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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感觉。
馄饨很快被送上来,吕娉婷其实并不饿,秋袤也不劝她,只淡淡地道:“天气冷,捧着捂一下手。”
他不问她想说什么,也不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沉默而斯文地把碗里的馄饨全吃光了。
吕娉婷默默数着,一碗十个馄饨,他一口一个,似乎是真的饿了,十个馄饨不够他吃的。
他还吃香菜,吃饭的姿势很好看,听说打小就是大司茶亲手教养大的。
吃过很多苦头,身体也不大好,但是一直很努力,就连遇到了那种事情,也能凭着自己的毅力挺过来。
不让她进去,想必是担心她会给大司茶带来麻烦,不为美色所惑,心中有坚持,明明是排斥她的,行事却很有分寸,很有风度。
莫名其妙的,她端起自己的碗,把半碗馄饨拨到了秋袤的碗里:“我吃不下这么多。”
秋袤怔住,说了一声谢,却没有再动那几个馄饨。
他大概是担心自己做手脚吧?
吕娉婷有些委屈,低下头去咬了一口馄饨,鲜味在口里炸开,这个小摊上的馄饨出乎意料的好吃,就连她所憎恶的香菜味儿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忘记了矜持,一口气把那几个馄饨吃光了,意犹未尽地擦擦嘴,抬起头来,就见秋袤垂眸看着她,表情很奇怪。
既不是厌恶,也不是喜欢,是一种介于中间的奇怪眼神。
吕娉婷心跳如鹿,紧张地笑笑:“很好吃。”
秋袤看向泥泞的街道,沉声道:“我小时候,跟着阿姐逃出虐待我们的人家,好几次差点死了。有一次,天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我生病,觉着自己快要死了,就想吃上这么一碗馄饨。
因为知道吃不上,就和阿姐说,哪怕能吃一口,尝尝那个味道也好呢。阿姐什么都没说,把我托付给隔壁的阿婆,自己背着背篓走了,第二天,她带回来一碗馄饨,我吃了就好了。你知道她是怎么弄来的吗?”
两个身无长物的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能怎么弄来馄饨?
吕娉婷下意识地想说“偷来的、骗来的”,可是她不敢说,就乖巧地摇头:“不知道。”
“她化开了结冰的河面,抓了鱼去换,为此,她的手和脚都长了冻疮,还落下了病根。近几年才调养得好了些。我曾发誓,有生之年,不做她的拖累,要做她的依靠。”
秋袤起身付钱给摊主,头也不回地道:“你走吧,你很好,理应被娇养,我不是你的良配。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之一已经赶了马车出来,恭敬地请吕娉婷上车。
吕娉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追上秋袤的步伐,紧紧拽住他的袖子,急切地注视着他,小声说道:“我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我”
她心乱如麻,我什么呢?告诉他,家里人想利用自己麻痹他们,家里人另有打算?
一旦说出真相,只怕立刻就要血流成河,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可若是不说出来,按着贵妃姐姐的说法,家里人只怕也是要死得更惨的。
吕娉婷咬着唇,紧紧攥着秋袤的袖子,悲伤不已。
长这么大,她突然间那么那么的喜欢一个人,无关家世,无关旁的,纯粹的只是喜欢这个人。
但这个人却不是她的良配,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自有她的命运,她既不能背叛家人,也不能欺骗他。
吕娉婷松了手,含泪带笑:“希望你们一切安好,再有就是祝大司茶和陛下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她把一个绣袋交给秋袤:“是我亲手做的贺礼,用来装随身携带的小东西最合适不过,烦劳你交给大司茶。”
大红色的绣袋上头绣着百子千孙的图案,每一个孩子不过小指头尖大小,却眉眼俱在,栩栩如生,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
“多谢。”秋袤心里浮起一层异样之感,没敢多看吕娉婷,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入家门。
吕娉婷站在风雪里,看着他瘦高的背影进了大门,转过影壁,突然间悲伤得不能自已。
她上了之一的车,哽咽着道:“走吧。”
钟唯唯打量着手里的绣袋,想从秋袤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是徒劳无功。
秋袤端正地坐在那里,神色平静温和:“阿姐,我会做你的依靠。”
钟唯唯叹气:“把你养大,是希望你能过好日子,活得像个人。我并不想成为你的责任和负担,阿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放开些,不要过得太拘束。”
秋袤笑笑:“阿姐,新婚大喜。”愿你余生安好。
第788章 新婚大喜()
才不过四更,钟唯唯便起了床。
大理寺卿范国华的夫人、陈少明的母亲、嫂子,以及几个和她来往密切的官员女眷,找上门来认的亲眷,都已经聚集在房外了。
宫里又派了好些女官过来,都是熟识的,因此也没有人没长眼色地拿架子,一群女眷围在一起,紧张而热烈地小声交谈着,喜气洋洋。
屋子里四角都放了黄铜大火盆,最上等的银丝炭把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即便外面还飘着雪,却也不觉得冷。
钟唯唯被簇拥着沐浴了香汤,端坐在妆台之前擦头发,准备梳妆打扮。
钱姑姑端了热乎乎的馄饨进来,每个人都给了一碗:“可不能饿着了。”
大家心领神会,钟唯唯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当然不能饿着。
钟唯唯吃饱了,漱了口,就有些犯困。
小棠拉着她的手涂香膏,絮絮叨叨地道:“可不兴睡着,今天辛苦一点,熬过去就好了,从此以后一定要顺顺当当的。”
天将亮时,她也装扮好了,有人笑道:“雪停啦!雪停啦!看着是要晴了,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好年成!”
钟唯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雪果然已经停了,天上的云层早就跑得不见了影踪,墨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东边红光万道,房顶上的白雪也镀上了一层红色金边,果然是个好天气。
她握紧了手,告诫自己,就连老天也站在她这边,怕什么?
接下来便是等待。
吉时刚到,鞭炮声便响了起来,外头的消息不停地传进来:“陛下的迎亲使到了!”
穿戴一新的秋袤走进来,恭敬地给钟唯唯行礼,请她一同去拜祭父母祖宗。
钟唯唯踏前一步,秋袤便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扶住她。
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瘦削挺拔,手比她的大了三分之一,温暖而沉稳,目光坚定,腰背笔直,早已不是当年病歪歪的少年郎。
钟唯唯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轻松了”的满足感,她跟在秋袤身旁,和他并肩前往祠堂,低声交待。
“夜里读书不要熬得太晚,平时看书写字有半个时辰就要起来看看远处,逗一逗鱼,不要把眼睛弄坏了。”
“哦。”
“遇到喜欢的姑娘,不要轻易放过,要当机立断,不然就被别人抢走了。”
“哦。”
“做人要活络,不要死板,把握住底线就行。”
“哦。”
“冬天多穿一点,不然老了会后悔。”
“哦。”
钟唯唯绞尽脑汁,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了,就骂秋袤:“为何我不管说什么,都只是说哦?”
“哦。”
“”钟唯唯呼出一口气。
秋袤停下来看着她,眼里隐有泪光:“国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国家,你不要傻乎乎地把自己全部送出去,别人未必记得你,我却会很心疼。”
只是一句话,就让钟唯唯成功地含了两泡眼泪,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作势要揍秋袤:“混小子,故意招我呢。”
秋袤乖巧地由着她揍,继续说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一直都会在这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回家,都会有人给你开门,给你做饭吃。”
真是受不了啦,钟唯唯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要飙泪了,好不容易才精心画好的妆容呢,可不能上这小子的当给弄花了!
她很凶地说:“你闭嘴啦!我不想听。”
秋袤突然抬起手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钟唯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东西么?”
秋袤轻声道:“不,我小时候,看到你委屈了哭,想念阿爹,就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长得比你高,能这样抚摸你的额头,让你不再委屈,知道自己也是有人疼的。可惜,我现在才能做到,希望不算太晚。”
“哎呀,你闭嘴啦。”钟唯唯真的听不下去了,她提起朱红绣金的皇后礼服,扔下秋袤,率先往前而去。
祠堂里烟雾缭绕,秋氏的先人牌位前放满了贡品等物,秋袤作为唯一的男丁,先进入其中,祷告之后,再请钟唯唯入内。
钟唯唯毕恭毕敬地行礼上香,闭上眼睛,默默祝祷。
阿爹,阿娘,对不起,虽然明知当年的事扑朔迷离,我仍然要选择走这一条路。
阿爹大概是想要忠义两全,既希望郦国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又不想辜负自己的诺言。
我也是这样的,我希望郦国强盛、百姓安居乐业,还希望自己能成为搅动风云的那个人,和他一起肩并着肩,看这天下间风云变幻。
我想要世间再没有韦氏、吕氏,也想要昆仑殿这样的大毒瘤从此消失无踪,还要圣女宫这样不人道的地方再也不见,我想要和陛下一起成就一番大事业。
我想要打破东岭和郦国之间的壁垒,让这两个风俗人文相通的地方合二为一,我还想在有生之年,翻过雄奇的铁碑岭,看看那边的天地是怎样的。
钟唯唯恭恭敬敬地再次行礼上香,注视了父母双亲的灵位半晌,退后几步,心情很好地招呼秋袤:“走吧。”
礼部和钦天监的官员早在前院候着的,钟唯唯走出去,按照指定的位置跪下来,接受皇后的宝印和金册。
宝印和金册入手,便算是正了名。
秋袤含着眼泪,高声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愿皇后娘娘与吾皇白头偕老,称心如意!”
整个府邸内外响起一阵阵欢呼,钟唯唯威严端庄地命众人起身,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走进了凤辇之中。
按照郦国的规矩,帝王大婚,不亲迎,只以身份高贵、相貌俊美的宗室子弟为迎亲使,前往迎接皇后。
皇后坐凤辇,穿过朱雀街,再入天街,进凤华门,和帝王一起祭拜天地,再拜宗庙,送入交泰殿,礼成。
钟唯唯的凤辇经过朱雀街时,围观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停地高呼:“大司茶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临街一间茶楼里,一个其貌不扬的精瘦男人看着这热闹,和身边的人说道:“真是泼天的富贵,你说是不是,胡兄?”
第789章 真相之一()
胡紫芝的长兄胡谦穿着孝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经过的皇后仪仗,并不回答同伴的话。
“令尊亡故,您和家中兄弟也要丁忧三年,就连入宫观礼的资格都没有。三年之后,她已诞下皇子,后宫便再无人能动摇她的身份了呢。”
那精瘦男人见胡谦不答话,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道:“真是可惜了令妹,辛苦付出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却是被毒蛇反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