”
思茹暗忖了一会儿,觉得她娘说的有几分道理。想到小白莲那藏得很深的阴毒心思,她心里也有些发『毛』。而且杜元泰又说阳陵那边『乱』得很,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思佑,一刻也耽误不得。
翌日,她前往祈州城门口,那里有个人在等着她。
那人身形很胖,人群中一眼便认出来。思茹过去打了个招呼,问:“你家小侯爷的手谕拿到了么?”
茫茫人海中要找个平平无奇的十三岁少年,着实不易。
于是思茹昨夜去了趟侯府,希望能让顾东章写个手谕,令阳陵县的官府帮忙张贴告示寻人。而且顾二老爷也常住那边,说不准可以帮得上忙。
可惜顾东章不在,她又不想惊扰乐平郡主,便只能求助于范白石。
范白石摇摇头:“小侯爷不给。”
“为何不给?”思茹心道,不就是咬了他一口么,天底下有这么小气的男人?他还揩了自己好一趟油呢!
“因为……”范白石抓耳挠腮,脖子都憋红了,半晌瞥向一边。
思茹顺着他的视线回首望去,才发现那城楼下面停着一辆马车。
那是一辆极其寻常的双辕马车,车厢看上去不大,并不怎么引人注目。就在她回望时,靛青『色』的帘子被掀起一个小角——
晨光熹微,顾东章的目光与她堪堪相接。
范白石愁眉苦脸地解释:“因为小侯爷要亲自去。”
仅仅一瞬,车帘复又放下,思茹凝视着那尚在微微飘动的布帘:“他不是受伤了么?不在家好好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范白石暗叹一声,谁叫红颜祸水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给大家发糖,我又又又又……食言了!
今天再双更一次吧……
第53章 小马车()
思茹一溜小跑过去; 见那车帘无声垂着; 猜想他不方便『露』面,于是自己蹬上去,准备钻进那小马车再劝他——
帘子里蓦然伸出一只手来; 将她往里一拉,思茹脚下一个踉跄; 便撞进那人温凉的怀抱。
车内的空间十分『逼』仄; 帘子复又悠悠地垂下,夏日的清晨宁静安详。
思茹的脑袋被他强行摁在胸前; 她试图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这无用功了。
“你不要命啦,伤还没好; 出什么远门?”
顾东章自顾自地拥着她,用耳语般的声音徐徐道:“让你一个人出远门; 我才是不要命。”
“……”思茹心中几分牵动; 喃喃道; “我一个人可以的,倒是你……”
木质的车壁忽然被轻轻叩响。
“小侯爷……”范白石隔着一道帘子唤他。
顾东章靠近车窗; 沉声道:“去一趟姚宅; 告诉姚家老爷夫人,二小姐和我在一起,叫他们不用担心。”
他手掌不自觉松开一些,思茹艰难地抬起脑袋:“我留过信了。”
然后又被他无情地摁回去……
顾东章笑着摇头:“和令弟留书出走有何区别?”
“……”思茹私以为,她可比姚大木头强多了; 就是不知道爹娘怎么想……
又听他道:“范球,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之前吩咐的那些事,你要继续留意。倘若有人问起,只说我沿朔江向东游玩去了,切不可提起阳陵。”
“是……”范白石有点疑虑,“小侯爷不用带点人过去?”
“不用,此行务须保密。”
“是。”范白石唉声叹气地摇头走开,就算去阳陵查案,带着这个女人做甚么?
他离开时,城门口已经人来人往,渐渐热闹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停在角落的那辆再寻常不过的小马车。
自军械案重发后,祈州城门守卫森严,州府衙差严格查验每个进出人员的行李包裹,尤其车辆一类,以防犯案者携带被盗军械出城。可他们查了两个月,却一无所获。
案发地在祈州城内,只要赃物不出城,郭刺史觉得迟早能破案。
可在顾东章看来,那些军械很可能早已不在城中了。
马车夫在外面问:“公子,要走么?”他被雇来,并不知里面坐着的是何人物,做他们这一行的,也从来不会多嘴问客人的身份。
“走。”
马车夫想他翩翩世家公子的模样,恐怕受不得那些官差衙吏的闲气,遂道:“这些天州府查得严,像咱们这种马车都要被翻个底朝天才能过去,公子可要先下车?”
“不用。”顾东章笑着看那倒在他怀里无所适从的美人,鼻端萦绕着她身上素淡的皂角香气。
“好嘞。”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过城门时被人得罪了那可不关他的事。马车夫吹了个口哨,缰绳一拉,稳稳地将车赶了个回弯,缓缓驾向城门口。
果不其然,城门口的官差一见马车,循例喝道:“下车!”
车夫握着缰绳,讪讪地回过头:“公子?”
无人做声。
“下不下车!”官差怒吼。
依然没有动静。
大概很少见到这么不配合查验的人,衙差怒了,上前两步便用刀鞘撩起那帘子——
“你他娘的在里面鬼鬼祟祟……”
话说到一半,却忽地顿住了。
只见车厢内坐着一名广袖长衫的年轻公子,双臂搂了个容『色』极为娇艳的美人,伏在他膝头,眼角一勾,万般风情。
男子『色』相不逊于美人,眼神亦带着几分春意,慵懒地问:“谁要本侯下车?”
饶是官差眼拙,也认得出这是祈州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