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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好在御前提及内急这等不雅之事,便也自道只是途经此处。
贞元帝未叫她起身,亦未叫她离开,只是又转回头对桓澈道:“你若执意为之也可,要么将你爵位降等,要么领五十篾片,你自己瞧着办。”
桓澈倏而敛襟跪下,神情愈坚:“儿子仍不改前语。怀远伯原就是被言官针对,并无错处,求父皇明察。再则,儿子绝不娶旁人。”
顾云容虽则仍跪在地,容色恭敬,但双耳如堵,魂几出窍,内心不住咆哮,为何平素寡言的父子两个今日这么多话!还有完没完了!
贞元帝忽然道:“你倒是有拳拳求娶之意,焉知人家姑娘就肯嫁你?”
话落,父子两个皆望向顾云容。
顾云容正垂首祈祷,忽觉周遭一静。
一抬头,便见面前两人齐齐看她。
她一愣,不知所措。
“朕问你,你可愿嫁他?你若愿,朕便不罚他。”贞元帝的目光意味深长。
顾云容彻底懵了。
前头的话她都没怎么听,这半晌,话茬是怎么绕到这个诡异的问题上的?
桓澈跪在她不远处,看她满面酡红,低声道:“莫要羞赧,快快答话。”
第四十七章()
此刻;顾云容只恨不能立等挖个坑将桓澈按进地里!
她现下只想往东净去!
顾云容又窘又急;满额溢汗。她不想成为第一个因为内急把自己卖了的姑娘;但她若不吱声;这父子俩想来不会放过她。
吱声便要做出抉择;但在皇帝老子面前拒绝他儿子这等事;后果未卜。
但若应下
顾云容切齿少顷;蓦地垂首恭行一礼:“禀陛下”
她一句话未完,一内侍忽趋步上前,朝贞元帝与桓澈各施一礼;旋躬身对贞元帝道:“陛下,倭国使节妙信和尚求见。”
贞元帝敛容,转向桓澈:“你往养德斋候着。”随又命顾云容且自便。
顾云容如蒙大赦;从未如眼下一样觉着皇帝可亲;忙行一礼,起身去了。
待回首确定皇帝已然走远;顾云容便顾不得许多;问了女史东净何在;奔命一样疾步径去。
桓澈起身凝了她的背影一眼。
妙信和尚是大友隆盛使团的正使;而宗承正是跟着这支使团一道赴京的。
倭国如今国内正处动荡乱世;将军把政,大名坐大;否则也不会出现争贡之乱。两支倭国使团滞京近一年,朝贡事宜才初见眉目。
虽知倭国并非真心臣服;但能姑且止战也是好的。只要再一年;于思贤新募的兵就能磨成一把利器,即便倭患再起,也能独当一面,驱敌御边。
原本这几日,倭国使团便要离京回国,但如今距万寿圣节不远,使团就将归期后延了两月。
他不知宗承预备何时离京,但应当也是在近期。
拏云探知,宗承已进献一批火器,全是佛郎机新近研制的,但因着机密,不能放在明面上,只悄悄运入了神机营,拿去供匠人拆卸研究。
而以宗承的禀性,此番约莫是跟他父亲提了什么条件。他父亲虽对宗承杀心不减,但为着能从宗承身上套取更多利处,怕是会放宗承离京。
桓澈眉目冷凝。
他不认为妙信和尚忽至是个巧合。
顾云容从东净出来后,如获新生。然而她被女史引领着往钦安殿折返的路上,却瞧见桓澈竟还在假山旁立着。
“下去。”桓澈冷声朝女史命道。
女史瑟瑟,一字不敢多言,惶然退至远处。
顾云容道:“陛下不是让殿下去养德斋等候么?”
桓澈转回头面对顾云容时,辞色柔和许多:“父皇一时半刻脱身不得,我晚些去也无妨。”话锋陡转,“你让我查的那件事,我已查着了,回头说与你听。至于你父亲那件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帮你妥善处置。”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桩事,”他继续道,“你父亲此番摊上的麻烦,与你的好表兄脱不了干系。”
顾云容攒眉:“你怎知的?张口便攀扯旁人。”
桓澈认得的她的表兄,只有谢景,因此顾云容对他所言“好表兄”不作他人想。
她虽对谢景无甚男女之情,但与他青梅竹马,相处多年,谢景又一直对她颇多照拂,当初顾同甫入狱,谢景也是极力奔走。即便观念相左,她仍对谢景印象颇好。
若从相处时日上来说,她与谢景反而比与桓澈熟稔。
桓澈只看一眼便知她在想甚,步步近她身前:“莫非你不信我,倒要信他?”
“那我为何信殿下不信他?殿下几番设局,心眼比蜂窝多,难道还要我随时随地无条件相信殿下?”
她这话,显然是暗指今日之事。
桓澈在距她仅寸许之距时止步:“但你确乎信任我,否则当初不会在我面前挑破那件事,还信我不会杀你。”
顾云容知他说的是她之前在他跟前说破他的隐疾之事。
“那不同。我信殿下不会杀我,但不信殿下不会耍心机。”
两人挨得过近,顾云容倍感仄迫,脸颊发烫,后撤一步。
这一年以来,他的个头又蹿高一截,眉眼之间渐褪青衿稚齿之气,性情亦不复从前的讷涩,已慢慢与前世模样拢合。
从少年到男人的蜕变。
但又与前世的他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不过,那种眼风一动便威压全出的迫人之感,是一脉相承的。
顾云容怕有人来,侧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阔袖之下,他手掌轻易钳住她纤柔皓腕,温热指腹细细摩挲她手腕内侧一点娇若玉脂的肌肤。
酥酥…痒痒,如在痒处细细地搔,却又灼热陡升,火星四起。
顾云容双颊蓦红,竟觉他在调戏她,奈何她不论如何使力都挣脱不能。
“别急着跑,听我说完。今日不过因利乘便而已,也不算是个局,”他凑到她耳畔,嘴唇几乎触到她莹润粉白的耳朵,“不过你我之事,父皇不久便会办了。”
“你终将是我的。”他低眸。
他的嗓音平素清越,然若刻意放低,便有一番特殊的低沉喑磁意味,闻之如饮醇酒。
顾云容恍然发现,他连嗓音也与前两年有所不同。
他将她一只小手包在掌心:“改日抽个工夫,再给我修修眉。我最爱看你修眉时的”
顾云容想起自己那晚无意间松散开的衣襟,横波瞪他。
他的目光在她越见丰盈的胸脯上流转几息,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我最爱看你修眉时的认真,那模样可爱极了,手艺又好,六哥瞧见,直夸我比之从前更为丰神俊美。”
顾云容微抿唇角,心头浮起一丝小得意。
她素日喜欢捯饬自己,但手艺多只能在自己身上施展,那晚起意为他修眉,其实也是技痒。
他夸她长得好看,大抵都不如夸她手艺好更令她高兴。
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桓澈又叮嘱了她些旁的事,放她离去。
他实则不太担心顾云容会转回头找谢景,他已然确定顾云容不喜谢景。至于宗承
宗承是个海寇头子,顾云容断然不可能选择宗承,亦且顾云容如今还是喜欢他的,按说他也不必太过担忧,但他心里总有些忐忑,他不知这忐忑源自何处,因此莫名烦躁。
宗承盥濯罢,从浴房步出后,转去书房。
甫一推门,香风袭面。
他凝眉望去,但见屋内除却他要见的妙信和尚外,还有两个施朱傅粉的女人。
二女见他看来,立身垂首趋步,朝他屈膝一拜,以倭语轻声见礼。行动之间,乳摇臀摆。
宗承不动,面色却冷下来。
在而今战乱四起的倭国,女人地位卑微。在多数主宰天下的男人看来,女人存世之义不过绵延宗嗣而已,不少大名甚至认为女人不洁,出战前三日都要斋戒禁欲。
他一眼瞧见面前情景便知端的。妙信和尚去岁回了一趟倭国,今日方归,不想竟还顺手带了女人过来。
二女显见是受过精心调…教的,行止带媚,语态透娇。他知这两个女人若不能被他留下,下场必定凄惨。
但,那与他何干。
宗承回头,厉声斥宗石:“我不是早与你说过,书房重地,未得我允,任何人不得擅入么?这两个女人如何进来的?”
宗石吓得觳觫不止,几乎跪匍在地,嗫嚅着语不成句。
妙信和尚并不蠢,知宗承明训宗石实诘于他,一时尴尬,解释说是自己顺道将二女带来的,劝他莫要怪罪侄儿。
二女知宗承身份,跪地哭求,恳请他将她们留下伺候他。
虽然两人言语含混,说的又是倭语,但宗承仍听得懂二人说的甚。
可他始终无动于衷。
妙信和尚看看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目中闪过一抹困惑。
二女容貌身段皆上乘,妆容打扮亦媚而不俗,宗承大人怎生就动怒了呢?他虽知宗承大人难伺候,但不合意遣下去便是,眼下这态度似乎激烈了些。
难道不喜他日本国的女子?
妙信思及此,心中不免沉重。宗承长居平户,将军跟几位主公都想让宗承娶日本国女子为妻,如此便可套牢他,将来宗承的子嗣也能有一半的日本国血统,自然更是亲日。
可惜宗承总也没有成婚之意。
宗承此人,手眼通天,能为他们带来的裨益实在太多,非止财源那样简单。天…朝这边越是排挤宗承,他们越是高兴。顶好彻底闹翻,将宗承完全推向他们。
待到闲杂人等尽皆退下,妙信和尚恭恭敬敬尊称宗承一声“馆样”,随即探问其何时回平户,表示主公让他带句话,主公已命人将印山寺邸等他常去的几处宅第洒扫干净,随时恭候他大驾回归。
宗承倒了一杯君山银针细细品着,半晌不语。
就在妙信满心忐忑之际,宗承淡淡道:“离京之期暂不可定,我还有件要事要办。”
妙信忙道:“不知是何事?在下乐意效劳”他尾音未落,宗承倏地冷眼扫来,他即刻闭了嘴。
“吉川殿倒是想得周到,”宗承缓缓摇晃手中茶汤,“不知还交代了阁下什么?”
妙信和尚僵笑:“这恐是不便透露。”见宗承放下茶盏,竟有送客之意,想了一想,又忙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大人若想知晓,不如回了平户细讲。”
宗承心中冷笑。
他最是清楚,倭国臣服的诚意比纸还薄。先前他与桓澈交易一笔,想法子绊住各路大名,止戈一年,后来倭国又因各种缘由,未再大举前来国朝劫掠,算来,沿海近来消停了好一阵。
倘若再起战火,不知他心里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再度如前那般,指着他鼻子痛骂。
宗承喟叹,心里有了人就是不同,从前他何曾这样想东想西的。怪道阿母说他,空生了一颗狂霸之心,回头娶了媳妇,到媳妇跟前怕是就怂了。
他方才瞧见那两个女人,厌恶又嫌弃,反而愈加想念他心里的小姑娘。
只那小姑娘如今还不是他的,且对他成见颇深,他得想法子给她掰过来。
三月三,上巳节。
顾云容与谢怡相约,同赴城外郊游。她前脚才走,顾妍玉后脚就与方氏跟着出了门。
母女二人的马车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