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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芷荷说这病处理得如此古怪,何嘉瑜奇怪地问:“疫症?那是什么东西?”
袁瑷薇和赵瑶影也没听过,一同询问起来。
芷荷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想是一种病吧,好像会传染,所以不让人进去。徐太医说这不是他擅长的,所以才让人再去请藿医女了。宁嫔跟前儿,只留了南雁伺候着。”
孙清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噤声,指了指周围,意思是不要让其他的人听见,免得引起慌乱。
故意和其他人拉开了一些距离,孙清扬方说:“疫症又称疫病,汉郑玄笺说,‘天气方今又重以疫病,长幼相乱而死丧甚大多也’,法苑珠林上讲‘疫病瘿难苦,寿短常沉没,若有智黠人,杀心宁放逸’。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因为这个病,只怕这东宫里,要折腾些日子,这疫症实在凶险。”
虽然听明白孙清扬所说的疫症危害甚大,何嘉瑜还是不以为然,“这太医院里这么些名医呢,能凶险到哪儿去?不过听这意思,应该是和赵姐姐无关了。”
孙清扬苦笑起来:“这疫症要是和赵姐姐有关,那咱们几个全都要关起来才行,她可没那么大的章程整这个东西,这一沾上可就是要人命的。北魏盛兴二年,豫州、定州、齐鲁、荆楚等地发生疫症,死了十四五万人;元太平三年,冀州和定州两地发生疫症,死了二十余万人”
越说孙清扬的声音越低沉,“宁嫔也不知道从哪儿惹来这个病,只怕咱们府里,得好好查查才行,这病之所以凶险,是因为大夫们往往救治不及,发病极快,朝发夕死,命长的也拖不过三天,可说是稍有耽搁,就命丧黄泉。”
袁瑷薇几个都知道孙清扬爱看闲书,听到她说的这些个话,大惊失色:“这病真如此可怕,咱们可得快离梧桐院远些。”
几个人如同被鬼追着一般,远远地跑了起来。
等她们几个赶到昭阳殿,太子妃和太孙妃刚听完藿医女、徐太医讲东宫的发病情况,满脸惊骇。
太子朱高炽、皇太孙朱瞻基已经和几个太医到外院去清查发病的下人。
因为听到的情况太过惊人,连孙清扬她们几个进去施礼请安,太子妃都只是摆了摆手,表情木讷地坐在椅上,像是还没有缓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太子妃方才嘱咐瑞香把情况说给孙清扬她们听,便和太孙妃回到寝殿先休息去了。还让她们听完后如果没什么事,也到东西配殿的榻上先歇着,等太医院的人查完各院无事才能回去。
瑞香等她们坐下,站在孙清扬旁边小声解释:“藿医女说是让全府彻查,但凡有呕吐、腹泻的,都让先集中在梧桐院和晴雨阁里,没有治好不许出来,说这病十分凶险,宁嫔这一次即使能保住大人,肚里的孩子也保不住。”
孙清扬急急地问:“藿医女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好像是说从建宁府献来的那批锦鸡崽儿有问题,不光咱们宫里,还有其他宫里,吃了锦鸡崽儿的都发生了几起,尤其是宰杀锦鸡崽儿的下人们,感染得最多,听说御膳房已经有两个人死了。”
听了瑞香所说,袁瑷薇变了脸色,连锦杌都坐不稳了,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完了,完了,我昨儿个就喝了两盅那锦鸡崽儿汤。”
孙清扬忙叫丫鬟们扶起她:“你先别惊慌,不是说要呕吐、腹泻”
像是为了配合孙清扬所说,袁瑷薇突然就吐了起来,吓得扶她的两个丫鬟都松开了手,何嘉瑜更是从锦杌上跳起来,离开八丈远。
她因为嫌那锦鸡崽儿有些山野的腥气,只闻了闻一口没吃,想不到因此逃开一场大祸,不由暗自庆幸,见袁瑷薇呕吐,生怕自己会被染上,忙不迭地逃开。
孙清扬也稍稍避开了些,但仍然关切地一边问袁瑷薇:“你没事儿吧?”一边催着杜若去叫藿医女过来看看。
赵瑶影苍白着脸,昨儿个那锦鸡崽儿她是和孙清扬一道吃的,因为见她喜欢,孙清扬一口没喝,全让给了她,看到袁瑷薇呕吐,她的胃里也翻江倒海一般,用帕子强捂着嘴忍着,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站得离众人远了一些。
袁瑷薇已经在地上打滚:“来人啊,救命太医快,快我不行了快来救我”她因为惊恐嗓音都变了调,伸手抓着跟前的锦杌,像是要找一个依靠。
正和徐太医商讨用药的藿香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她的脸上蒙着丝帕,只露出两只眼睛:“靠后、靠后,你们全都靠后,别碰她离她远点儿。”
她呵斥一个鼓足勇气想搀扶袁瑷薇的丫鬟。
听到藿医女的话,所有人如奉圣谕,立刻退得远远的。
孙清扬见赵瑶影没有跟上来,连忙跑过去拉她:“藿医女既然这样说,咱们先离开些,不然多一个人发病,就多一分凶险,这会儿要离袁姐姐远些,才是为她好呢。”
“赵姐姐,赵姐姐你怎么了?”
孙清扬眼睁睁地看着赵瑶影的手从她掌中滑出,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只听“噗噗”两声,水一般的污渍,从赵瑶影身下漾出,犹带着丝丝血迹。
她在腹泻!
疫症一出,不光是东宫,整个皇宫都是不许随意进出、走动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见了面也是捂着口鼻,离三米说话。一时间,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听说这病,就是人和人之间说话都互相传染”有人低声说道。
“何止啊,就是不说话,打个喷嚏、咳嗽等,也都会传染。”有人立马更正她。
“大厨房的齐四嫂腹泻死了。”
“不光是她,听说运锦鸡的那批人里,死了好几个,大厨房里不光齐四嫂,还有两个烧水烫鸡的灶火丫头也死了。”
等到局势稳定下来,光太子府里,因为这场疫病死的人就有好几十个,宁嫔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没能保住。
袁瑷薇当日查出只是因为过度紧张引起的呕吐;赵瑶影虽然感染了,但因为救治及时,没什么大碍。
太子的嫔妾中,林承徽和马昭训都先后染病身故。
胡尚宫则在一开始,经藿医女诊脉后,就确定她只是吃坏了肚子,与疫症无关。
多年以后,说起这场疫症,众人仍然谈虎色变,宁嫔自此吃起了长斋,逢人就说:“我不知道那锦鸡崽儿有问题啊,我不该吃那锦鸡崽儿,可怜我的孩子,粉雕玉琢的一个男孩,就这么没了,我不该贪嘴呀”
连头上都因此生出了好些白发,年纪轻轻的,倒比李良娣看上去还显得老些。
虽然再没了恩宠,但好在太孙妃对她仍然诸多关照,吃穿用度还是照着她的位分来,有老嬷嬷和南雁伺候着,没有遭太多罪。
这一场从建宁、邵武、延平等府蔓延开来的大疫,死伤百姓无数。一夜之间,路边就突然冒出许多的坟头,有时雪片似的纸钱还没有散去,撒纸钱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十户里就空了二三户,从发病到最终得以救治能够活命的,不过十之五六。
永乐十七年五月初一,福建建安县知县张准上有奏折说:建宁、邵武、延平三府,自永乐五年以来屡发大疫,累计死亡人数达十七万四千六百余人。经巡按御史赵升核实,徭赋及各卫勾补军役一直没有免除,皇太子朱高炽命户部将这些人家的徭赋军役全部免除,以休养生息。
六月中旬,辽东总兵中军左都督刘荣大败倭寇,斩首千余级,生擒数百人,连年骚扰劫掠的倭寇,至此始受大挫,不敢再犯辽东。
此捷报传入朝廷,永乐帝大悦,不仅召刘荣进京诏封为广宁伯,食禄1200石,赐予世券世代荫袭,享受爵禄。
不仅将刘荣召进京封赏,永乐帝还对所有从征作战有功的将士赏赐敕褒奖,至此,那场疫症笼罩的乌云才渐渐散去。
请安的时候,众人看着给太孙妃施礼的新人,眼神里交杂着各种感情,有隐忧、有忌恨、有不屑、有羡慕,也有欢喜。
她梳着双股交缠的合欢髻,插着一支鎏金镶东珠的点翠凤步摇,细细的金丝流苏垂在耳际,一身桃红色宫装,衬得雪白皮肤如同粉霞,熠熠生辉。
最好看的是,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双瞳像孩子似的黑亮,恍如雨水淋过一般,带着潮润。
新人的声音略带着嘶哑,却似小猫挠着掌心一般,叫人心里发痒,她端然施礼,笑盈盈地看向众人:“嫔妾刘维拜见各位姐姐,祝各位姐姐福寿连绵,吉祥如意!”
竟然没有单独给太孙妃施礼。
太孙妃神色一滞,起身亲自扶起了刘维,口里道:“妹妹别多礼!”太孙妃笑得极为真挚,刚才那一滞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妹妹是功臣之后,若没有广宁伯镇守辽东,何来这场清倭大捷?母妃特意嘱咐我们要好好对待妹妹呢。怎么样,进府来还习惯不?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姐姐。”
刘维坐在椅上娇羞地笑道:“嫔妾进府比各位姐姐都晚,年纪又轻,有什么事情不懂,或者做错了什么,还请各位姐姐多担待呢。”
那副脸娇身软的模样,令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唐朝白居易的诗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何嘉瑜像是十分欢喜地道:“好妹妹,就你这副模样,就是做错了什么,谁还能忍心怪你去?你看昭和殿跟前的观月堂,先前太子妃连孙妹妹都不让住,你一来就拨了给你。那院子和胡姐姐的梧桐院离殿下的昭和殿一左一右,最是相近。从前那院一直锁着,看不到里面的风景,现在好了,我们以后可以常常去看看你,顺便也沾沾那风水福地的灵气,说不定也能够像妹妹似的,这么叫人心疼呢。”
“何姐姐夸奖了——姐姐们如果喜欢那院,尽管和妹妹换了去,左右我是才进府的,哪配有那么好的院子。”
刘维掩嘴一笑,她虽然只被封为嫔,但连最有背景的何嘉瑜的家世都不及她,太子妃先前不肯把观月堂给包括孙清扬在内的其他嫔妾住,就是担心她们的院落离朱瞻基过近,会分了太孙妃的势头,但如今刘维一来,就得了那院子,此话一经何嘉瑜点破,众人心里都多了些意味。
再看刘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似乎没有听明白,或者说装作没听明白,不仅何嘉瑜,袁瑷薇也觉得她这样子招人恨了。
何嘉瑜被她这话说得再敷衍不下去,勉强凝了个笑容在唇角:“既然是母妃让你住的,你自然就配得!”
袁瑷薇轻笑一声:“刘嫔这话说得谦虚太过,大家既然从今往后都是姐妹,大可不必这样说话,尽做些表面文章。不过看这样子,刘嫔有颗玲珑七窍心,估计像我们这般直来直去地说话,你还不喜欢呢。从前我们也是习惯了孙妹妹最小,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个比她还要小的妹妹,这落花流水,还真是转换得快啊。”
孙清扬仍然端坐在位上和赵瑶影不时说两句,像是根本没听到袁瑷薇的话。
刘维对着孙清扬一笑:“孙姐姐,孙姐姐,我才进府就听人说殿下的诸多妃嫔里,你是最貌美的一个,先前我还不服气呢,想着再怎么美,还能越过太孙妃去?今儿个一见,真真是名不虚传,别说太孙妃,就是这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