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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看着老三:“朝我家少爷吼叫的人,都成了我的刀下亡魂。”
然后,他拔出了刀,森森寒意,老三可以看见刀面上倒映着自己惊恐万分的脸,他愈发觉得对方神秘莫测,牙齿打着战,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你究竟是谁?”
“我?”朱瞻基对他露出同情的样子,然后回答,“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知道了之后,你可就真没有活路了,你想一想,要不要问下去?”
“他刚才说朝你,朝你吼叫,也得死。”
“敢情,你想做个明白鬼?”朱瞻基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没兴趣再陪他玩下去的态度,“可惜,阴阳眼的人,诡而多诈,老三,你的戏演过了。刀尖上添过血的人,你还能不如一个女人,吓成这样?装给我看吗?”他朝杜子衡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挑断手筋脚筋,留一条命,送去给刘院使做药人,试试他那个什么续骨膏的效果。”
药人,就是太医院里试验各种新药疗效的,通常是从诏狱里的死囚里选,朱瞻基有时候,会将一些江洋大盗送给刘院使试药。
老三这才知道,自己先前故意做作拖延时间,全被对方看得如同儿戏一般,这个皇太孙,还真是像沈三公子所说,目光如炬。
自己故意束手就擒,就是为了有接近他的机会,一击必中。
作为死士,他早做好了这般打算,这一路上包括自己在内的几波人马,安排的种种计划,都是为了杀掉这个皇太孙。
虽然是迫于言官的压力,但若不是永乐帝喜欢皇太孙,朱高炽能否登上太子之位很难保证。如果能够杀了皇太孙,太子朱高炽的位置就岌岌可危。
为了把这场戏演得逼真,老三甚至让自己投入角色,装作完全不知眼前之人的身份,全情投入,甚至在暗地里沾沾自喜,认为戏班里的那些个人,得拜他为师,好好学习演戏。
谁知,却被这个皇太孙看出了马脚,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呢?老三想不明白,但作为死士,他知道到了这会儿最该做的事情,不是问清楚答案而是搏命一击。
他挣开早就悄悄解松的绳索,掏出怀里的轰天雷,只要把这东西朝地下一扔,眼前的这几个人和他就一定会同归于尽。
第104章 谈笑戏鱼鳖(2)()
可惜,听了朱瞻基的吩咐,玄武他们早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手,在他还没有拉开轰天雷的引线之前,杜子衡已经挑断了他的筋脉,和另一个影卫将他架了下去。
朱瞻基并不知道那老三竟然是杀自己的死士,若不是奥云塔娜说贼老三没有对她怎么样,他还不会生出疑心。
一个冒充的山贼,竟然会在杀人放火的同伙面前,对貌美如花的奥云塔娜不起邪念、不出秽语,甚至不多看几眼,这节操之高,有点儿太不像男人了吧?所以朱瞻基在沉吟的时候,仔细看了老三的神情,发现他的恐惧、惊慌全部都只在面上,未抵眼底,在他的眼睛里,是如同豹子捕杀猎物前的紧张。
显然,朱瞻基是他即将捕食的猎物。
所以——贼老三功败垂成。
看着老三留下的那样东西,半天,朱瞻基笑了起来:“怪不得我叔叔能生出这样的胆,连沈孟德手下的人,都配备了这样的火器,他家底可真够厚的。”
玄武将那颗轰天雷收了起来,提醒他:“少爷,这东西危险,属下还是收起来吧。”
朱瞻基点点头:“收好,可别吓坏了我的小美人。”
接过影卫递给他的茶,轻啜了几口。
看着影卫递过来的茶,奥云塔娜笑着点头致谢,示意他放在桌上。
她笑看着朱瞻基道:“你们汉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真是不假,没想到几年未见,阿迪亚你竟然装轻薄浪子装得这般像,是不是你那妹子经常和你调笑,所以你才不像旧日里那般古板、方正了?”
听到奥云塔娜的话,玄武先就强忍了笑意,少爷从前常被人说是小老头,少年老成,除开斗蛐蛐的时候,鲜少见他的笑脸和喜怒哀乐,这些年成了亲,整个人反倒开朗许多,有时还会和他们开些玩笑,这个——可能真是太孙孙嫔的功劳。
可惜,那样一个伶俐的女子,竟然没有成为皇太孙妃,甚至,还被贬成嫔。
好在,她似乎并未因此忧虑,仍然如同从前一般笑如春风。
不,春风那么美,也比不上她的笑容。
听见奥云塔娜这么说自己,朱瞻基险些没一口茶喷出来:“你们女人就是麻烦,远之则怨,近之不逊。这才见了小半天,你就开始对我评头论足了。说正经事,你就和我一起上北平吧,找到了阿古达木,再和他一起回草原。你长这么漂亮,在外面可不安全。”
“看,还说不是,连夸奖女孩子的话都会说了。好,我就和你一道上路,等你那妹子也到北平时,或许还能见上一见,让我败北的姑娘,究竟是何等人物。”
孙清扬没有想到在皇宫大内里竟然有这样一个冰冷阴森的地方。
这里是冷宫,专门收押罪妇或者犯了事的妃嫔之地,破败的院落,荒芜的人烟,令本来还有些燥热的秋日,泾渭分明地隔绝在了冷宫外面,走进去,只觉得一片肃杀。
咸宁公主为何今日要带我来这里?孙清扬跟在公主的后面,穿过蔓蔓荒草的院落,结着蛛网的房间,强忍着不断传来的阵阵腐烂酸臭气息,虽然没有发问,心中却阵阵疑惑,已经过了七夕,眼看就要迁都,宫里宫外都在忙碌着准备,怎么公主倒有闲心同她到内宫里去闲叙?
而且,进了内宫没多久,就说要带她去个地方,三转两转到了这样一个去处,又将其他的人都留在院里候着,只带着湘竹,一行三人进了屋子。
咸宁公主显然对孙清扬沉着地不发一言很是满意,扭过头对她笑了笑:“就快到了,你忍一忍。”
一阵腐烂酸臭味扑鼻而至,积满了灰尘和蛛网的角落里,孙清扬看到一张苍老愁苦的面孔,身上的衣物虽能看得出质地上乘却早已肮脏不堪,哪里还能见到一丝昔日的风华。
听到有人进来,那女人勉强挪着她的身体,慢慢地爬到了门口,就是这么几步,她那张薄薄的略带青紫色的嘴就开始困难地张着呼吸,胸口起伏得非常激烈。
显然,她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极,几乎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
咸宁公主微微叹了口气,湘竹不顾脏乱,将她扶至门口坐下,又从先前搁在地上的茶壶里掉了半碗温热的茶喂她喝下。
过了好半晌,那女人才再度缓缓睁开双眸,有气无力地望着她们,虚弱的目光里带着一点儿疑惑。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听到咸宁公主吟诵这首朱淑真的落花,本来奄奄一息的女人眼中竟然射出点点精光,她猛地扑向前,拉住咸宁公主的裙角,渴望地看着她:“是他,是他叫公主您来救我了是不是?”
咸宁公主心知湘竹刚才给她喂的参茶起了作用,看着那女人,眼里闪过一抹怜悯:“是,他说叫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接了你出去,与他相聚。”
女人笑了起来:“我知道,我就知道他会来救我的”
本来苍老,而且脏兮兮的脸,竟然因为这一笑,有些明艳生姿。
这女人年轻的时候应该颇有些姿色吧。因为她这一笑,孙清扬的脑海里竟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虽然,面前的这张脸和姿色看上去没有一点儿关系。
“你想知道什么?快说快说,他一定等不及想见我呢,我们太久没有见面了,他一定也像我想他一般想念我呢。”重新靠在门框上,女人的脸上,露出少女一般的娇羞之色,看着叫人觉得诡异,也叫人心酸。
咸宁公主蹲下来看着她:“你为何会对玉雪小公主下毒手?你明明知道,他不喜欢狠毒的女人。”
女人拼命摇头:“不,不是我,玉雪不是我杀的,是王月蓉,是她,她叫我那么做,她叫我下的毒。”
王月蓉,王贵妃?
孙清扬吃了一惊,但咸宁公主却毫无诧异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一般。
咸宁公主知道,这女人的气全靠参茶提着,支撑不了多久,所以并不啰唆太多,单刀直入式地发问:“她为什么要你对玉雪下手?”
“玉雪看了不该看到的,她和纪纲,和纪纲”女人开始大口喘气。
“纪纲?”听到这名字,孙清扬大吃了一惊,看向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知道孙清扬对朝臣们一无所知,就简单讲道:“纪纲曾是锦衣卫都督佥事,权焰熏天的权臣,父皇下诏全国选美,他都敢先选了绝色的私纳了,为人最是飞扬跋扈,永乐十四年七月,因谋反被人告发,父皇将他凌迟处死了”
孙清扬恍然大悟:“难怪王贵妃会费尽心机也要取玉雪的性命。”
咸宁公主看着那女人问道:“那么,她为何会让你落到如此田地?你不是她最信任的宫人吗?你不是和她情同姐妹吗?”
女人惨笑起来:“她?好姐妹?她恨不得我死,不,她要不是以为我死了,只怕连这里,我也待不了”
从女人断断续续,不时要喝几口参茶提气,才能继续下去的讲述中,她们拼凑出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冷宫里的女人,名叫党桂秋,是贵妃王月蓉当年的陪嫁丫鬟。
洪武二十八年的秋天,年方十五,天真青涩,秀美温柔的王月蓉,嫁给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为嫔,作为她唯一的陪嫁丫鬟,年仅十三岁的党桂秋和她情同姐妹。
她们彼此间约定,要互相照顾。为了不让党桂秋年满十八出宫去离开自己,王月蓉许诺,等她当上了一宫之主,就为党桂秋选一个好夫婿,让她当诰命夫人。
为情为意,为了美好前程,党桂秋答应了,按宫女们出宫的年纪,帮王月蓉到二十五岁。
因此,在寂寂深宫里,她不遗余力地帮助王月蓉获得朱棣的垂怜,青云直上。甚至,为她做下许多不能见人的勾当。
从燕王府到皇宫内院,王月蓉一直是娴静淑惠,恭谨有度的,她淡然处事,谦逊为人,从不参与到后宫中莺莺燕燕们争宠斗狠的事情中,不管做什么都认认真真,一丝不苟,令燕王妃——后来的皇后徐仪华对她颇为赞赏,认为她为人本分,踏实可靠,时不时让她帮着处理一些后宫里的琐事,每一次,她都能够令徐仪华满意地完成。
所以,虽然姿容在美女如云的皇宫大内里不算十分出众,但王月蓉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也因为徐仪华的赞赏,博得了永乐帝的青睐,甚至和英国公之妹张娴一起在永乐六年被封为了贵妃。
王月蓉当上了贵妃,已经二十四岁的党桂秋自然要求她兑现当年对自己的承诺,毕竟,她已经蹉跎了这么多年,最好的青春年华,都是陪着王月蓉度过的,不遗余力地帮她、助她,理应得回应有的报偿。
王月蓉自是一口应承,还说为她选好的夫婿是当时已经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三品大员。虽然是填房,但却是可以请封诰命的,比嫁到一般人家好得多。
党桂秋打听到建文二年,宿安人纪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