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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架的旁边,有数十棵雄伟苍劲、挺拔顺直、树高入云的红松树,阳光透过虬枝斑驳洒下,在孙清扬的脸上印下一个个光圈,越发衬得她眼眸雪亮,因为出了一身大汗,青丝纠缠在一起,凌乱地伏在耳后,她雪白的肌肤在蓬松的树下,越发明艳照人。
她站在那里,听到上面有轻微响动,就会立马全身绷紧,仰着头看着树上,细细观察。
一大早,就被朱瞻基拖着穿上劲衣,跑了好几圈,说是藿医女讲她应该加强运动,这样才有助于承孕,然后又兴致勃勃地带她到树下寻松子,说是松子去死肌、散水气、润五脏、逐风痹寒气,虚羸少气补不足,久服身轻,延年不老。
孙清扬认为他不过是找个名目玩罢了,皇上要想吃松子,什么好的没有,还犯得着自个儿来采摘吗?
因他近日国事繁重,也乐得陪他疯闹,两个人还比赛看谁摘得多。
七月采摘松实,过后落地难收。
偶然,有一两只飞鸟滑过天际,引得树枝簌簌,或是一阵风,都能带下许多松子来。
两人像孩子一样,每发现一个,都会换来惊呼。
“清扬”朱瞻基声音低沉,如同松涛阵阵传来,她的名字在松风之间,异常温软缠绵。
这声音唤得孙清扬心生涟漪,她微微一顿,望向树上的目光收敛,羽睫覆盖下的眸子转为平静,才笑盈盈地将身子转过来,她的声音软糯:“皇上唤臣妾何事?别是因为要输了,故意扰臣妾的时间吧?”
心底触动,她的眉眼越发撩人,朱瞻基反手将她的手攥住,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
孙清扬一愕,长睫低垂须臾,抬眸冲他微笑。
“没事。”他低声道,眼睛里温柔带笑,双眸在松树的阴影下越发幽深,如同深邃寒潭,而潭中,是她的绰约身影,“我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感觉到你与我在一起”
好像她是冰雪,阳光下就会消融一般。
“什么呀?”孙清扬含笑,一双眼眸中涟漪再起,娇媚里幻化出一些怜惜,如同阳光照在他脸上,声音酥软地说,“臣妾与皇上在一起,如今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从她八岁进宫,如今已经十五年了。
是啊,十五年了,朱瞻基望着眼前的佳人心生感慨。
十五年了,她从那个稚气灵动,浅笑如初荷般清新透亮的小姑娘,长成了笑意烈烈如牡丹盛开的小妇人。
将锋芒与娇媚藏匿于温婉雍容之下,她惯于周全,不急不缓,到如今一抬腕一凝眸都是难以言喻的风韵,那幽深气质,好似泥沼,让自个儿一旦跌入便不停深陷,直到彻底沉沦。
孙清扬却在想昨儿个夜里。
想起昨儿个夜里,他一夜折腾,天明时还记得替她洗浴更衣——照拂周全,心中就好似被钝器割着一般,疼惜缓缓,一点点渗进骨头里。
朱瞻基扬眉笑了,依旧牵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皇上要是累了,咱们就歇息去”见他神色有些倦态,孙清扬像哄孩子一样低声道。
可是,他想陪着她。
虽然自己登基以来,对皇叔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的赏赐比其他王府都优厚,但他知道,两位皇叔,一直就没死过心。
尤其是汉王,他这个二皇叔,昔年杀敌战场上功劳赫赫,论单打独斗的勇力,哪怕是当初的成国公朱能也比不上他,也因此当年朝中武将几乎清一色地支持他做太子,虽说后来被皇爷爷强制就藩,但他先后的封地,光是汉王府,就有云南、南京、青州、乐安四处,就是如今底下的精兵强将也不少,有不少人愿意为他效死,更别说他用私产蓄养的那些个死士。
皇爷爷崩逝之时,二皇叔之子朱瞻圻当时正在北京,窥视朝廷情况,迅速报告其父,一昼夜信使往返六七次,皇叔也曾连日派人潜入京城,伺机叛乱,要不是父皇和自个儿准备充分,或许就会叫他得了手。
父皇登基后,获悉此事并没怪罪,反而对他越发厚待,亲笔书信将两个皇叔召回京城共同扶棺入陵不说,还增其岁禄,赏赐数以万计,然后虽命其返回藩地,却将朱瞻圻和赵王的长子都封了世子,其他儿子均为郡王。
等到父皇龙驭宾天,自个儿从南京回来奔丧,若不是计划周到,只怕二皇叔企图在路上伏击的行动就能将自己劫杀,虽说那事查无实据,过后自个儿也轻轻揭过不提。
朱瞻基学他父皇当年一般,厚待两位皇叔,却心知那些不过都是缓兵之计,给天下人看的,等有一日,若汉王、赵王再行反叛之事,也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
想到连山东威海卫都有人心怀叵测,与他那位汉王皇叔勾连叛逆,妄想不轨
朱瞻基就觉得,眼前这眉目如画的妙人,才是让自个儿心里安静惬意的唯一所在。
“清扬,你唱个歌儿给我听吧”朱瞻基低声道,明亮的日光透过叶间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容颜更加风流夺目。四周的紫藤繁花盛开,触目都是撩人春色,而她的模样竟比从前还要动人。
站在青翠松树下的她,四周是紫藤的繁华,一身孔雀蓝的织锦劲装,用了条抹额,额间装饰一颗淡红色的宝石,大气又不失婉约。纤巧圆润的耳垂塞了两粒珍珠米大小的耳钉,脂粉微施,那双眼眸,温软中波光潋滟,眉梢挑起慵懒,眼角携带风情,平添夺目光华,惊鸿一瞥间,如同繁花绽放异彩。
极少在白日里与她这般相见,他看得有些痴了。
孙清扬笑起来:“皇上要听歌,应该去找淑妃,她的嗓子最好,又会唱皇上喜欢的行军慷慨激昂之歌。”
朱瞻基把她的手抬起来,在自个儿的嘴上印一印:“这会儿,我就想听清扬唱支曲。”
“皇上想听什么?”话已至此,孙清扬也就不再推辞,虽然她唱腔算不上好。
“你会唱什么?”朱瞻基有点惊喜,他从未听过孙清扬唱曲。
因为唱得不好,所以会唱的不多,好在喜欢的词曲众多,虽然拿不出手,却也能选首应景的。
沉吟片刻,孙清扬朱唇微启:“还山吟,天高日暮寒山深,送君还山识君心。人生老大须恣意,看君解作一生事,山间偃仰无不至。石泉淙淙若风雨,桂花松子常满地。卖药囊中应有钱,还山服药又长年。白云劝尽杯中物,明月相随何处眠。眠时忆问醒时事,梦魂可以相周旋。”
低低转转,唱得缠绵悱恻,唱到“眠时忆问醒时事,梦魂可以相周旋”时,更是缠缠绕绕相思入骨的感觉,倒把唐朝高适的这首唱与友人的还山吟唱得如同情话一般。
朱瞻基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我也有一首唱给你。”
折下一个松枝,当成剑舞,一时间龙吟虎啸:“尝闻庞德公,家住洞湖水。终身栖鹿门,不入襄阳市。夫君弄明月,灭景清淮里。高踪邈难追,可与古人比。清扬杳莫睹,白云空望美。待我辞人间,携手访松子。”
虽然曲里暗含了自个儿的名字在中间,但他刚刚登上帝位,却唱出这样一首出世的曲子,意头就有些不好,孙清扬背上不免生出一丝凉意,强笑道:“皇上唱得真好,可臣妾就好生生站在您的面前,哪里有‘杳莫睹’了?皇上又何曾‘白云空望美’呢?不行,皇上得再罚一首。”
朱瞻基心思电转,立刻想到自个儿唱李太白的这首寄弄月溪吴山人令孙清扬心里生出不好的念头,遂不露声色,改唱了一首唐朝张乔的题小松:“松子落何年,纤枝长水边。斫开深涧雪,移出远林烟。带月栖幽鸟,兼花灌冷泉。微风动清韵,闲听罢琴眠。”
孙清扬这才露出笑容:“也不知几时皇上能够闲下来,咱们也过过微风清韵、听琴入眠的日子。”
朱瞻基拥住她:“今年冬天,带你到小汤山去,那儿的温泉很好,咱们天天听风弄琴,过一段神仙生活。”
孙清扬正想答应,转眸间,却瞧见他神色微微迷茫。
是啊,如今他要打理整个天下,国事繁杂,哪里去寻那样一段时光,闲散自在、随心所欲?
清扬杳莫睹,白云空望美。待我辞人间,携手访松子。孙清扬微微闭目,他的声音犹在耳畔萦绕,却不承想,十年之后,一语成谶!
第156章 林红叶初陨(1)()
八月末的紫禁城,探金英知近重阳,苍苍桂影,菱荷丛一船秋光,暗香浮动。柳岸芳堤之间,时时可以听见几声黄莺的啼叫,清脆的鸣声婉转悠扬。
坤宁宫的大殿里,皇后胡善祥端坐在上,眉宇舒展,神态安详。她头戴龙凤珠翠冠,深青色的霞帔,织金云霞龙文,铺翠圈金,饰以珠玉坠子,瑑龙文,前后织金云龙文的红鞠衣,一派雍容华贵。
大殿里,请安之后,十来位妃嫔按着位分高低,依次坐在黄杨木交椅上,有的端了茶默默饮啜,有的拿了水果、点心品尝,还有些,就与跟前的妃嫔絮絮而谈。
皇后右手下第一位坐着的是贵妃孙清扬,她身穿贵妃的常服,铺翠圈金的衣衫璀璨闪耀,华美异常,越发显得她肌肤如玉、清丽出尘,此刻,她正面带着慈爱的笑容,看大公主瑾秀拿了一个拨浪鼓,逗着路还走不太稳的小公主瑾瑜玩。
甜美的昭仪焦甜甜伸出如春葱一般白嫩水灵的手,拈起桌上白玉盘中的一块底部小巧圆实,上面堆满雾凇一般的酥丝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尔后,她露出一脸甜蜜的笑容,向着孙清扬笑道:“孙姐姐,这凤尾酥要给小公主吃点不?皇后娘娘这里的凤尾酥可好吃了。”
孙清扬还没答话,大公主瑾秀撇了撇嘴:“妹妹小,不能吃,瑾秀也不吃。”
端坐在上的皇后和颜悦色道:“焦昭仪,她们两个还小,牙齿没有长好呢,不能吃甜食。大公主本宫都不让她吃甜的,何况是小公主,才一岁多点,更不能吃了”
说话的时候,胡善祥大多数时间,眼神都在四岁多的女儿瑾秀身上。
孙清扬笑道:“是啊,小孩子牙齿没有长好之前,都要少吃甜食,大公主乳牙都没换呢,小公主更是连乳牙还没长全,吃了甜食,最伤牙齿,本宫那边,连这些个糕点都不敢摆!”
焦甜甜微微一笑,吐了吐舌头,娇俏地笑道:“瞧臣妾,没当过母亲,什么都不懂。”
为了补偿自己刚才的失言,她连连赔罪道:“皇后娘娘,孙姐姐,你们别见怪啊。臣妾年纪小,又没有生养过,真的不知道原来养小孩子有这么多费心的事情。”
孙清扬温和地点点头,嘱咐身后的乳母带小公主她们到一边去玩,然后对焦甜甜笑道:“俗话说得好,‘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这做了母亲啊,就时时刻刻都会记挂着孩子,她们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吃得好不好,怎么才能吃得好全成了叫人担忧的事情。”
下首坐着的美人花艳融听了,接过话头笑道:“可不是嘛,臣妾们一看贵妃娘娘就知道这养小孩如何含辛茹苦了,您这养着胎呢,还得时时照看着小公主,眼睛都不错一下的,平日里,对皇后娘娘处处谦和恭敬不说,这怀着身子还来晨昏定省,风雨无阻。其实就是为了您腹中的皇子,也该听皇后娘娘的劝,在长宁宫里调养身子多休息休息”
花艳融舞跳得很好,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