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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储道:“陛下,起风了,要下雨,咱们回去吧。”
重华看一眼严储,淡淡地道:“你把这盏灯笼,挂在你上次挂的地方。”
严储满头冷汗,低着头弓着腰,小声道:“是,陛下。”
上一次,他背着皇帝陛下,悄悄将灯笼挂在这里,听说那天夜里皇帝陛下就梦魇住,值夜的宫人亲耳听见皇帝陛下大声喊钟唯唯的名字,陛下还梦遗了龙精。
第二天,陛下就生病并且罢朝,养了整整一个月才好,这是自陛下继位以来从没有过的事情。
他被吓得够呛,觉得这大概是中了什么邪术,或者是梦中与魂魄相会相交,会极大的耗损人的精力。
所以瞅着空子就悄悄去把灯笼取下来了,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着秘密,就怕皇帝陛下知道了会严惩他。
却没想到皇帝陛下还是知道了,而且是第三天就知道了。
皇帝陛下当时只是让人把他的裤子扒了,当着清心殿大小宦官的面,结结实实打了他二十廷杖,屁股都开了花。
这是对他不听话,背里暗地行事给的惩处。
他在屋子里整整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至今还没脸面对清心殿里的大小宦官们。
皇帝陛下虽说没有去他的职,但这滋味儿却比去了他职还让人难受。
严储挂好了灯笼,点头哈腰地回话:“陛下,挂好了。”
重华不确定看了两眼,道:“今夜有雨,风看着也不小,能扛得住么?”
严储忙道:“这是气死风灯,没大碍。”
重华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一直都在等钟唯唯那个没良心的在那棵流苏树上挂灯笼,召唤他前去,一直都等不到,那他只好劳动她了。
听说她最近身体很不错,想来离魂走一趟来看看他,也没什么的吧?
重华回到清心殿,又又迎上来,把自己的功课呈上去:“阿爹,今天先生夸我了。”
又又胖嘟嘟的脸微微仰着,一双酷似生母的眼睛又黑又亮,观之可亲。
重华叹一口气,摸摸又又的头,接过他的功课细看,夸了又指出不足之后,问了几句家常话,就打发青姑姑把又又带走。
又又磨蹭着不肯走。
重华忙着上床去思念召唤钟唯唯那个没良心的来入梦,见他迟迟不走,耐着性子问:“有事?”
又又眼圈一红,瘪着嘴道:“您已经很久没有抱我了。我想要抱,唯姨在的时候,天天都有抱。”
是他忘了又又还是个小孩子,没有亲娘照拂,唯一亲近的钟唯唯也不在,的确是会觉得很委屈。
重华弯下腰,把又又抱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很欢乐:“又又长高了,长壮了。”
又又不好意思地抱着他的脖子,软软地贴在他脸上,小声道:“阿爹,我今晚想和您一起睡,可以么?”
重华吃了一惊,十分为难,他才让严储挂了灯笼,召唤钟唯唯入梦来相会呢。又又在一旁,让他怎么办?
又又见重华为难的样子,嘴一瘪,头往后仰,“哇”地一声就哭起来了:“阿爹不要我了吗?您是不是要去西翠宫?还是要去长阳宫啊?”
他挣扎着要下去,哭着往外走:“您去吧,我不耽搁您,唯姨,唯姨”
重华满头冷汗,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道:“回来,但是我告诉你,上床就睡觉,不许醒来!”
又又立刻往寝殿里跑,夏花姑姑叫他:“殿下还没盥洗呢。”
又又欢快地道:“我洗好了才来的。”
原来是早有预谋!宫人都掩口笑了。
又又再次跑回来,抱着重华的胳膊小声道:“阿爹,夜里你要是梦见唯姨,记得让她抱抱我。”
第544章 父与子()
重华心里一酸,郑重地点了头,却又担心自己的事给别人知道了,会笑话自己,便板着脸问:“你如何知道我会梦见你唯姨?”
顺带狠狠瞪了严储一眼。
可怜的严储既冤枉又害怕,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颗尘埃,让皇帝陛下看不到自己。
又又莫名地睁着眼睛道:“难道您从来没梦见过么?”
他同情地拍拍重华的肩膀,小大人似地道:“好了,好了,我若是梦见,就让她和您说说话,陪陪您,抱一抱您。”
重华的脸更黑,打肿脸充胖子:“谁说我没梦见她?她天天都到我的梦里来。”
严储更加瑟缩,悄悄藏到了夏花姑姑的身后。
饶是如此,重华还是不肯放过他,把他拎出来:“去,围着清心殿跑二十圈!”
“谢主隆恩!”严储哭丧着脸跑出去,觉得自己真心太冤枉。
钟彤史不肯到皇帝陛下的梦中来,也不肯为皇帝陛下挂灯笼,这不是他的错啊。
他唯一的错,就是揣测圣意,自作主张,再加不小心知道了皇帝陛下的秘密,还不幸在皇帝陛下夸海口装胖子的时候,刚好站在一旁。
又又并不知道这些官司,他羡慕地看着重华:“阿爹真厉害,那你一定记得让唯姨到我梦里来。”
重华傲慢地点点头:“准了。”回头就拍了自己一巴掌,这是白痴了吧,居然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这一夜,风雨交加,钟唯唯辗转反侧,一夜未睡,长久地站在窗前看向宫城所在的方向,心情十分惆怅。
重华则饱含希望和思念入睡,却什么都没有梦见,唯独看到了一株正在盛开、满树白花、孤零零的流苏树。
唯一睡得香甜的人是又又,即便是在睡梦里,他也弯着唇角,甚至还笑出了声。
重华嫉妒得眼睛喷火,认为钟唯唯一定是回来了,但是看到又又在,就去了又又的梦里。
因此天不亮,嫉恨交加的皇帝陛下就把又又无情地推醒:“醒来,去上课!”
“哦。”又又一咕噜坐起,头顶竖着一撮呆毛,茫然地下床,走了没几步,清醒过来,转头看向重华:“阿爹怎么不起床?”
重华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不怀好意地道:“因为今天阿爹我旬休。”
做皇帝的人有旬休么?
又又表示怀疑,趴着窗子看看天色,果断爬上床去:“天还早,先生没来,我再困会儿。”
重华就问他:“刚才梦见你唯姨啦?”
提起这个,又又就笑了,甜滋滋的点头:“嗯!我梦见唯姨了,唯姨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还带着我一起荡秋千,划船,给我讲故事,抱着我睡”
重华的脸再次阴沉下来,看吧,他就知道,带着这小子睡觉没好事。
他无情地再次赶又又走:“先生没来,那就去蹲马步!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这个时候都用冷水洗澡”
又又大吃一惊,涨红了脸:“阿爹,阿爹,我身体不好”
重华阴冷着脸道:“洗着洗着,身体就好了,都是锻炼出来的,我对你太纵容了。”
又又瘪了瘪嘴,眼泪汪汪,想哭又不敢哭,悄悄瞅了重华几眼,小声地抽泣起来:“唯姨,唯姨阿爹欺负我”
重华再次头痛:“不蹲马步了,也不洗冷水澡了,回你自己的屋子里去。”
青姑姑上来把又又抱走,重华赶紧爬上床,盖上被子。
天色还早,可以抓紧补一觉,也许还能梦见钟唯唯。
然而他失眠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满心都在怨恨钟唯唯的无情。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打起精神去忙碌,忙得让自己没有空闲去想那些事。
一口气忙到中午,终于想起自己早上那样对待又又是不对的,便去看又又。
却发现一直守在一旁的李安仁居然不在,宫人要去找,他摆摆手:“不必了。”
信步出去,刚好看到李安仁站在廊下,和一个人低声说着什么,仔细一瞧,那人有点眼熟,分明就是从前经常替钟唯唯跑腿的方健,便出声道:“李安仁。”
李安仁和方健都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垂手退到一旁:“陛下。”
“你们在说什么?”重华走过去,扫一眼方健,凭着直觉,认为这二人就是在说和钟唯唯有关的事情。
李安仁老老实实地道:“是九君那边的县令廖如山,奉了您的旨意入京,递了请见折子,却一直没能得到您的传召,自进京到现在,已经等了六七天了。”
既然递了请见折子,却一直不得传召,那自然是折子被人扣了,有人刻意不让有关钟唯唯的人和事冒头。
重华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看向方健:“你是来替廖如山走人情,通关系的?”
方健给他磕头行礼:“回陛下的话,卑职在茶馆里偶然遇到廖县令,听他和身旁人提起此事,十分愁苦担忧,便大着胆子借职位之便,来寻李总管。”
“唔,你做得不错。”重华围着方健绕了两圈,突地道:“难道不是钟唯唯让你来办这件事的?”
方健悚然一惊,莫非皇帝陛下知道了?毕竟十三卫那么厉害!
只是这一迟疑,就被重华看出了端倪,心里万分的不是滋味,钟唯唯和谁都那么有情有义的,怎么对他就是这样狠心无情呢?
语气自然好不起来:“老老实实的说,自有你的好处,否则,哼”
方健瞬间转了几个念头,若是皇帝陛下知道钟唯唯进了京,还躲起来不见他,早就杀过去抓人了,哪里用得着在这里一副生无可恋的鳏夫模样?
便毕恭毕敬地给重华磕头:“陛下火眼金睛,的确是钟彤史让卑职来办这件事的没错。”
重华心口一跳:“她”
“早在廖如山入京之前,钟彤史就曾使人知会过卑职,说此事关系重大,让卑职盯着些,务必让廖如山顺利见到陛下。”
方健侃侃而谈,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
重华愣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摆摆手。
第545章 思念成狂()
据说钟唯唯的病还需要服用新鲜的龙须草,就连斗茶大会都没来,挂个灯笼都不肯,还指望她悄悄入京来看他么?
重华冷着脸转身离开,冷冰冰留下一句:“李安仁,传朕的旨意,宣廖如山即刻入宫觐见。”
李安仁给方健使眼色,让他起来,二人挤眉弄眼地整了几回,才分头离开办事。
傍晚时分,廖如山在清心殿里见到了重华。
他还是去年的春天,在九君山时得以见了年轻的皇帝陛下一面,并作了几句有关当地民生的对答。
时隔一年,再次见到皇帝陛下,他明显感觉得到,皇帝陛下更加沉稳了。
那张脸上也没有了去年在九君山时的温和,威严更甚,好像自己欠了银子没还似的。
把精心写就的屯兵折子交上去,再简单地应对之后,廖如山就屏住呼吸,垂手站在了一旁。
清心殿里光影斑驳,年轻的皇帝陛下英俊如神祗,他很快看完了折子,淡淡地问:“这个想法,是钟唯唯的?”
廖如山可不敢居功:“是。最先提出来的是钟馆主,她早在去年春天,准备营建西京开始,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今年春天想法成型,便召集了微臣与许将军一起商量,拟定了这个折子。”
重华心中又是快乐,又是痛苦。
他早知道他家的阿唯不是寻常妇人,也不止于茶道上有建树,毕竟是师父的义女,眼光胸襟不一样。
但是她这样能干,这样专注于西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