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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他父皇说,他那晚逃出去之后,怕下毒手那人还有后招,便没有回去。他当时受了伤,暂且找了个庄户人家栖身。
后来伤愈,他发现些赋税征收与征兵募兵的猫腻,便没有即刻回去,在民间辗转私访近两月。
他父亲听他陈说时,始终满面阴寒,到得后头,已是面沉如水。
他父亲对他的话将信将疑,而且疑大于信。
但他的目的本也不是让他父亲信他。不论他说的究竟是否事实,有一点他父亲是清楚的。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这股气来源于他父亲长期的不作为与习惯性的驱使。但他不能提,一字都不能提,只能用迂回的法子让他父亲自己去猜。
他父亲先前可能被他扰乱得头脑不清,现在他回来,他气愤,但也只是暂时的,他很快就能理清事情前后。
然后再度召见他。
桓澈觉醒回府之后,顾云容还穿着那身鹅黄纱裙。她约莫是等得乏了,歪在榻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个巴掌大的锦盒。
他小心翼翼伸手过去,捏住锦盒一端预备抽出看个究竟,却不料她竟握得颇紧,他稍一用力,她又侧脸转身,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甚。
他凑到她耳畔,低声问锦盒里装的什么,她噘嘴含混道:“不是给你的。”
“那是给谁的?”
“一块给男人佩的玉佩,你戴不合适。也别问我是给哪个男人买的”
桓澈一顿。
给男人买的?他戴不合适?
他倏地将锦盒抽出,打开一看,果见里面躺着一枚油亮温润的和田白玉佩,玉佩双面镂空,两面均雕猛兽狻猊,精雕细琢,触手生温。
玉佩下缀的靛蓝流苏绦子是用丝绳一点点编出的平安结,深沉的冷色正与玉石相得益彰,温厚润泽之中见内敛。
那平安结显然并非玉佩上原就缀着的,他自己也去过玉器店,知道内中的玉佩至多只会配上用以悬挂的线绳,底下若要绦子,需要另配。
他看了眼顾云容。
顾云容仍未醒来。双手一抓却抓了个空,这才猛然惊觉手里的东西没了,倏然睁眼。
正对上他莫测的目光。
她初醒,迷糊了好一会儿,目光下移,定在他手里的锦盒上。
“听说这是你给某个男人买的,还不许我问是哪个男人,”他将玉佩悬在她面前晃了晃,“下面的流苏是否还是你亲手编的?”
顾云容愣愣点头。
他弯腰低头,与她鼻尖相抵:“你跟我说说是送给哪个的,我帮你送好不好?”
顾云容恍然想起,她方才好像梦见表姐林姣了。
“不好,”她忽而绷起脸,一把夺过玉佩,“这是我送给我男人的,他不知何时才能回。他出门的这些日子,我想他的时候就去做这些针黹活计,已经编了不下十条流苏了。”
她微垂着头,衣衫领口内露出一段细瓷一般的柔润脖颈,他觉得那一片凝脂玉肌一定比方才那块美玉手感更佳。
分明已是日落暑散时,他却忽觉浑身燥热。口中干渴。
“不过你可以帮我看看,这块玉佩配哪一条流苏更合适,”顾云容起身拍拍他,“等着。”
不一时,她折返,打开个红木匣子给他看。
里面齐齐整整排陈十数条式样颜色各异的绦子,随意挑拣出一条,都是精工细致。
桓澈缄默片时,遽然抽掉她手中的木匣,放她在榻。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凑得极近,眼中有火苗窜动:“是我不好,回来晚了,晚来我便把自己水煮了给你吃。”
他甫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嗓音已是嘶哑。
顾云容起先闷声不语,发觉他一只热烫的手抚上她脸颊,一把按住他的手:“说,这阵子去了哪里?”
他在她脸颊上吻了吻,气息越发凌乱,声音已喑哑不成调:“去了好些地方,但无论去哪里,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夏日衣衫单薄,两人抱在一处,热汗冒了一层又一层。顾云容心里乱糟糟的,有些晃神。
她此刻被他搂在怀里亲吻,才真切地感受到他回来了。
她气得在他背上捶了几下。
她这阵子每日扳指数日子,可总也不见他回来。她面上每日或在府内看看书修修花,或出去跟人抹牌闲谈,但其实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她总是不想让自己回到前世的那种心态,不想再让自己的心绪时时被他牵拉,但她现在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感情是不可控的。
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看到什么都能拐弯抹角想到他身上。她以为自己一人在府内晃荡会很自在,其实她感受到的多是落寞。
她知道他有正事在身,但相隔这许多时日才看到他归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委屈。
不可理喻,但无法避免。
她被他紧贴吮咬得双唇微微发疼,还没来得及扯住他,又被他含住耳珠。她一瞬失声,面色涨红。
他发觉她的异样,举动更缓,又侧头温柔吻住她轻张的双唇。
顾云容满头冒汗,双颊滚烫,仿佛置身火上炙烤。
她恍然间想起了难受的洞房夜。
头一回疼得她恨不能咬死他。若她当时有力气,八成早将他一脚踢下去了。后来好容易成了,她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了,谁想到才缓了一缓,他就又压了上来。
她到后来神智已经不甚清明,一头睡去。最后他是如何给她擦洗的,她都不记得。甚至下人进来收拾了一通,她也全不知晓。
她醒来就发现战况惨烈。就这样一直难受了三四天,她才敢让他再碰她,但同房时也还是不适。
算下来,两人磨合期不短,后面才好起来。
顾云容抿唇。她听说初夜的疼痛程度与个人体质也有关,但她觉得她疼成那样,跟他自身硬件条件也有极大的关系。
每每敦伦,她都不敢细想,不然总觉头皮发麻。虽然前世已然见识过,但也总还是赧然。
还好他倒也知道心疼着她,不然她只怕要昏死过去。
顾云容神思飘渺时,桓澈忽俯身吐息:“你说祖母生辰,我们送她老人家什么好?”
顾云容头脑混沌,眼下酡颜如醉,顺着他的举动与他十指交扣,满额溢汗,不能正经思考,只嘤咛细喘着与他说稍后再议。
他发觉她双手抓他越发紧,心内一片烫贴柔软,在她眼角眉梢轻吻,低眉哑声轻语:“容容抱住我”
顾云容舒开双臂抱住他脖颈,与他依偎紧贴。她眸中一片迷蒙水雾,唇瓣翕动,低声柔语。
桓澈凑近去听,但觉兰泽绕鼻,耳畔温热。
“阿澈,我们往后再也不分开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桓澈一顿,正想着顾云容这是想到了什么,就觉嘴唇被两片温软覆住。
他懵了一下,垂眸确定的确是顾云容引颈吻他,更懵了。
两人自在两浙相识以来,她极少主动,更莫说是主动吻他嘴唇。
莫非果真是小别胜新婚?
顾云容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嘴唇上辗转厮磨,又如他从前吻她那样,含他唇瓣细吮。
她唇舌湿滑馥馥,他呼吸之间俱是她身上清淡体香与炽热气息。
桓澈眼神幽沉,喉咙干涩。开始时还觉眼前这妖精是在主动跟他亲热,极是受用,但很快,他就感到体内似有海潮拍打,一浪高似一浪,百爪挠心一样,搔得他几欲发狂。
她好像只是一时情浓,凑上来吮啄几口,并未深入,只在外面徘徊。
这哪里是亲热,分明是撩拨。
桓澈目光一沉,猛地俯身下来,将她整个抱起。
不出桓澈所料,隔日,贞元帝主动使内侍宣他入宫。
父子两个密谈达两个时辰之久。之后,贞元帝又传了厂卫的人入内。
太后圣寿前三日,顾云容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贞元帝将崇王遣返封地,并下令其禁足王府三年。
这跟幽禁也甚分别了。虽然幽禁一般是终身的,贞元帝只是限制崇王三年自由,但三年之后会如何,实在不好说。
说不得届时储君已立,甚至说不得届时龙椅上的人都换了。
贞元帝给崇王安的罪名是为兄不友,为王不贤,勒令其折返封地,静思己过。
这个说辞宽泛,但十分耐人寻味。
淮王没准儿还记着李琇云莫名小产之事,而梁王夫妻大约也还委屈着,贞元帝给崇王套上这样的罪名,这两个亲王暗地里还不知怎么琢磨。
何况,贞元帝在遣返崇王之前,还赏了他一百篾片,听说崇王是被人抬着上车舆回封地的,光是这伤也够他养上许久的。
圣寿正日一早,桓澈让顾云容帮他打选衣冠。
顾云容拎着一件件衣裳在他面前比划半晌,为他选定了一身赫赤色的金织云龙绉纱阔袖袍,上寿还是应当穿得喜庆一些。
他穿戴齐整,末了,郑重其事地将顾云容赠他的那枚玉佩悬在腰间。
顾云容端详一番,不禁惊叹,他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这种颜色让寻常男子来穿可能会压不住,显得浮夸,但穿在他身上,却是相得益彰。
她见他面上并无多少喜色,问他崇王走了,他为何不高兴。
“我那三哥只是这回坐不住想先铲除我这个威胁,先前三次的买凶刺杀,却并非他所为。我下一步便是要将那个人拔除。”
顾云容一惊,她想当然地认为他此番诈死要对付的就是那个一直隐在背后的人,原来不是?
顾云容有个很不厚道的想法:“那你为何不干脆将此事栽赃给那个人,趁着陛下这股气劲儿,将之铲除?”
桓澈轻声道:“我也想过,但父皇那面岂是好糊弄的。而且那人行事审慎,我而今尚未抓到他的确凿把柄。”
“宗承不是拿到了他前面雇凶的证据么?你完全可以跟宗承做个交易。他第一次要杀储君,第三次要杀皇帝,这要是摆在陛下面前,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桓澈凝睇她少刻,忽道:“你也觉得我应当跟宗承交易?但你要知道,海禁一事牵系重大,若要开海禁,就要先整饬朝纲,不然阻力太大,无法施行。我有这工夫,早把那几个亲王挨个整治一遍了。宗承可不傻,他就是知道海禁难开,这才特特以此交易,把最大的麻烦扔给我。”
“但以他的身份处境,确实不可能自己来完成这件事,只能借力。”
桓澈面色难看:“你在为他着想?”
“我只是陈说事实,”顾云容拍拍他,“你难道没发现,他坚持要跟你谈买卖,却不去找旁的亲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件事只有你能办成,说明你能力踔绝。”
桓澈辞色稍缓。
这话听着还挺顺耳。
顾云容却是突然想到一件事:“说了半日,那个三次雇凶的人究竟是谁?”
不论小儿子此番是出于何种目的做下这一出,人总归是平安回来了,而且确实是将计就计,而非无中生有。尤其密审崇王之后,贞元帝更觉小儿子受了苦。
于是缓了几日之后,贞元帝那股气性渐渐下去,心绪也好了起来。
太后早命庆贺一切从简,但一众孙儿可不敢随意应付。
荣王今年别出心裁,带来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