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封报平安的信,但顾云容看罢却是紧蹙秀眉。
她转向拏云,问桓澈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拏云起先还佯作无事,后头顶不住了,犹豫着说确实出了些状况。
桓澈擒住了几个佛郎机那边的俘虏,可因语言不通,无法鞫讯。虽则桓澈事先带来个四夷馆的半吊子翻译,但那翻译也不能翻译完全。如今桓澈正为此事急躁,暗寻翻译。
拏云硬着头皮说罢,迟疑着询问顾云容是如何自一封寻常的信上看出殿下那头有麻烦的。
顾云容板着脸将信折起:“我自有我的法子。”
其实说来也简单,只是她不便跟拏云说而已——桓澈每回给她写信都不免要调戏她几句,最不济也是问她想他否,但这回信末只有简短“勿念”二字,显然是无心调情。
倘当真一切皆好,怎会如此。
何雄立在船头,远望隔海对岸的繁华沃土,双眼迸射出饿狼一般的贪戾之色。
武田平忠却是阴着脸过来与他说,佛郎机那边的几个匠人被俘,不知是否会泄密。
何雄轻嗤,不以为意道:“那几个都是生长在海外的天…朝人,说的可都是佛郎机话。横竖他们一时半刻也寻不来翻译,两厢语言不通,能泄什么密。”
武田平忠想想觉着在理,这才笑道:“阁下这回得罪了馆样,难道不怕?”
何雄摆手:“横竖都已经做了。而且依我看,宗承大人越发没个海寇的样子,已非我类。有本事他倒是亲自过来教训我。”
适值秋露泠泠的时节,桓澈手托热茶立在窗牖前,却是愈喝愈燥,索性将茶盏搁到几案上,除掉外袍。
恰此时,有小厮来送晚膳。他想了一想,淡声准其入内。
原本能速战速决的仗,如今却胶着一团,他实无甚好心绪,一早吩咐一应膳食从简,因此托盘上只有四个菜。
他见小厮将托盘搁下后却低头垂手立着,并未离开,当下攒眉,冷声斥道:“会做事么,杵在这里作甚?出去!”
他话落半晌,那小厮却纹丝不动。
他又呵斥几回,对方仍立着不动。他面色凛凛,待要将外头的护卫叫进来把这没眼力界儿的小厮押出去,忽然发现对方颈上肌肤莹腻皙白,映着晻昧灯火,竟泛着玉石一般柔润的光泽。
玉颈微弯,芳姿旖旎。
这根脖子有点眼熟。
他这般想着,不由上前细看。
然而那人却是屈身行礼,回头就走。
他下意识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果觉纤柔滑腻。
桓澈又观其身形,面上神色一瞬万变,微一用力就将人扯了回来。
在瞧见对方眼眸的一瞬,他胁臂将其纳入怀中,抵上紫檀博古架。
热息瞬至,拂面而来,顾云容霎时被压覆在男人高大身影之下,鼻端是雅逸幽旷的淡香,熟悉的清冽。
她推了推他:“我们这样若是被人撞见了,你大约会被人认为有断袖之好”
她还做小厮打扮。
桓澈又将她往后压了一分:“谁让你过来的?拏云带你来的?我看他是皮痒了。”
顾云容本还局促,闻言瞬时抬眸:“是我逼着拏云带我来的——我来都来了,你怎生张口就是连声质问,我为何过来,你心里没数么?”
他盯她片刻,松手:“那此事一过,你就回去。”
滨海随时都会有战事,此处不安全。
顾云容不答他,转回桌前将托盘上的饭菜摆开。她一路奔波,至今尚未用膳,低头开始吃他那份晚膳。
桓澈看她吃得专注,便知她是确实腹内空虚,在她对面落座,眸光渐趋柔和,隐透疼惜。
罢了,左右人都过来了。
他轻声问她那几个菜可够,若否,他再使人传膳。
顾云容道了声“够了”,又一顿,问他方才如何认出她来的。
她非但改了装,还易了容,当初从宗承那里买来的那一应易容用具她都随身带着,那个女忍者也教过她易容手法。
桓澈吐出两个字:“脖子。”
顾云容一愣,从脖子认出来的?她的脖子难道长得与众不同么?
用罢膳,顾云容随同桓澈转去囚牢。
他如今身处苏州府嘉定县的县衙。嘉定县距海极近,他约莫是打崇明沙所那边退回来的。
这回有了顾云容从旁襄助,鞫讯进行得顺利得多。
待到审罢,桓澈面上阴云密布。
倭寇来势汹汹,原来还留有后手。
顾云容也是忧心忡忡,小声问:“阿澈有把握么?”
第七十八章()
桓澈一面引她往外走;一面道:“没有也得有。”
他走几步又顿住;仿似想起什么;回首看她一眼。
顾云容被看得不明所以;但此间又不是说话的地方;忍住没问。
待两人偕同出来;走了一段;他低声道:“你可想好今晚在何处就寝了?”
顾云容道:“这还用想?你随意给我安排个地儿就成。”
他借着衣袖遮掩握住她的手,眼望浸了深浓夜色的远方苍穹:“你晚夕就安置在我房里。”
顾云容吓得手一抖,要将手抽回去;但是气力不逮,被他牢牢攥着。
“这样是不是不太妥,”顾云容满面霞色;“我眼下这打扮”
“留个小厮在房内伺候又不当紧。不过;你明日就得回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他看她不答话;知她这是不肯走;抓着她手的力道更重了一分:“听话;倭寇不知何时就会打过来。”
顾云容模糊应了一声;继而岔题;问起徐婉月的事。
桓澈也没将话头拉回去,顺着她的话道:“要不是为了你跟外祖岳父;我还当真懒得管这等事。”
他对上顾云容的目光,继续道:“外祖岳父大约也能猜到徐婉月能回来;是因你我之故;经此一事,约莫能对我这个外孙女婿更满意些。”
顾云容抿唇,心道你走到哪里都是被奉为上宾的,谁敢对你不满意。
桓澈说到做到,竟然当真不给她安排卧房,就让她歇在他房中。
顾云容也不敢乱跑,盥洗罢,不得不去了他屋里。
两人说了半日正事,目光不约而同往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聚拢。
对视须臾,顾云容率先道:“要么我们合衣躺一处,要么我去睡小榻。”她看了看侧旁一张窄榻。
要是跟平素一样寝息,她不信他不会干点什么。她可不想让外面值夜的人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动静。
桓澈不假思索选了前者。
顾云容持续奔波,早已困乏,一沾枕头就直往梦乡沉去。
入睡前,她隐约感到身后之人收紧手臂,将她圈入怀里,又有炽烈气息在她面颊与后颈游走。
倦得懒得睁眼,她也就听之任之,兀自转去会周公去了。
察觉到怀中人气息均匀绵长,桓澈轻吁口气。
他这几日都在寻翻译,沿海州县长年与倭寇、佛郎机人打交道,应当也有熟练的相关翻译。
他原打算当真寻不见再将顾云容接来,毕竟这边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他忙起来根本顾她不上,能不来就不来。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让拏云将她带来了。
他在她脸颊上吻了吻,拥她浅眠。
时方四更,他便轻手轻脚起身。他这几日每日都只睡两个时辰,时候一到就会自然醒来。
他一出门就寻来了拏云。
拏云神色有些不自然,仍在担心此番擅自行事会挨罚。
他虽是奉命前去保护顾云容的,但真正的主子还是殿下,殿下之前可是再三交代要让王妃在歙县好生待着的。但顾云容当时逼得紧,他自己也觉着顾云容若是能帮上忙自然最好,这就应了。
他虽是好心,但仍是违了殿下之命。殿下赏罚分明,当真追究,他也无话可说。
桓澈搭他一眼:“私携王妃奔赴前方之事可以揭过,但你要将功折罪。”
桓澈将眼下的境况大致与他说了说。
因着各种缘由,有相当一部分国朝人濡滞国朝南面诸国,这些人旅居海外,或从商,或为匠。
国朝东南诸国,掌握最先进造船、火器锻造技术的人,就是这帮人。这帮人也常跟佛郎机人出海,知晓不少军情。
他这回擒到的俘虏就是这样的海外国人。
他实则没费多大力气,他们就开口招认了,也愿将佛郎机人的先进技术倾囊道出,并参与国朝水师的火器改进。
也不知是畏惧动刑,还是心中尚系故国。
不论如何,这帮人提供了一桩军情。
倭寇援军将至。这支援军人数不多,只有数百人,但个个堪为贼首,战力非寻常倭寇可比。这支援军会以四处转战袭扰之术,扰乱国朝水师作战,转移注意。
如要应对这支贼寇精锐,就要至少分兵数千,而眼下正面对战何雄部的兵力本就刚好,哪来那么些兵。内陆勇悍善战的,如山东长…枪兵、广西狼兵,皆不习水性,浙闽粤三省也无余兵可调。
桓澈眼下的意思是,让拏云与几个卫所的属官率领各地民兵去应对这支贼寇精锐。南直隶这边卫所属官临战经验不足,但拏云却是身经百战,可从旁襄助。
拏云沉默片刻,正容应下,摩拳擦掌。
其实民兵战力有时候不比正经的行伍士兵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盖因这拨民兵多来自乡间,平日各村争水争地争矿产,捋袖子械斗干架全靠他们这些壮劳力。
那打起来,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倭寇看了都要懵。
顾云容醒来后并不肯走。桓澈迫得紧了,她就问他一时半刻若是寻不见得用的翻译,再遇见什么状况,如何处置。
桓澈竟被她堵得语塞。
何雄一心等待援军,龟缩起来不肯迎战。桓澈探得何雄与倭寇几个贼首皆好色,选了几个姿容出挑的妓子,择定镇海卫把总张明带上这拨妓子并招降书,前去招安。
何雄撕毁招降书,留下了几个妓子,将张明赶走,给桓澈传话说若真心招降,至少也要派个封疆大吏来做人质。
顾云容问桓澈为何要给何雄送女人,桓澈答说:“我查到何雄跟武田平忠实有罅隙,起因便是为着争夺一个女人。他们远洋而来,船上必无女相随,旷欲许久,送去的那几个女人,何雄必欲独吞,你觉着武田等人能乐意么?”
顾云容恍然:“你想离间他们,分而化之?但是我觉着寻常美人会不会不太好使,要不你男扮女装,亲自上阵试试?肯定艳惊四座横竖他也没见过你。”
桓澈屈指敲她脑门,沉声道:“别闹。”
顾云容撇嘴,她觉着他作女装打扮约莫也惊艳非常,就是个头有点高,太大只旁人是小鸟依人,他怕是大鸟压人。
“那招降呢,”顾云容问,“你不会真要招抚何雄吧?”
桓澈笑道:“你猜猜看。”
隔日,倭寇援军至。何雄也闻风而动,反守为攻。
这般鏖战多日,倭寇将战线越来越长,因着沿海州县部分属官怯战,弃城奔逃,不战而降,倭寇不费吹灰之力,连破数城。
倭寇破城之后,屠城焚屋,烧杀劫掠,聚众狂欢,百姓死伤无数。
那拨为数几百的贼首精锐更是直逼秣陵关。
秣陵关可是南京城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