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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蓑衣淡淡地问:“慕夕呢?”
夏栀一下子蔫吧了:“重伤,但是逃了,不知道藏在哪里,不过温长老说了,只要他敢露头,就一定把他正法。”
何蓑衣道:“告诉他们,我伤口还未痊愈,并且被人盯上,暂时不能离开此地。”
他心里生出几分淡淡的挫败感,有种被重华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纵然他和慕夕是生死之争,但斗得越凶,对重华就越有利。
而到此刻,就算是他想要离开此地,也是不能了。
要么,就回昆仑殿,被那群人困住缠上,违背心意,从此再不得自由。
要么,就是被不知藏在哪里的慕夕偷袭算计,死在不知什么地方。
何蓑衣揉一揉眉头,心情更加恶劣起来。
夏栀见他突然变得阴沉的脸,不安地道:“要不,我扶着爷出去走走?也许有什么新鲜事儿也不一定呢?”
何蓑衣想了想,伸手给他:“好啊,咱们就出去走走。”
也好看看皇帝陛下到底在玩什么新花样,虽然没人和他提起过,但他总觉得,以重华的野心,必然不会只满足于小打小闹,只在这里建个芳茗馆和举办一次茶道交流会就算了。
钟唯唯不愿意见他,那他就不去给她添堵,但要他销声匿迹,那是不能的。
第458章 自食其力()
鹰嘴涧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临时搭成的竹棚子里,钟唯唯和简五、吴太太各司其职,偶尔说笑几句,再喝几口茶,配合得十分默契。
人力物力财力全部齐备,天气也很好,连夜赶工,工期赶得很快,短短一个月过去,芳茗馆已经初具雏形。
简五和钟唯唯夸口:“九月份一定能修好,先把最紧要的地方弄好,举办茶道交流会,余下的其他部分逐步修建。
此处冬天无雪,不影响工期,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就美轮美奂了。”
吴太太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一心两用,还和她们搭话:
“那个金丝楠木,从远处调拨一批,顺大雁河而下,再在九君山里砍伐一部分,就够了。
另外家里藏有一批白檀木,制个亭子,分茶斗茶时在里头,最风雅不过了。”
钟唯唯艳羡地看着吴太太翻飞的手指,十分羡慕她们在数术这方面的能干厉害。
一个工头过来向简五请示:“有个地方基脚下不去,下面全都是石块,不是土,怎么办?”
简五就邀请钟唯唯:“走,去看看。”
钟唯唯拿个帏帽顶着,小跑着跟在简五身后,往工地上走去,一路上指指点点,不时停下来和向她们打招呼行礼的工人和工头说几句话。
即便是隔着青纱,也能看得出她高涨的情绪和愉快的心情。
何蓑衣靠在一棵松树下,静默地注视着钟唯唯的身影,松树劲瘦,他比松树还要瘦。
一旁有木匠在解木料,和他唠叨:“这位钟姑娘呢,实在是个很好的人。
赶工期,连夜连晚的,大家都很辛苦,有很多是北方来的人,不适应这里的气候,饮食也不习惯,好多人都生了病,没钱买药。
她让人熬了大锅药,分发给大家,小病小痛的都可以拿药,还特意请了北地的厨子,做面食,又有不要钱的凉茶,所以大家伙儿都很卖力。
您说简五啊?简五爷这个人很能干也讲信义,但是太精明厉害了些,没什么人情味儿,罚起人来六亲不认的,不过给工钱爽快。
吴太太么?这女人就是个笑面虎,但是吃过苦头,晓得好歹,能说会算,也是知恩图报的人。
看见没有,那边有几个工头,一个赛一个的奸猾狠辣,在她们几个手里翻不起浪来。哦,还有一个许将军,那也是个厉害的,一言不合就军法处置,单手能扛一百斤的石锁
您问工期?没有问题,除非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天灾人祸,不然九月一定能修好。大伙儿心齐着呢,不能让东岭狗看轻是不是?
现在茶叶压了一半在仓库里,出不去,那就出来做工,做工可以换几个钱贴补家用,比闲着好太多的。”
何蓑衣淡淡一笑,谢过木匠:“多谢大叔了啊。”
工匠摇摇头:“有什么好谢的?我看小哥你也是想找份工吧?看你就是一个斯文人,听说正缺一个账房先生,要不你去试试?工钱很丰厚,还提供一日三餐和住处。”
账房先生么?听上去很不错,自食其力也是好的,好过每天幽居自艾。
何蓑衣避开钟唯唯,在工地上转了一圈,直到体力不支,才又慢慢走回去。
小棠眼尖,看到了他,悄悄把这事儿告诉钟唯唯:“何爷来过工地了,我看他特意避开了咱们,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
钟唯唯沉吟片刻,低声道:“让钟袤晚上去看看。”
解决了基脚的事情,已经是傍晚,钟袤来接钟唯唯回去,神色古怪地道:“咱们招的那个账房先生,有人来揭榜了。几位大管事轮番上阵考校,都很满意。”
简五欢喜道:“真的么?这是哪里来的人才,我得赶紧去瞧瞧。”
她是说动就动的性子,骑着马就往前头去了,钟袤小声和钟唯唯说道:“是阿兄。”
钟唯唯目瞪口呆,大师兄也要来跟着做事儿?那以后岂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太尴尬了。
有心想去拦住简五,不雇何蓑衣,却又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未免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猜疑,反倒不美。
吴太太不明所以:“是熟人么?那太好了,自己的人信得过。”
突然想起什么来,“令师兄是那位风流天下闻名的第一公子何蓑衣吧?他给咱们做账房先生,会不会太委屈了?”
钟唯唯笑成一朵花儿:“不委屈,但我师兄他身患重疾未愈,还不能太操劳,他闲不住我回去后得劝劝他。”
好容易应付了吴太太,回到镇里,也不回去,带着钟袤径直去了许将军府。
何蓑衣在榆树下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盖了一床薄毯,两边脸颊瘦得凹了下去,鬓角多了几根白发,他睡得很沉,呼吸轻微得几乎听不见。
钟唯唯看到他这样子,百感交集,钟袤则是心疼得不得了,跑到小厨房里去给何蓑衣做好吃的。
钟唯唯一直坐到天黑,也不见何蓑衣醒来,蚊子成群结队而来,她便取了艾蒿点燃,放在一旁替何蓑衣驱蚊。
小厨房里饭香飘出,何蓑衣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钟唯唯觉着他大概是不想理自己,便起身准备离开。
却听身后一声叹息:“阿唯来了,又要走了?”
何蓑衣坐起,侧脸瘦削,暮色里凭添几分萧瑟之感:“是为了我应聘账房先生一事而来的吧?”
钟唯唯踌躇片刻,再次坐下来,硬起心肠道:“是。阿兄是否可以”
何蓑衣打断她的话:“阿唯,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之所以去应聘,并不是想要给你难堪,也不是想给你添堵或是其他什么的”
他修长瘦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躺椅扶手,斟字酌句:“我仅仅只是想要自食其力而已。
总不能,让我一个堂堂大男人,要靠师弟和师妹过活吧?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只要知道你在,我便会避开,除非你有事找我,不然我不会让你看到我。”
第459章 勿念()
暮色里,何蓑衣的神色里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哀伤和诚恳。
他的要求合理合情,不让他应聘,那就是要赶他走了,不许他留在小镇里了。
那他能去哪里呢?回苍山么?苍山已经没有家了,支离破碎。
再不然就是浪迹江湖,形只影单,遇到意外,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钟唯唯自问做不到,便一咬牙:“阿兄,您照料我和阿袤这么多年,我无以为报。
只能说,有我一口吃的,便有您一口吃的,除此之外,我再不能给您什么了。
我希望阿兄好,不希望您再发生上次那种事,看着吓人”
她每每想及何蓑衣一身是血的模样,就会胆战心惊,整夜做恶梦。
“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
何蓑衣轻笑一声:“阿唯啊,你不用特意用您来称呼我,既然如此,那就咱们都活得自在一点吧。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我已好了,你不必再让人送补汤和补药,遇到了,就说说话,没遇到,也不必特意询问。
若是遇到事儿了,那就说一声,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去吧。”
钟唯唯铩羽而归。
钟袤和小棠看到她的神情,都猜到了几分,钟袤一咬牙:“我去劝阿兄。”
小棠则安慰她:“罢了,你就是这样的性子,换了我也说不出赶人走的话来。尽量避着吧。”
钟唯唯整个晚上都没什么精神,简五兴奋地来找她:“原来揭榜的人是你大师兄,很有才干,只是未免太大材小用了,该去京中帮陛下的忙,陛下必然如虎添翼。”
钟唯唯有气无力:“他不喜欢朝堂。做账房先生也仅仅只是因为没有钱用了,想要自食其力。”
简五眨眨眼,笑道:“我有钱啊!我有时候遇到大事儿,总觉得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欠缺了一点。
这回可好了,我求他帮忙,给他开高价,他不会嫌我铜臭?”
钟唯唯摇头:“不会。”
简五用力将扇子用力往掌中一拍,激动地起身:“我礼贤下士去了。”
小棠不知道简五的往事,将两根手指并在一起:“姑娘,您说他们俩能不能”
钟唯唯并不看好,但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顺其自然。
第二天,何蓑衣正式上任,他果然说到做到,从不主动在钟唯唯面前出现,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实在避不开了,也表现得很自然简单,并不和她有过多的接触。
半个多月,他竟然只和她碰过两次面,钟唯唯见他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凹陷下去的脸颊也丰满起来,眼睛也显得更有生气些,渐渐地放了心。
七月初的一天,天气闷热潮湿,天空乌云低垂,蜻蜓成群结队出现,有闷雷声由远及近,是要下大暴雨的迹象。
重华于清心殿中起身,伸展了一下手脚,准备出去走走。
李安仁从外而至:“陛下,九君山来信。”
重华迫不及待接过去,信未撕开,眼里已有笑意。
钟唯唯这个没良心的,从未主动给他来过一封信,就算他有信去,她也不是每次都回的,大概三封信能回一封。
信里说的都是公事为主,有芳茗馆的图纸,有工程的进度,还有关于西京的城市建设构想。
偶尔也会提一提遇到的趣事,却从未见过诸如“想念,爱,梦见”之类的话。
他虽然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很不错,却又无端有些着急焦虑,总觉得摸不透她的心,想不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觉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只好隔三差五让人送一点东西去,夏天到了,送漂亮的布料和裁缝;要吃时鲜了,送两个好厨子去;宫里新出了漂亮的花笺,让人送去;各地的贡茶来了,让人分批送去。
什么都是分批的送,绝不一次性送去,为的不过是提醒她,他在这里念着她,时刻念着她。
第一封信是钟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