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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下下摸着她的后脑勺:“你总说要吃我,却总不动嘴,我心里急得慌。但愿我回来后,你能热情一些。”
顾云容心绪低落,没心思跟他耍贫。她想起他那个隐疾,踮起脚尖跟他细细交代一番。
桓澈拥她入怀:“知道,我会分外留心的,倒累容容时刻挂心。”
顾云容知道没几个人能奈何他,但他那个隐疾却始终都是他的软肋,她如何能不忧心。
两人依偎私语,半晌不休,直到拏云硬着头皮来禀说一切停当,方不情不愿打住话头。
顾云容一路送桓澈出门。
他出了大门,她又忍不住拉住他,依依不舍凝了好几眼。
桓澈失笑:“这样不舍,那不如你跟我一道去?”
顾云容眼前一亮,小声道:“当真可以?若可,我这就回去拾掇,你稍等,片刻就好。”
桓澈扣住她手腕:“容容不能去。”又一顿,补道,“多有不便。”
顾云容嘀咕:“就知道是这样。”
她目送桓澈上了马车,又眼瞧着马车缓缓驶出胡同,直至最后一名随行护卫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折返。
桓澈只带走了握雾,留下拏云负责王府的扞卫事宜。
但拏云瞧着殿下吩咐时那辞色,分明是在叮嘱他万不可把情敌与疑似情敌之流放进来。
拏云望着殿下离去的方向喟叹,人都出门了还要操心这许多。
他觉得殿下完全想多了,王妃已为人…妻且身份贵重,哪个敢上门攀扯。
那个唯一有胆子攀扯的,还不在国土之内。
怎么想都是天下太平。
桓澈走后,顾云容一切照常。
她前日去看了李琇云,她的状况虽则仍不大好,但已是比前些时日强上不少。
李琇云知害她的人不是顾云容,但亦觉着不是梁王妃,她不过是权斗倾轧的牺牲品而已。
正是因着下黑手之人身份不明,李琇云才越发烦闷。
顾云容想法子开解几番均无效。她听闻左近最大的首饰铺子玲珑阁新到了一批货,想着李琇云素日也是爱打扮的,这便预备去挑拣几件别巧头面送她。
只是李琇云尚需坐小月子,暂不能出门,她只能自己一人前往。
玲珑阁今次所上货品颇多,她挑得又仔细,从里头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回府的路上,要经过一段僻静小巷,而今日落人稀,路上更是冷清。
但顾云容是不怕的,桓澈留给她的护卫个个精锐,何况还有拏云跟着。
马车一路平缓行驶。顾云容拿出新买的钗环看了又看,揣度着李琇云会喜欢哪一支时,骤闻马匹一声长嘶,跟着马车蓦停。
她措手不及,险些从锦垫上摔下来。
她听见拏云的呼喝声,掀帘询问出了何事。
拏云上前道:“王妃,前面有个醉汉挡了道,小的这便命人将其驱逐。”
顾云容点头,正要坐回去,就听见一把沁着满满酒气的声音,其间还掺杂着一个少女焦急的低呼。
这两道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她心念一转,探头去看。
前面道路正中,横躺着一个衣乱冠歪的男子。男子显见是醉酒未醒,不住挥舞着手脚,口中胡言乱语,正耍酒疯。他边上跪窝着一名少女,少女焦灼摇撼那男子,企图让他快些爬起,但男子恍若未闻。
少女嗓音清越,对着男子不住叫哥哥。
哥哥?
顾云容脑中灵光一现。恰此时,那男子挪动躲避间,偏过脸来。
晻晻夕照下,街巷内一片金红。隔着两丈远,顾云容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
顾云容想了片时,眉尖微攒。
竟还真是个熟面孔。
第七十一章()
不过这也并不关她的事。
若非当初那件事让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兴许到现今连这个人是谁都不记得了。
拏云看顾云容神色;本是有所顾忌;但见她又放下帘子坐了回去;也便放了心;命人将挡在前面的两人逐走。
顾云容方才往外张看前头二人时;被那个半跪在地的少女瞧了去。少女先是一怔;跟着恍然明悟,惊喜唤道:“顾姐姐!”口中喊着便要奔上前去,却被近旁的护卫阻住。
少女眼看着护卫将她兄长搬开;马车将行,急道:“顾姐姐,是我!我们如今遇见些麻烦;顾姐姐能否援手一二?”
少女等了片刻;不见回应,颓丧低头;只好再去唤兄长;试图让他醒酒。
马车即将驶过去时;却突然停下。
少女转头望去。
马车帘幕一掀;下来一抹丽影。
她步踏夕阳余晖;体态轻盈,容皎如月。
少女怔神的工夫;她已至近前。
“遇见什么麻烦了?”顾云容低头望来,“再一个多时辰就夜禁了;你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不然犯了夜禁可是要受鞭笞的。”
少女欢喜之下一把拽住顾云容的衣袖:“顾姐姐记起来我跟哥哥了?”
顾云容压了压唇角。
当初好歹也算是相处过一段时间,虽则时隔久远,但总归还是有印象的。
眼前这两人就是当初她在歙县时结识的梁峻与梁娴兄妹。
虽说当时发生了些不豫之事,但梁峻总归也算是帮过她的忙,梁娴也对她颇为亲善,如今既是巧遇,能就手儿帮个忙也不是什么事儿。
梁娴唯恐顾云容跑了,拉住她的手将事情来由扼要说了一说。
原来,去年梁峻赴京赶考,未能中式,遂悻悻回乡。在集贤书院又进学半年,起意转往京师叠翠书院,正逢此时,歙县遭了兵戈之灾,梁峻索性将父母接去了乡下,自己带着妹妹来京投靠亲友。
但谁知在京畿遭了伏莽贼手,随行家丁也失散了。来京后又发现亲友不知去向,梁峻烦郁之下跑去喝得酩酊大醉,等梁娴寻来,他已然跌跌撞撞晃荡到了这里。
顾云容一下子抓住了梁娴话里的重点:“歙县遭了兵戈之灾是怎么一回事?”
梁娴为难道:“一时之间也难以道清楚姐姐可否先帮我们寻个栖身之处?”
顾云容沉吟片时,道:“要不这样,我派人将你兄长先送到附近的客栈,你暂随我回府安置一晚,如何?”
梁娴点头道好。
顾云容要将梁娴带回去自然是有私心的。上回顾淑郁夫妻两个回去之后一直没有音信,外公那边也不常来信,听说歙县那边出了乱子,她心中总是不安。
梁娴竟日未用过一顿正经饭,回府之后,顾云容便问了她想吃点什么,吩咐厨下去预备。
转回头,发现梁娴仍是满面惊诧盯着她看。
梁、顾两家一拍两散之后,梁家这头就断绝了顾家的消息,梁娴如今方知顾云容已成了王妃。
梁娴一直神思不属,直到拏云来报说已将梁峻安顿妥当,她才舒了口气。
晚来用膳时,顾云容问起了先前梁娴的未尽之言。
梁娴听见问话,立马搁了汤匙,板板正正道:“回王妃,是这样的。”
顾云容看她一本正经学着旁人模样答话,禁不住笑了笑,仔细听着。
“先前传闻说宗家阿母孔老夫人病倒,跟着不多时便有贼人前来劫掳,但是劫掳未遂。之后歙县多地遭流寇洗劫,大伙儿都说是倭王干的,劫母不成,就来报复。”
顾云容敛容。
桓澈后来与她说,宗家其实四处皆有人监视。孔老夫人眼下基本相当于坐牢,若是病倒,官府那头为了保她这个人质,大约也会寻医来为她诊治,但有没有人在旁照拂,怕就不好说了。
宗承若是得知母亲病了,大抵确会想法子将母亲劫走,但梁娴说的那一番手笔却不似是出自宗承之手。
宗承前次为了救母亲下两浙,还大张旗鼓闹了一番,但他是把控着底线的。
这个底线就是不撕破脸,凡事留一线。
这大约是因着他并无十足把握将母亲救出,倘或救母不成,凡事做绝只会令朝廷将账算到孔氏头上。
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做出救母不成报复乡民之事。
而且,宗承远在倭国,孔氏才病倒他就做出反应,也是不现实的。
顾云容思绪疾转时,梁娴继续道:“跟倭王做了同乡也是遭罪,时时要悬着心。好些人都说宗家阿母是羞惭之下自裁不成,只是对外说是病倒。”
顾云容问孔氏后来如何了,梁娴摇头道不知。
顾云容想起自己当年见到的那个暮气沉沉的阿嬷,轻叹。
也不知宗家的悲剧究竟要归咎于何。
顾云容又问了些歙县的状况,心中有些不安,打算稍后回房给外公那头去一封信。
她觉着她一人窝在府里也无趣得紧,多个人说话倒也好,于是问罢话之后,便跟梁娴闲谈起来。
她问梁娴为何不跟着爹娘,而要与兄长一起北上。
梁娴闻言赧然低头,自道是爹娘有意撮合她跟落户京师的一位表兄,只是没成想他们到时,却寻不见人。
顾云容暗叹婚事当真是女子毕生之大事,她当时也是不知历经了多少挣扎犹疑才做出了决定。
虽然总还是有些许意难平,但回头想想,桓澈都不记得往生事了,她再纠缠于此,也捞不着什么结果。
顾云容为梁娴预备好了卧房,临睡前顺道去看了一眼。
梁娴鼓足勇气,拉住她道:“姐姐若是能做我嫂子就好了其实哥哥一直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哥哥说,当年他是被人算计了,只总也未能找到背后使坏之人,否则非把他抽筋扒皮不可。”
顾云容觉得已然离京的某个人该打喷嚏了。
她拍拍梁娴的手背:“此番也是看在你们先前曾帮我忙的份上,算是还了人情。我明日让人称五十两银子与了你们,你们自去寻落脚处。”
梁娴连声称谢。
她也知她不可能在王府长住,今晚顾云容让她过来,约莫只是为了问话。
翌日,酒醒的梁峻登门言谢,但被护卫拦在门外。
梁娴拿了顾云容给的银子,再三跟顾云容道谢。拜别之后,出门就瞧见兄长在外面立着。
梁峻见妹妹拿着装了现银的封筒给他看,忙压下她的手,将封筒纳入袖中。
“财不外露,还不知小心。”梁峻低声斥道。
他酒醉之后便甚事不记,向自家妹子问了昨日情形,听她大致讲罢,回头看了眼王府大门。
没想到当年险些跟他定亲的姑娘如今成了王妃。
也是,她生得那般容貌,哪个男人看了不爱。
他握了握袖中封筒,目光幽沉。又对着身后宏阔府邸望了半晌,才领着妹妹回身离开。
通州三河县。
桓澈坐在县衙签押房内,翻看往年的夏秋粮征收状况与因灾免税记录。
不知是否他看的时候过长,右眼皮竟渐渐跳起来。
右眼跳灾,民间好似有这么个说法。
他拿微凉的指尖敷了敷眼皮,浑不在意。
时近三更,尚有一半未看完。他将一应文牍挪到一旁,取过纸笔开始给顾云容写信。
原以为会落笔千言,谁知心中空有千语万言,提起笔竟是不知写甚。
他写了几件零碎小事,又嘱她几句,还要再写什么时,却又顿住笔锋。
少焉,他搁笔收信,预备等明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