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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上，穿着只有重大庆典活动时才会穿上身的衮服。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于裳。他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双眼睛望着白茫茫的雪地，又慢慢抬起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然而远处，是远不如宫殿内的寂静。那里硝烟弥漫，大火烧起了高楼，火光冲天。远处，还有厮杀声传来。
几匹马从旁边突围而来，领头的青年将军勒马停下，动作利索的翻身下马。身上的铁甲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旋即吸引了年轻天子的注意。
他的视线紧随霍远，笑容淡淡的浮在嘴角，像是终于了了一桩心愿：“你来啦。”
“陛下。”霍远匆匆上台阶，到天子身前行礼，见他穿着衮服，眉头微微皱了皱，很快又敛去疑惑，“宫门将破，末将护送陛下出宫，等援军一到，再攻回皇宫也……”
“不会来了。”天子笑，“皇叔们不会带援军来的。自边关起，连失半壁江山，如今更是任由敌国攻打至皇城外。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还有别的办法的！陛下，皇城坚守了一十二日，如今粮草匮乏，不如我们先佯装弃城，然后等敌军进城之后，一把火将皇城烧毁……”
“烧不得。”
年轻的天子手心一翻，将飘落的雪花紧紧握在拳中。直到掌心的冰凉沁入血脉，他终于松开手，恍惚一笑：“朕的江山便是拱手让给别人，也绝不能毁掉。”他盯着远处的硝烟笑，又收回视线重新聚焦在霍远的身上，“霍将军，那些人要的不过是朕背后的这座大殿，不过是大殿里的那张龙椅。得到了这些，他们便不会伤害朕的子民。”
霍远见他说这些话，心底忽然生出不妙：“陛下，不可！”
“霍将军，割下朕的首级呈献给他们吧，只要能保得这满城百姓一条生路，朕愿以一命殉国。”
年轻的天子微微笑着，手指指向自己的脑袋，视线温柔而又充满坚定，“你是朕如今唯一可信之人，虽然朕命你看着朕死有些残忍，但为了这满城百姓，为了天下苍生的一线生机，提朕首级去吧。”
他一语罢，竟似乎好不留恋这个世界的一切，猛地抓过霍璋腰侧的佩剑。剑光一闪，血水喷溅一地，台阶下随霍远来救驾的将士们，顷刻间哗啦啦跪倒一地。
霍远瞪大了眼睛，沉默地站在台阶前，半身大红色的长袍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红色的鲜血喷溅在上面，分不出哪里是血污，哪里是本色。
他缓缓低头，看着倒在面前的人，长长久久，肩膀终于颤抖起来，悲愤的声音呐喊道：“陛下以身殉国，末将必不辱此命！”
*
“cut！”
郑辉抬手让场记打板，一脸兴奋地看着监视器，把刚才拍摄的画面来来回回又重新看了几遍，终于拍案：“ok，这条过了。”
他话音落下，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因为最近剧组里有人接二连三的出事，郑辉的情绪一直紧绷着，随时随地都会爆发出来。尤其今天这场戏，对整部电视剧来说尤其重要，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要反复拍摄七八遍才能低空飞过的打算。却没想到，只是在群演的问题上纠结了两三次之后，镜头很快就过了。
沈鹤被人从地上扶起来，藏在衣领一侧的血浆还在往外流血，他一动就顺着肩膀往下淌了不少。
陈大少捧着大衣热水袋跑过来，一见他脖子这边还在流血，赶紧从旁边工作人员手里拽了长长一条纸巾使劲擦。
沈鹤皮薄，被陈大少擦了几下脖子瞎编很快红了一块。他伸手把人推了推：“行了，脖子要被擦破了。”
他捂着脖子，喝了口热水，身子总算稍稍回暖。最近的天气一直很冷，但并没怎么下雪。为了达到镜头效果，沈鹤躺下的雪地都是拍摄用雪，气味刺鼻，只这两三条的功夫，他的眼眶已经被熏红了。这会儿没说两句话，反应上来，眼角湿了。
副导演见沈鹤被熏得掉眼泪，赶紧让化妆师带过去简单处理下，末了还道：“最近你跟大柳忙成这样拍戏的时候状态还这么好，有些人只会惹麻烦。”
副导演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背着卫彦。沈鹤忍着眼泪抬眼看，朦胧间发现卫彦扭过头往这边看过来，脸色不太好。
微博上的爆料原本的确是一桩丑闻，但是有了盛伯雍的先声夺人，还有那段视频以及当事路人的陆续出声。丑闻对于柳言明原本该产生的恶劣影响，反倒让发布“丑闻”的营销号成为过街老鼠。
而因为这桩丑闻，一度被人遗忘在脑后的惊马事件，也在这个时候，因为网友的视频再度回到众人的视线。只是这一次，明显和之前的关注点大不相同。
沈鹤跟着化妆师从片场旁边走过的时候，几个女孩正站在旁边往里头张望，看到人经过突然大叫：“沈鹤！沈鹤！”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站在旁边的女孩不过几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按理说，沈鹤这张脸对电视观众来说，应该是陌生的，但是女孩喊得激动，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认识他。
沈鹤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沈鹤，你骑马的样子好帅！”
“沈鹤，《金戈铁马》什么时候可以播出，我们等着看你的戏！”
女孩们热情奔跑，看到他看过来，高兴地直跳。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表示自己的眼睛好些了，沈鹤和化妆师点点头，走了几步在警示线前停下来。
女孩们睁大了眼睛，看着站在面前活生生的沈鹤，兴奋不已：“看视频！”
沈鹤再问，才知道女孩们说的视频是指在柳言明事件发酵的时候，被重新扔到人前的一段偷拍视频。和之前惊马事件曝光的不同的是，这一段视频偷拍的惊马发生之前拍摄的内容。
借着女孩的手机，沈鹤看完了这段只有几分钟的短小视频。视频看起来不像是游客远距离偷拍的成果，镜头很近，画质因为上传的关系有些被压缩了，但看得出来明显是剧组内部人员做的好事。
他看完视频，刚抬眼，就瞧见和自己凑得很近的手机主人满脸通红，收回手机的时候，嗫嚅道：“沈鹤，你皮肤真好……”
“谢谢夸奖。”沈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应该还有血浆的痕迹，他低头看了眼手，果然随意一抹都能抹得一手红，“我先走了，等电视剧播出的时候希望你们能支持。”
女孩们也没非缠着他不放，笑嘻嘻的跟他挥手拜拜。等人一扭头走出两步，当即兴奋地彼此抱了抱。
“刚才偷拍到没有？”
“拍到了！拍到了！本人真的好帅啊！这么帅怎么还没红，太没天理了！”
“快快快！快传给我，我要发微博！我好想看别人羡慕我的眼神！帅爆了！站这么近说话，他皮肤真的好好！”
第46章 正月的预告（上）（）
《金戈铁马》开机两个月后，春节慢吞吞的来临了。
沈鹤的戏份到二月中旬的时候，其实已经不多了，论还没拍摄过的出场次数来算，大概不过还有十余场。令人印象最深，也最重要的几场戏都已经在春节前拍摄完成，考虑到他年纪轻，平时表演也出色，郑辉大手一挥，仁慈地给了他六天的假期，让他回燕城好好过年。
沈鹤没有拒绝导演的好意，领着这六天假期，坐上孟章开过来接他的轿车回老家过年。
之前因为沈鹤身体原因，自从搬家到燕城一边求学一边求医，沈父沈母就再没带着儿子回过老家。现在沈鹤的心脏手术很成功，老家的亲戚们听说后都盼着能跟小鹤见上一面。
因为春节期间没什么生意，沈父沈母暂时关了书吧，跟儿子的经纪人联系过后就先回了老家。然而，他们其实已经和亲戚们说过，儿子在外地拍戏春节大概不能回来。
只是没想到，大年三十当晚，老家的亲戚们都聚在一起包汤圆看春晚的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了汽车喇叭的滴滴声。
原本在客厅里奔来跑去的小孩们听到声音赶紧推开门往外头跑，帮忙照顾沈家小小辈们的沈母赶紧追出去，一抬头，就瞧见院子外头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车。
路灯照在地上，又被难得积起来的雪悄悄反射回来。车灯原本开着，看到有人站在院子里，这才熄了，而后车门打开，瘦高的青年弯着腰从里头出来，像是不太适应南方湿冷的冬天，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小鹤？”沈母抓着几个小的，看到儿子出现愣了愣，手一松，几个小孩子就像箭一样射了出去，扑到沈鹤身边就喊“叔叔”“哥哥”的一通喊。
看着围在沈鹤身边的小不点们，孟章靠着车门，见他眼神躲闪，满脸尴尬，忍不住觉得好笑。末了，却又替宋霖感到悲哀。
“大姐。”孟章出声，从后备箱里提出年货送到沈母面前，“导演给了小鹤六天休息，我就送他过来过年了。初六的时候我再过来接他。”
沈母还在看着儿子出神，听到孟章的话，赶紧要拉他进屋：“小孟，你也辛苦了，就留在我们这过年吧……”
孟章把年货往地上一放，急忙摆手：“我就不留下来凑热闹了，我回……”
“孟哥跟我挤一挤吧。”沈鹤拖着一串小不点艰难地走到孟章身边，“你回去了也是一个人。”
孟章这些年过得辛苦，好不容易兄弟重逢，沈鹤怎么也不可能让他再一个人过年。沈母也对儿子的这个经纪人印象很好，好在老家的房子很大，是沈鹤的大伯自己盖的房子，房间不少，每年正月亲戚们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年算是沈家的传统。多一个孟章毫不过分。
孟章也没再拒绝，和沈鹤一起跟着进了家门。
沈家的亲戚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沈鹤，再看到人的时候都吃了一惊。一大家子人围着沈鹤坐在客厅里，又听说他现在一边上学一边在演戏，纷纷好奇地询问起片场的事情来。
有年轻一点的小辈经常上网的，翻出最近微博上风传的视频，惊讶地看到自家体弱多病的兄弟居然已经可以御马奔驰，心里羡慕的不行。
沈家的大年三十夜，就在长辈们絮絮叨叨，小辈们疯疯癫癫中度过了新年倒计时。春晚究竟放了些什么，仔细回想起来，到还不如沈鹤的经纪人说的那几个片场故事要来的精彩。
凌晨放鞭炮的时候，沈家人总算各自回房间睡觉去了。沈鹤从浴室出来，孟章已经伴着远处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在床上睡死过去。
手机的音乐从枕头底下响起，沈鹤弯腰摸出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他沉默地犹豫要不要接通。
响了大概十来遍，对方终于挂断了电话。
沈鹤没来由松了口气，刚想把手机放下，铃声却又再度响起。
他看了眼孟章，抓着手机走出了房间。沈鹤大伯的这栋房子有四层楼高，光是大小卧室就不下七八间，守完岁放完鞭炮，这个时间的亲戚们大多已经睡着了。他一个人慢着脚步走到一楼客厅。
没有了欢声笑语的客厅被寒冷笼罩着。他陷在沙发里，终于接通了电话。
“……你，睡着了？”盛伯雍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