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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朝暮应如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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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名琢云,相传这把剑是荒古时代凌天先祖的贴身之物,千余年来一直供奉在后山祠堂,不曾出世。或许是无缘无分,这些年来没有人能将它取出。”

    “如此说来难不成你便是那琢云剑命定之人?”宁朝暮听闻这段过往满脸戏谑,打趣他道,“戏本子里说了,异象既出,必定是天命所归。天下大乱必平之,江湖风波必稳之。怕是想低调都低调不得,哈哈”

    岳烬之满面无奈,着实是拿她没什么办法,“你听说书听太多了,想法怎得这般不现实”

    说罢清清嗓子,言语之中便回了正题,“琢云剑半鞘深插地底,若非巨力千斤怕是求而不得。可是在我进祠堂的前一天,幽云山地动山摇,竟是大震一场。结果那琢云剑所在之处的地面便被摇地松动,所以咳咳”

    岳烬之伸手摸了摸鼻子,面上颇有几分尴尬神色。

    “原来是捡漏子捡来的。”

    岳烬之目若无物,不去理会她脸上那些恍然大悟之后的鄙夷,接着道:“自那之后,琢云便成了我的佩剑。那确实是一把绝世神兵,吹毛断发,刃不染血。且与我极为契合,练着横天宫剑法亦是事半功倍。”

    “再后来,我与她之间到了那般境地之后,我便觉自己情殇太重,不配再带着那把剑。你应当记得我那日与你讲的横天宫祖辈的秘辛吧,琢云琢云,似是凌天剑客思念化身为云的沢水仙子之意。于是我便将它封存在了启天。”

    “原本以为此生我怕是再也无法拿起它,却不曾想,终究是上天厚待。”

    话至末尾,岳烬之偏头看她,笑意温然。

    宁朝暮本听他说起她的事,心中略微泛起了一阵涟漪。可转脸一看他这般表情,当下便又羞红了脸,丢盔弃甲,无再战之力。

    久违的启天城,依旧古朴而端庄。

    城门之处熙熙攘攘,人流不绝。守城的护卫依旧尽职尽责地挨个盘查往来民众,“为何处人,进城所为何事?”

    无一遗漏。

    两人牵马进了城,慢悠悠顺着青石长道往城南而去。启天城贵为天子脚下,身上无官无仕,便不能在城中策马而行。

    在长街尽头右转,眼前倏然便是截然不同的样子。熙攘不再,繁华不再,喧闹不再,生气亦不再。虽冬去春来,雪色消融光阳晴媚,却依旧遮不住那千年腐朽堆积而出的彻骨寒意。

    岳府依旧是上次见过的样子,只是岳将军不在家,本就人丁稀薄的岳府更是冷清了几分。

    岳夫人见得两人回来,当下便是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吩咐下人好吃好喝准备着,之后就拉着宁朝暮的手进了花厅不松开。

    虽至初春,但花厅之内依旧烧着暖炉驱寒。两个女子坐在软榻上说说笑笑地谈些可心话儿,岳二公子半点儿插不上嘴,只能尴尬地坐在一旁神游天外。

    待得残阳晚照,岳夫人见宁朝暮面上颇有几分倦色,便差了丫鬟带着她先回厢房歇息洗漱,打点好再来用膳。

    于是,花厅之内便只余得母子二人。

    岳夫人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起身走到站在花厅门口往外看的岳烬之身边,将手搭在儿子肩上轻拍,“小兔崽子,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方才慈母贤淑的形象瞬间消失殆尽。

    岳烬之老神在在地回头,对自己娘亲这副样子丝毫没有意外。

    “多看一眼是一眼,就算这般,儿子还是没看够的。”

    岳母对此嗤之以鼻。

    “当初我说你们二人从面相上来看,实属相合之相,某人那时候黑的和锅底一样的脸色还历历在目。啧啧,如今变得真够快的”

    岳母边说,边无比嫌弃地摇头道。

    岳烬之听此,无奈至极:“娘亲,请您务必有些岳夫人的风度可好。当日是当日,今时是今时。更何况,儿子自情殇之中辗转而出,按常理来说,您应该高兴才对。”

    岳夫人低头沉吟,似是反思自己方才的反应的确是失了风度。

    少顷,待得她再抬起头之时,便从善如流地恢复了那副贤良淑德善慈的“伪善”面孔,深情并茂地对岳烬之说:“吾儿如此能干,为娘甚慰。”

    岳烬之额头之上似有黑线垂下,“娘亲,太浮夸了。”

    岳夫人不以为意,一步三椅,往后厨方向去了,“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娘回头准备准备,就去上门提亲去”

    尾声悠悠,尽是喜意。

第九九章 净沈湖畔寻剑() 
第二日清晨。

    净沈湖畔,牡丹别院。

    这座园子是当年周老丞相在世之时先帝所赐,地处西郊净沈湖西岸,流水环绕,杨柳依依,风景独到。在庭院东侧小楼,开窗便能看到净沈湖的波光潋滟,无论在白光丽日亦或是冷月夜深,皆是有可赏的风致。湖畔时常有些老叟钓鱼寻乐,倒是也颇有几分人气儿。

    牡丹别院之内,四处皆养着大从大从的牡丹,风姿各异。外界的金贵物什在这牡丹别院之中,似是狗尾巴草一般常见。四五月份盛开时节,白黄粉紫各色牡丹皆在院中竞相开放,惹人目眩神迷。

    周舞衣小时还未离开启天之时,大多数日子便是住在此处,对这座园子亦或是说对那雍容华贵的牡丹更是喜爱非常。即便是后来家变归京,神思怅惘之时,也经常来此处东面闺楼之上站一站,吹吹风,看看不远处那潭如玉如珀的温水。

    因此,周老丞相在世之时便说,这牡丹别院,是要给他最疼爱的孙女舞衣做嫁妆的。

    后来周老丞相离世,荆帝念在先帝之情,且周老丞相贵为三朝元老劳苦功高,便始终将这座园子留在此处,归为周家名下。三年之前,仍如周老丞相当年所说,为周舞衣添做了嫁妆,以昭显皇恩浩荡。

    岳将军家大公子岳宿之与周丞相家秀、荆太后的养女周舞衣的婚事,不可谓不声势浩大。太后为媒,皇帝主婚,艳得有些刺眼的大红色调从皇宫西门一直铺陈开来,漫出了整条青石长街。

    岳烬之站在角落,定定地看着不远处被红绸层层妆点的花嫁,头顶之上是明艳的花瓣漫天飞舞,衬着那方惨白暗灭的天空。

    在那之后,他就孤身去了牡丹别院,将琢云剑埋在了定情之时的牡丹丛下。

    剑客弃剑,只因情殇。

    牡丹一年一开,一年一落。牡丹别院未来过新人,也未曾来过旧人。

    谁也不曾知晓,这里的某一处牡丹之下的土壤之中,埋葬着一把绝世的剑,一个剑客的心。

    那个穿着大红衣裳,轻歌曼舞的女子,曾如牡丹一般娇艳慵然,如今,她还好吗

    “嘤嘤嘤”听完,或者说是脑补完这段悲情的爱情故事的边角细节之后,宁朝暮蹲在岳烬之身边,哭的梨花带雨。

    一旁挥着铁锹挖地三尺的岳烬之一脸无奈,如今愈发觉得自己家的姑娘时而抽风时而无厘头的不可控。

    待得宁朝暮哭够了,岳烬之叮叮当当依旧没忙活停妥。

    “怎得,你嗝你还是没找着吗?”宁朝暮红着眼眶,跟在岳烬之身后团团转,时不时被眼泪噎一口。

    岳烬之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身来捏捏她细嫩的脸颊,故意往她脸上抹了几道尘土印子,这才清了清嗓子,望空道:“咳咳,时间太久了,我记性也不太牢靠我明明记得是在这里的,不应该啊”

    宁朝暮回头,看着身后入目可及、惨遭蹂躏的大片牡丹和开裂地面,忍不住暗自流了几滴辛酸泪。

    倏地,岳烬之伸手拍了拍额头。

    “我想起来了,两年前,师父问我要琢云剑回去仿制低代弟子的制式长剑。我便让陆水师兄回来取了,然后让他埋回了东院里。”

    宁朝暮对着天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

    东院曲径通幽,穿过拱门便见曲折小径绕了青葱竹林往深处去了。待得走至小路尽头,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宁朝暮从未想过,若是牡丹花连绵成了花田,会是怎样的一番波澜情境。

    此时她确是被惊到了。

    眼前入目皆是大片大片牡丹的叶梗,可以想象,若是再过两月,到了牡丹花开的时节,此处会是多么勾人的一处人间天界。

    牡丹花田的尽头,矗立着一桩风雅小楼。想必,此处便是昔日周秀还未出阁之时的闺楼了吧。

    宁朝暮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却见身旁之人正笑着看她。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你怎得”宁朝暮心中错愕。

    “都已经过去了。无论再美好的花期一遇,而今都已经凋零入泥土。”岳烬之施施然而行,徐徐然一笑,“如今,旧日花期已有了新的良人,而上天不负,又给了我一个更美好的花期。”

    甜腻且中听。

    岳烬之拉着宁朝暮的手,走至那幢小楼之下。绕过半圈,在那面正对着净沈湖的窗子下方,挥锹挖了起来。

    不消片刻,铁锹便与一物什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岳烬之掀起衣襟半蹲在地,伸手将松动的泥土清理而出。只见土壤之下,一只暗色锦盒逐渐显露出了本来面目。

    宁朝暮亦是凑身上去帮手,不过多时,四尺余长的锦盒便被取了出来。岳烬之将之横呈,眸色之中专注无骛,仿佛面前盒子之中,装载着他的天地胸怀。

    他轻轻地吹了吹锦盒之上残余的尘土,伸手将它打开。盒中所放,便是他的另一半灵魂。

    琢云剑。

    三尺长,两指宽。

    有之在侧,他才是真真正正恣意江湖的月公子。

    探手将琢云剑拿出,弃锦盒于地。气势于胸,尽数澎湃而出。“唰”的一声,长剑出鞘,剑鸣铮铮,寒光凛冽如初。

    岳烬之将剑平举,与肩一线。逆着风,衣衫猎猎。他稍一蓄势,便于手上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后转头对宁朝暮邪然一笑,提气纵身,凌空而起跃入牡丹丛中。身影虚幻,白衣如仙。时而温婉内敛如无波深潭,时而麟龙出洞若巨lang滔天。剑尖三点,一处五分。一手凌天剑法精妙绝伦,臻至大成。

    宁朝暮站在原处,定定地看着他。这般凌厉且俾睨天下的模样,如若初见之时,让她折服于白衣之下的他。风姿气度,皆为人上之人。

    剑意终了。

    岳烬之落稳在地,轻轻喘息。白玉额间惫细密,星眸之中却如有了神魂一般,神采飞扬。

    “小暮,回神了。”

    宁朝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突然听到耳畔岳烬之的唤声。回神一看,本应该在牡丹丛中的他早已回到了她身侧,面上颇有几分看破她所想的黠弄之色。

    眼见着宁朝暮俏脸微低,绯色光泽已蔓延至耳边,岳烬之便不再与她打趣,只顾一手拿剑,一手拉住宁朝暮的手,准备打道回府。

    倏地,宁朝暮定下了脚步。岳烬之回头看她,不解。

    “烬之,你进去看看吧。”

    没有相商,语气之中满是笃定。她懂他,不想让他留下遗憾罢了。

    有些伤痕,亦是到了该彻底愈合的时候了。若是这伤口中还有写杂物没能取出,那恐怕这辈子都是取不出了。

    岳烬之站在原处,不言语。

    终究,他还是松开了她的腕子。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最初绮丽、曾经沉湎,后来伤痛,而今笑然以对的闺阁。

    那里的人,如今早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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