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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也就苦了已经死了的人。”
化妆间里一下子坐了好几位演员,大多年纪都和宋霖差不多,也是时常一起合作的人。当初宋霖出事的时候,他们也都十分感叹,觉得年纪轻轻就出来意外实在可惜。现在人死了,遗产被人拿走,好不容易拿回来了,又被亲爹转手高价卖了房子,想想都觉得宋霖这命的确是苦。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陈大少在旁边不时搭两句话,唯独沈鹤,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言不发。
宋霖回国的这二十年,除了谈静,身边也有不少其他朋友。但这个圈子里人心复杂,真正能交心的好友不过二三人,能在死了之后听到同行们的一声惋惜,对宋霖而言,也算不错了。
给沈鹤化妆的是位叫娇娇姐的化妆师。“娇娇”是绰号,因为这一位尽管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仍然动不动撒娇,说话做事都娇滴滴的,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名字。沈鹤之前在《天工》剧组就遇到过她,这次再次碰面,娇娇姐一心只想给他打造一个让人惊艳的造型。
于是整一场议论,娇娇姐从头到尾没有参与一句话,直到手里的给沈鹤化好妆,也换上了戏服,这才叉着腰,满意地打量起自己的作品。
“天子卫匡。嗯,差不多就是这个造型了。”娇娇姐说着,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柄油纸伞,“今天雪景戏,少年天子雪中独白。”
沈鹤接过伞,跟娇娇姐说了声谢谢,这才从化妆间里出去。陈大少赶紧跟上,化妆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旁边饰演文臣武将的几位演员好奇地看着他俩走出去,这才扭头问:“娇娇,这个新人就是男二号?之前有演过什么戏吗?”
娇娇看着手机里刚才拍的沈鹤的照片,头也不抬随口便道:“嗯,是新人。不过之前在洪导的新电影里有出演过配角。”她顿了顿,抬头,“不过这孩子是写剧本的,才刚开始演戏。”
化妆间里一帮人才刚感叹完这年头写剧本的也拼脸,片场外头等着上车的演员看到沈鹤出来,也都惊得睁大了眼。
有个饰演小太监的演员之前跟沈鹤同样在《天工》剧组出镜过,看到他穿着绣了暗纹的月牙白长袍,外头罩着一件大氅,一张脸精致而又苍白,一时间都没不敢相信和之前那个陈褚会是同一个演员。
只要不是古装历史正剧,通常都是十分需要演员颜值的。尤其是主要演员,如果颜值不够,有时候经常会遭到观众的吐槽。于是沈鹤从化妆间走出来的时候,在场的男男女女都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年纪稍长一些的演员原本正在互相对着台词,听到动静扭头去看,也都愣了愣。其实他们很多人在圈子里虽然没有多红,但是资历摆在那边,很多大红大紫的艺人看到他们都还要尊敬的称呼他们。刚进组的时候听说主角是投资方的人,他们心里就有了疙瘩。后来又听说演卫匡这个角色的演员只拍摄过一部电影,除此之外就没了任何经验,他们又觉得这个剧组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可现在,看到沈鹤穿着戏服走出来,这些圈子里的老前辈们忽然觉得,这个人选好像定得也不差。起码穿着这身戏服的时候,少年天子的气概还是出来了。
反观饰演主角霍远的年轻人……
几位老前辈摇了摇头。两个孩子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怎么就差了那么多。
一想起刚进组的时候,卫彦就凑过来急着和他们套近乎的样子,他们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好一部电视剧,可别毁在主演身上了。希望……演技能过得去吧。
*
开机后的第一场戏,是少年天子卫匡的雪中独白。
但这场戏又不仅仅只是一个人的戏,有好多镜头都和文臣武将有关系,因此今天的戏聚集了大量的角色。郑辉手底下的几位副导演也忙着跟各方演员讲戏。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有条无紊的在片场来来往往。
在往场地铺盖硫酸镁的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积雪”整理工作。虽然天公作美,从昨天开始就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十几个小时的雪,但是自然雪不听指挥,没能在地上营造出剧组需要的气氛,只好又上了硫酸镁辅助着铺盖了一地的“积雪”。也许是做的太像了,也可能是穿着单薄,几个饰演太监的演员在旁边接连打了几个哆嗦,原地蹦跶起来给自己取暖。
沈鹤一直站在台阶上。他在戏服里面特地穿着保暖内衣,又贴了几个暖宝宝,再加上外头罩着的大氅,倒是看不出比别人穿得多了些,不过露出来的脸跟手还是能看出来被冻得有些厉害。
陈大少贴心地倒了杯热水递过来,沈鹤摇了摇头拒绝。他今天演的是一个八岁登基,一路坎坷即将成年的少年天子,因为外有强敌内有佞臣,少年天子在一日上朝时走出大殿,站在雪中说话的戏。这场戏里,卫匡的脸、手都被冻得青白,喝热水虽然容易暖身体,但是脸色也会变红润,脸上的青白妆容就会显得不够真实。
他呼了口气,一大团白色热气很快就飘散开。
第一场戏,所有人都拍摄的极为认真。万事都讲开头,一个好的开头甚至比开机仪式上的烧香还能影响整个剧组的情绪。沈鹤站在布置一新的大殿里,往前一步就是门槛,再往前几步就是已经覆盖了厚厚积雪的台阶,而他的身后,是已经准备好了的群臣演员。
沈鹤闭上眼,听到从扩音喇叭里传来的郑辉的声音,他睁开眼,迈出了跨出大殿的第一步。
卫匡穿着象牙白的朝服,外头罩着大氅。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朝堂之上却人微言轻,甚至于他不穿赤黄朝服,也不会有一位大臣出列谏言……他们从未当他是天子,如果不是摄政王年迈过世,他或许一辈子只会是个不能亲政的傀儡皇帝,而他们就是操纵他行动的人。
卫匡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下走,最后一个脚印落下的时候,有太监匆匆撑着一柄伞过来,却被卫匡接过伞喝退。镜头拉到伞面,然后继续往上拉,将陆续走出大殿的众位朝臣全部拍摄进画面当中。
有文臣手持朝笏出列躬身道:“陛下,今年这雪一连下了数日,宫里的银炭比往年用得都要多,怕是要再买入一些……”
只给众朝臣一个背影的卫匡撑着伞,淡淡道:“朕的后宫空无一人,每年入冬的银炭皆有富余,为何今年会用得这么厉害?朕听闻,宫外据说积雪都有两尺厚了,不少百姓家中茅屋被积雪压垮,城外农户更是苦不堪言。朕不冷,这银炭便无需再添,倒不如给宫外的百姓送些救助。”那文臣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地应了声是退回到列队当中。其他朝臣面面相觑,谁也不知此刻该上前说什么。自从摄政王去世之后,这个傀儡小皇帝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畏手畏脚由着他们指东指西。
“今年这雪真大。”卫匡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手,手掌被冻得青白,落在掌心的雪久久不化,“都说瑞雪兆丰年,户部总是上书说可增赋税,可朕听闻,朕的百姓民不聊生,连最简单的吃穿都满足不了,朕又该如何下旨增加苛捐杂税,令百姓的生活难以继日。如果连百姓都吃不饱穿不暖,假以时日,发生战争时,朕又如何能保证朕的将士们能够穿着刀枪不入的铠甲,不饿着肚子上阵杀敌。”
身后一阵骚乱。众朝臣互相推诿,却无人愿上前。
卫匡站在雪地里,痴痴地望着一地雪白:“朕自亲政以来,勤俭为民,只愿这天下苍生,能一世安康,永无困苦。可朕久居宫中,一叶障目,看不见这宫门外的路有死骨,田有荒草。朕想……”
“请陛下三思!”不等卫匡说完,丞相萧冠持笏出列,“陛下乃真命天子,怎可出宫以身试险。当今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哪里来的路有死骨,田有荒草,不过都是讹传罢了!陛下无须出宫,臣等自是陛下的双眼。”
卫匡没有回头。他最是清楚身后这些老臣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一个懦弱无能的傀儡皇帝,就算是亲政了又如何,左右脱离不了他们的控制。若是不听话……换了就是。
“朕不出宫。”卫匡转身,微微抬起头,看着站在大殿外的众朝臣,嘴角忽然弯了弯,“朕要招人进宫。”
镜头中,雪花落满了伞面,他的脸和手被冻得青白,一双眼中的坚毅却一点一点坚固起来。
第36章 金戈铁马(中)()
现场的寂静不知维持了几秒,随着扩音器里的一声“cut!”,旁边的助理们一拥而上,把手里的棉衣外套一股脑地罩在演员身上。然而,以往这个时候都应该因为太冷迫不及待要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的演员们,却一个两个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还撑着伞站在台阶下的沈鹤。
懦弱的,对自己的命运都无能为力操控的少年天子,终于起了反抗之心的天子卫匡,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八岁登基的小皇帝,所有的懦弱,所有的隐忍,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挣脱佞臣的操纵,为这天下苍生寻找一条活路。而沈鹤,仅仅只是一场戏,却犹如从文字中衍化出来的卫彦本尊,让人惊艳得不由战栗。
陈大少腿长,但受不住被一拥而上的助理们推挤,等他拿着保温杯和暖手袋跑下台阶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喝上了热水。
“沈小鹤,你多喝点,来来来,把衣服撩起来,我给你塞暖手袋。”众人才回过神来喝水暖身子,就看见沈鹤那个高高大大的助理才往他手里塞了热水杯,就左右开弓去拉扯他的戏服,作势要把暖手袋塞进沈鹤的衣服里。而沈鹤,满脸尴尬地使劲推开助理的手,一时间看到这动静的众人哄堂大笑。
沈鹤有些难为情地咳嗽两声,捧着暖手袋就走到郑辉的边上,跟着去看刚才拍摄好的画面。
谁都盼着第一场戏能够完美通过,但一次过是很难的事情,只是刚才那一场顺利下来,大部分人的心里都生出了希望能够一次性通过的期盼。
郑辉和监制坐在监视器前,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屏住呼吸等着他俩的决定。
“刚才的感觉还挺好的,风吹过来的方向,雪花的角度……沈鹤的眼神什么都不错,要不……就过了吧?”毕竟是室外的戏,尤其看到沈鹤敬业地在拍摄前没有喝热水补充体温,特地让皮肤冻得青白入戏,凑过来的几位副导演有些不忍心。
郑辉皱了皱眉头,看看场内正在和人说话的沈鹤,再看看眼前的画面,一时有些难以决定。
倒是旁边的监制拍了大腿:“老郑,小沈的戏我感觉可以过,其他人的再来一遍看看,大不了后期再剪辑一下。小沈那部分确实感觉很到位,风向什么都好。”
见其他人也都这么说,郑辉沉默着点了点头。副导演高兴地跑过去,熊掌一样的大手猛一下就拍在了沈鹤的肩膀上:“小沈,演的不错。等会儿你就在旁边休息下,你的镜头过了,朝臣的几个镜头还要重新来过。”
从郑辉的角度看过去,沈鹤显然对于自己一次性通过镜头表示诧异。但事实上,郑辉自己也很难挑出他刚才那一场戏的不足。配合他这场戏的朝臣大部分都是群演,不需要有什么台词和动作,只要跟着几位老演员一起从大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