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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下月就要举行正式的册立大典,顾云容这几日正为搬离王府做着筹备。
她清点物件时,见桓澈书桌上摆着个精致的红木匣,上头还落了锁,又听小厮说,这是殿下特特交代不能轻动的物件,殿下要回来后自己归置。
顾云容本没当回事,听见这番话反而起了好奇。
晚夕用膳时,顾云容状似不经意问起了那个木匣。
桓澈眼神躲闪:“那匣子里其实也没装什么。”言讫,岔题。
顾云容盯着他:“那里头莫不是装着你跟谁的定情信物?”
桓澈嗫嚅一回,道:“一个匣子而已,你为何非要”
顾云容见他默认,搁箸:“跟谁的?”
桓澈作难半日,低头搅动甜白釉卧足碗里的匙子:“是一个一个容貌极美的姑娘。我当年初见,便觉她仙姿佚貌,容盛如月里姮娥,自此念念不忘,夜夜梦她”
顾云容缄默不语。
他上辈子在她面前那个德性,莫非是因为心里有人了?
“容容现在还要看那个匣子么?”
顾云容心里泛酸,负气起身:“看!为什么不看!”
两人齐齐去了书房。
桓澈开了锁,将匣子对着自己,打开来看了一眼,要拿给顾云容时,却忽听她问:“那姑娘有我好看么?”
“你们一样好看。”
顾云容切齿,男人这么回答,一般意味着他认为前头那个更好看,只是不敢明目张胆这么说出来而已。
她黑着脸一把夺过匣子:“你有她的画像么?”
“没有她的面容早已刻印在我心里,不需画像。”
顾云容恨不能拿着这匣子把他脑袋按进肚里!
她一把掀开匣子,抱着看完就砸的心低头一看,却发现内里躺着一片制干的枫叶。
她一愣。
瞧见枫叶下面还有一物,她将之拿开。
底下是一支竹签。
竹签上镌着三个遒美大字,可妻也。
这竹签她不认得,但这枫叶她却是想起是何物了。
这是她当年在画舫上,为着敷衍,随手塞与他的一枚书签。
桓澈笑吟吟拈起那支竹签:“这是我当年在杭州府的月老祠里求的。那姑娘要随家人去外祖家避难,登船之后,我不知道该不该去追她,在街上游逛时,不知怎的就到了月老祠,入内求得此签后,觉着深得我意,这便跟那守祠人买下了这支竹签。”
一瞬阒寂。
顾云容逐渐敛容,须臾,低声道:“那你花了多少钱?”
桓澈脱口道:“二十两,我记得很清楚。我觉着这价钱很值,他说祠内的竹签正好一百根,且都是名家所题,起先还不肯卖与我。”
顾云容撇嘴:“你显然当了冤大头,这么一根竹签怎么可能值二十两,什么出自名家之手,他说你就信?你这么败家,最后即便追上那姑娘,她也一定不肯随你走吧?”
桓澈点头:“这倒是,不过她送了我这个。”他拿出了那枚枫叶,“她说是她自己做的,我觉得特别好看,一直收着。后来我跟她起了争执,那段时日,我与她相隔千里,若是想她了,便拿出枫叶看上一眼。”
“虽然历尽波折,临成婚时她还跑了,但好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后我还是如愿娶到了她。她说我上辈子得罪过她,我觉着这一定是个误会,我怎么可能不喜她。”
顾云容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眼眸,竟忽然语塞,感慨万端。
两人一路走来,确实波折颇多,但他没有历经过她前世境遇,怕是很难体会她所承之苦。
不过横竖他也不记得往生事,她一直纠缠于此也无甚意义,着眼当下便是了。
她轻叹一息,将木匣子里的东西重新归置好,拍拍他:“好了,用膳去。”
桓澈暗观她神色半晌,面上的笑凝了凝,旋又恢复如常。
顾云容与他往饭厅折返时,觉得有些不对头,
眼下想来,他根本就是故意让她看到那个木匣,又是有意引起她的好奇的,那么他为的是什么?就为忆苦思甜,顺道跟她表表心意撩她一撩?
顾云容转头看去,桓澈却已经笑着说起了旁的事,将话头岔开。
两人回到饭厅,重新落座。桓澈正欲唤人来给顾云容布菜,却见顾云容忽而抬眸望来。
“我就说好像有什么忘记问你了,终于想起来了——你方才说的夜夜梦她是怎么回事?合着你自打见我第一面起就开始夜夜梦我?你当时好像笑得很欢啊,所以都梦见什么了?”
册立太子的日子选在十一月二十六,时间极紧。
为策万全,贞元帝事先将兵部几个堂官叫来计议一番,在京军三大营里面抽调精兵六千,负责大典当日的巡检护卫事宜。
十一月初,礼部的仪注也已经拟讫,万事俱备,只待克日行礼如仪。
桓澈那日权衡之后,并未答应贞元帝提出的要求,皆因贞元帝要他三月之内了结宗承之事。
三月的工夫根本不可能完成。如今即将入冬,未来三月都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他就算现在溜冰过海奔去倭国,少说也要两月才能到,剩下那一个月根本不够拿下宗承,倭国可是宗承的老巢。
他父亲显然是刻意刁难。至于缘由,应当是不想让他插手那人之事。
他不管他老人家打的什么算盘,总之等他站稳脚跟,转过头就要对付那位。
新仇旧恨叠在一起算。
吉日转瞬便在眼前。
二十五这晚,桓澈正在书房翻阅文牍,拏云送来一封信,他拆看罢,面沉若水。
他一面烧信一面道:“宗承这厮再三帮我,无非就是为着容容。你说他怎就不能好生找几个媳妇过日子?”
拏云心道谁让王妃这样的美人可遇不可求,嘴上却道:“他必是瞧出您才是堪继大位之人,想预先巴结您,以求自保。”
桓澈冷笑一声。
倭王会趋奉巴结?
宗承虽非士人,但骨头可比那群士人更要硬。
即便巴结,也是巴结容容。
大典正日子,顾云容妆扮一新,与桓澈相携入宫。
今日只是册立太子,太子妃的册立在这之后,她今日只是纯粹来观礼的。
在雍雍古雅的中和韶乐中,大典过半。
自奉先殿谒告出。又一应繁缛礼节后,桓澈在内侍的导引下,转去先后拜谒皇太后、皇帝并皇后。
桓澈步前谒皇后时,顾云容见冯皇后笑得格外慈和,嘴角轻扯。
冯皇后面中不足,挂不住肉,苹果肌流失迅速,过了一定年纪后,若是保养不当,面相上老得很快。尤其是笑的时候,两颊塌陷,下巴前凸,从侧面看,有些像个瘪嘴老太。
冯皇后先前怕是认为只要保住自己的后位就万事大吉,这两年约莫是瞧着自己日渐显老,又赶上被她蒙了一两回,终于开始捯饬自己的脸了。
但顾云容可没有忘记,这个嫡婆婆前世是如何羞辱她的。
这一世若非知道桓澈是真宠她,怕是还会故技重施。
桓澈在三位长辈面前各行八拜,礼毕,今日需行之礼成。
明日是文武百官具朝服上表庆贺,并进命妇庆贺表文。
贞元帝明日还要往华盖殿接受百官朝贺,待明日庆贺礼成,才算是完完整整走完册立仪程。也因此,众人散去后,贞元帝也没留诸子在宫,起驾回宫,预备先去把近来的奏章批答了就去歇息。
出宫的路上,顾云容与几个妯娌说笑,桓澈则与梁王等人走在前面。
梁王回头看了一眼,叹道:“七弟你说,女人之间怎就有那么多话说,我听说她们光是钻研个口脂的颜色都能说半日,我怎生觉着那些颜色都一样,不都是红的么?”
桓澈不着痕迹挡住他的视线,淡漠道:“四哥身边美人如云,怕是早就看花了眼,哪里还能分得清口脂的颜色。”
岷王觉着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正想打个圆场,忽见一内侍急急赶来,在桓澈耳畔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桓澈立等与众人作辞,交代拏云先将顾云容护送回去。
直到桓澈的身影消失,岷王才回过神来。
他惊疑不定:“七弟扭头往回疾奔,莫非是父皇出事了?”
梁王冷冷瞪他一眼:“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的!”
顾云容也与岷王一般想法。她回到王府后,审了拏云,得知宗承曾来信提醒过桓澈什么事,深深吸气。
除却诸王之事,好似也没什么可提醒的。果然时至今日,有些人仍是贼心不死。
桓澈此刻立在勤政轩的龙榻前,紧盯着榻上的人。
内侍方才来跟他说,陛下正在勤政轩内批览奏疏,忽然昏厥,郑公公当机立断,将尚未出宫的他唤了回来。
太医来诊了好半日,都说是气虚阳脱之症。
但此症是气血大亏,形神不养所致,父皇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他已经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传召过来,可太医们口径一致。
方才在大典上还神采奕奕的父亲,竟突然昏迷不醒,栽倒时还一头撞上了案上的砚台,把额头砸出了好大一块淤青。
桓澈正静默立着,忽闻有人入内,转头就瞧见甄美人端着个托盘进来。
“这是御药房那头才送来的药,太医交代说要陛下趁热服下。”甄美人轻声道。
桓澈冷睃她少刻,着人将郑宝叫进来,吩咐他与孙吉轮流在这守着,片刻不离,之后往御前送的汤药都要他查验了才能给皇帝服下。
郑宝应诺。
桓澈将一应事宜处置妥当,想了一想,着人与顾云容说他今晚要留在宫中,暂不回府。
贞元帝隔日才恢复些许神智。但精神恍惚,又冷汗频出,根本无法主持群臣朝贺。
宫中众人都觉着有些为难,因为册立大典还差最后一道仪程没走完,他们应当如何称呼七殿下?
后头看郑公公带头称太子殿下,便也都随着这般称呼。
桓澈得知父亲的病需要至少调养一月,又兼父亲如今神识不清,便暂将政务揽了过来。横竖他如今手里有宝又有册,仪程虽未完全走完,但也只差个末尾的例行庆贺而已,没人敢跳出来说他不是太子。
贞元帝养病期间,劭哥儿前来探望过几回,但都被郑宝委婉挡了回去。
是夜,贞元帝忽然谵语不休,直道三清祖师说他道行已足,可得道升天了。
消息传出,人心惶惶。
皇帝这敢怕是离宾天不远了?
转过年来,始终未有皇帝状况转好的消息传出。
正月才过,又风传皇帝垂危,怕是撑不过一个月了。
政务繁冗,桓澈只在晚来才能抽出工夫来往贞元帝这边一探。顾云容自告奋勇代他尽孝,每日皆去探视贞元帝。
桓澈暂居东宫,不过并未兴师动众,只将日用之物搬来。顾云容也随他入宫,方便侍疾。
只是顾云容不方便守夜,桓澈也没有精力通宵守着,冯皇后此刻站出,暂搬到了乾清宫,负责夜间照料。
这是逾矩的,但桓澈竟然未作反对。
时入三月,虽已转暖,但夜里仍是露浓气寒。
冯皇后坐在贞元帝榻前,唤了半日陛下,贞元帝都无反应。
她轻叹,挥退左右。
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