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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清扬神色未变,笑着对刘维说:“如今,只怕也就是你和赵姐姐仍然信我了。”
太后已经对桂枝喝道:“当日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你老老实实说来,若是有半句隐瞒,就是贵妃想护着你,哀家也不能容你。”
“贵妃娘娘那会儿正和益静姑姑说话呢,奴婢站得远,也没听清她们说什么,突然就听到有树枝被折断的声音,然后贵妃娘娘问‘谁’,益静姑姑就让奴婢到园子里看一看,奴婢循声过去看,就寻了林美人和她的两个宫女出来,她们说是在园里看桂花,奴婢记得林美人当时脸色有些苍白,贵妃娘娘还问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吓成那样”
尽管桂枝说得含含糊糊,但众人都听出来了,当时因为林美人她们藏在园子里,听到不该听的话,贵妃听到动静,叫人找了林美人出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推了林美人一把。
太后盯着桂枝道:“到了这会儿,你还打算护着贵妃吗?月娥她们都说,听见贵妃威胁林美人,怎么你就说什么也没听见?”
桂枝头也不敢抬:“奴婢站得离贵妃娘娘有几步,贵妃有些话是附在林美人耳朵前说的,奴婢确实不曾听见什么。”
那边刘维看着孙清扬轻笑:“臣妾都不知道姐姐几时和林美人那般亲密了,竟然会附耳和她说话?”
孙清扬摊了摊手:“咱们慢慢听吧,就当看戏,看她们能编出什么样的花来。”
赵瑶影有些担心:“有母后坐镇呢,她如今本就疑心你对皇后之位有觊觎之心,只怕这次你如果拿不出证据,不能善了。”
孙清扬笑了笑:“那一日,跟着我的,可不只是桂枝,还有益静姑姑呢,虽说小宫女们都被打发在园子里采桂花了,也并不是没人在跟前,就凭她们,也能指鹿为马吗?倒是母后,本就有些先入为主,只怕被她们这样一搅和,更要认为我对皇后不利了。”
这边太后听了桂枝的话,已经在问:“你是大宫女,不守着贵妃,难道不怕她走路磕碰,会摔着吗?编出这样的谎话,狗奴才,就该重重地打。”
桂枝连连磕头:“那日贵妃娘娘让我们到园里采些桂花酿酒,所以就益静姑姑在她身边,奴婢寻了林美人她们出来,是跟在后面的,离着有几步,听不清贵妃娘娘所说也是有的。”
孙清扬听了还笑着低声和刘维她们说:“看来还不算太笨嘛,竟然知道真话假话掺到一起说,听起来,倒像是真的一般。”
她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桂枝,神情有些悲悯:“先前福静走的时候,叫本宫提防着些你,本宫还笑她杯弓蛇影,认为你对皇上不过是少女怀春,一阵就过去了,想不到还真让她说着了,说说吧,是谁许了你好处,让你这样诬陷本宫?她们许了你什么好处,是说能帮着你得到皇上的宠幸吗?那本宫就在这儿告诉你,诬陷本宫的人,皇上只会要你的命,谁许了你好处,你也得不到。”
桂枝大惊失色:“贵妃娘娘,奴婢只是将当日情形回禀太后娘娘,并未说半句不利于您的话,您怎么会说奴婢诬陷于您呢?至于对皇上,奴婢怎敢有非分之想?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求娘娘饶了奴婢的性命。”
她连连磕头,这次可比方才磕得重许多,等皇后喝止时,头上已然磕出了血迹,触目惊心。
皇后这会儿神情也有些不快了:“贵妃,事情还未查明,你怎可如此对桂枝说话,你这样一吓,她还敢说实话吗?”
孙清扬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实话?她要是说实话倒好了。臣妾只是可怜她被人利用,尚不自知,还沾沾自喜以为能够得逞。”
桂枝的脸上流露出一点后悔之意,但很快她抬起了头,看着孙清扬道:“奴婢绝无非分之想,方才所说,也只是奴婢当日所见,奴婢自问并没有对不起娘娘的地方,还请娘娘可怜奴婢平日里侍候您还算尽心,别这样吓奴婢了。”
她的目光,始终不敢和孙清扬对视。
孙清扬摇了摇头:“朽木不可雕也,你自己找死,休怪本宫没有救你。”
太后听了这话,却越发觉得孙清扬张狂:“哀家还在这儿呢,你们就在下面嘀嘀咕咕,这是想串供吗?”
孙清扬若无其事道:“臣妾不敢,请母后继续问吧。刚才她不也说了嘛,在臣妾跟前的是益静,益静,你去给母后她们说说,当日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益静点了点头,走到殿中跪下回话道:“奴婢益静,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
刚才她随孙清扬进坤宁宫时,已经跟在其身后给众人请过安,这会儿因是单独上前,就再次依规矩报了自己的姓名。
太后问道:“刚才桂枝所说,可是实情?”
益静垂眼答道:“有真有假,并不全是真话。”
何嘉瑜性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太后问你话,还敢如此托大,快些将当日情形禀与太后、皇后知道。”
益静抬眼看了孙清扬一眼。
那一眼中,有无奈,有抱歉,有情非得已,有毅然决然还有绝望。
孙清扬被她这眼神看得一惊,喝道:“慢着——”
太后的脸越发阴沉:“贵妃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连益静也要恐吓吗?”
孙清扬却没有回答太后的话,只看着益静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本宫都希望姑姑你所说的,是真话,这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解不开的难题,纵然本宫做不到,皇上他一定可以”
“够了——”太后喝道,“贵妃,哀家怜你怀着龙嗣,虽然她们都指证你,但仍给你一席之地,礼待于你,你若再这般放肆,休怪哀家不容你。”
刘维拉了拉孙清扬。
片刻之后,孙清扬起身施礼:“母后请恕臣妾关心则乱。”
太后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好生坐着吧,别再多嘴多舌。”
孙清扬再度朝益静看去,益静却已经垂下了头,她那样子,令孙清扬生出不好的感觉来,只觉得她完全是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她刚才之所以阻止,就是因为益静只要说出对她不利的话,无论太后她们信或者不信,她今日是不是能脱身,益静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像刚才她给桂枝留生路一样,对益静,这个陈丽妃娘娘跟前的旧人,孙清扬更是有种怜惜,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益静在她跟前处处尽心尽力,从益静的话里话外,她都能够感觉到,益静是那种非常忠心护主之人。
现在,益静竟然也跟她们掺和到这件事里,孙清扬感到非常痛心。
然后,才是想到她自个儿,益静这一开口,只怕,自己今日难以顺利脱身了,她抚了抚肚子,好在,这会儿怀着孩子,再怎么着,她们也不能要了她的命。
益静清了清嗓子,将当日情形说了一遍,竟是与月娥、月嫦说的一般无二。
看到众人震惊的神色,孙清扬仍然是一脸平静,只是在心里,觉得有什么被抽走了一般,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这些她跟前的人,虽然是主仆,但因为彼此间真心实意地相待,原是有些朋友的情分在里面的,桂枝反水,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已经在反省自个儿是不是对奴婢们关心不够,等到益静那一眼看过来,她就想起了云实、杜若,甚至还有福静。
这不是打小在一起的情分,到底不是一条心啊!
听完益静所说,半晌,太后方问道:“按你这说法,贵妃觊觎后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从前你一直不报,却要到今天才说出来?”
“天下高位,有德有才者居之,中宫之位何尝不该如此?贵妃娘娘论德、论才、论貌,样样都胜过皇后娘娘,理应入主中宫,皇后娘娘若是有自知之明,就该让贤。作为天命所归之人,贵妃娘娘福德深重,本就该是皇后,是一国之母,你们认为她是觊觎后位,在奴婢看来,那却就该是属于她的位置,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待时候到了,自会水到渠成,有什么需要报的?”
益静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略带诡异的笑容:“至于那林美人,她竟然仗着与贵妃娘娘的相貌有几分相像,得皇上宠爱,到樨香园里偷听贵妃娘娘说话,还对贵妃娘娘出言不逊,奴婢气不过,就推了她一把,谁知她那么不经事,竟然当场就跌倒在地,贵妃娘娘是为了奴婢,才对她说当日之事不许对外讲半个字,否则会要她的命”
孙清扬叹了口气,益静不知因为什么陷害于她,却临到头里到底没有忍下心,竟然将林美人的滑胎之事揽到了她自个儿的头上,没有伤害龙嗣之罪,只是觊觎中宫之位,太后就很难以死罪处置她了。
可这样一来,益静自个儿却绝无活路。
果然,听到益静竟然敢当众人的面说孙清扬天命所归,太后怒不可遏:“大胆的狗奴才,真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你家主子有非分之想,连你也这般张狂,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后宫里选皇太孙妃曾经占卜的卦相,一直是太后心里的恐惧,若按袁天师所说,当日里胡善祥与瞻儿是天作之合,但孙清扬的命相却会贵不可及,这岂不是有中宫易主之兆?国母不安,则天下不安,一国之母更替,国本不固,太后极怕因此会引起大明朝动荡。
除开对皇后的怜悯之心外,在太后的心里,她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对大明不利,即使,那个人是她的儿子,也不能败坏了祖宗的家业。
既然命相上她俩都和瞻儿相合,那么,只要此消彼长,将孙清扬压下去,胡善祥的位置,就牢不可破。
所以,她必须要帮着胡善祥压服孙清扬。
听到太后要将自己杖毙的话,益静突然笑了起来:“不用了——”她的嘴角淌下一抹血迹,“奴婢自知背主和伤害龙嗣,哪一条都是足以要命的重罪,百死不足以赎其身,已经事先服了毒”
孙清扬在看到益静嘴角的血迹时,已经在喊刘维身边的宫女去叫太医,等她转过头,益静已经倒在地上,向她这边爬过来。
益静的身后,是一条浅浅的血迹。她服的竟然是令七窍流血的重毒。
孙清扬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托住她的头,叹道:“你好傻,本宫不是说了嘛,天大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为什么要这样,赔上自己的性命来冤枉本宫呢?”
“丽妃娘娘——”益静努力地张开口,声音小得只有孙清扬才能听见,“她没死,她们拿了她的随身之物来威胁奴婢,奴婢要保她,只能舍了您,对——不——起”
看着死不瞑目的益静,孙清扬闭了闭眼睛,露出不忍之情。
益静虽然害了她,她却对益静恨不起来,甚至在这一刻,想到的都是益静这一年多如何尽心尽力地服侍她,给她讲宫里错综复杂的人事,宽解她因太后对自己冷淡带来的种种不开心
刘维和赵瑶影过来扶起孙清扬:“姐姐您怀着孩子呢,赶快起来。”
见赵瑶影将孙清扬扶回了椅子上坐下,刘维转身吩咐一旁呆立的内侍:“还不将人抬出去,在这殿里头好看吗?”
两个内侍过来抬益静尸身时,孙清扬对刘维低声道:“厚葬她,这样忠心护主之人,别叫她暴尸荒野。”
刘维虽然不知道益静方才说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