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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捱过一日一夜。若是你我生在太平盛世倒也罢了,你以为要时刻绷紧神经,才能叫做居安思危吗?这些日常饮食习惯不难做到,既实惠,又实用,何乐而不为?”
杨致说话间已将一碗香浓味美的鹿rou羹已然喝了个干净,抹着嘴巴望着尚在回味他这番话的秦空云问道:“咱们还是去你内宅的书房说话么?”
秦空云已听说他今日在皇帝那儿吃了闭mén羹,事态已另有变故,当即停箸扔下杯盏,引他进了内宅书房。
当知道秦空云知道杨致萌生了致信卫飞扬与玲珑早做准备的想法,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三弟,只要你的信一到飞扬手上,他便会彻底坚信皇上不能容他父子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愈是此时,我们愈要冷静。”
“我马上遣派两拨心腹之人,分头去宫外与徐府两处堵住大哥,让他来此相聚。请你务必相信,不管皇上与飞扬两边有何动静,都绝难逃过我秦氏耳目。而我秦氏传递消息的手段,我敢说比朝廷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更为迅捷。先等等看吧来得及的”
秦空云的劝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杨致却是脸sè沉静如水:“你放心,我任何时候都很冷静,也不是不相信秦氏之能。只是凡事在脑子里多打几个转转,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我是在想,皇帝显然也十分头痛,他到底在想什么?”
二人在秦氏内宅书房又呆了整整一个下午。秦空云的屁股就没落过座,不安的踱了无数次个来回,杨致则窝在椅中闭目养神昏昏yu睡,对他的念叨搭讪爱理不理。
一直等到申时末刻日落西山了,才总算等来了徐文瀚,也等来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皇帝在御书房独自闷头呆到过了午时,传谕首辅宰相王雨农、太尉陈文远、集贤殿大学士徐文瀚随行伴驾,亲往刑部大狱探望卫肃。皇帝当着三位重臣与卫肃的面,历数卫肃数十年来立下的赫赫战功,痛陈自己登基以来穷兵黩武、不知爱惜民力之非。君臣二人在监牢中相拥跪地,抱头痛哭。皇帝指天为誓,有生之年不伤卫肃毫发,君臣偕老。尔后皇帝当场下旨开释卫肃及其受牵连入狱的家眷,并在王雨农、陈文远、徐文瀚的陪同下,亲自将卫肃送回大将军府
杨致目瞪口呆的喃喃念道:“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天才的演技派大师啊”
第241章 杀人不见血()
第241章杀人不见血
皇帝这一手玩得太绝了
要么不做,要么做个干脆彻底。皇帝这么做的目的和意义,不言而喻。
自古以来任何强盛的王朝,庙堂之上都会存在持不同政见的派别。大夏全民尚武,但绝非人人好战。卫肃因统军戍边抵御外辱多年、且能严于自律而广受崇敬,连像他这样靠战功起家的军方重臣,都试图发动政变来改变疯狂对外扩张的大夏国策。由此可见,温和厌战派在朝野上下并非没有市场。卫肃的图谋虽未得逞,但绝对给了皇帝一个发人深省的警醒。
皇帝最大的无奈,是年岁不饶人。大夏最大的危机隐患,是祸起萧墙爆发内乱。皇帝最大的心愿,是在有生之年培养出一个优秀的接替人,继承拓展他未竞的事业。皇帝必须确保将一个十分稳定但依然强大的大夏交托给他的接替人,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所以,即便心中万般不甘,也不得不改弦更张。
皇帝在挫败太子逆谋之后诸事繁杂,原本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来,不想卫肃父子阴差阳错的为他提供了一个华丽急转弯的良机。
徐文瀚全程陪同,亲眼目睹了这场超级皇帝秀,满脸敬服的喟然叹道:“见事分明,有条不紊,当机立断,实乃大智慧也古往今来为人君者,几人能有这等城府气魄?”
秦空云如释重负的叹道:“不想皇上竟是如此感念旧情,宽待卫肃当众痛陈己非,更是如同向天下人下罪己诏一般了。皇上胸襟之博大,委实令人感佩可笑我等先前还搜肠刮肚妄自臆测,尽皆是杞人忧天。人非草木,飞扬纵有万般疑虑,也该放下心来了吧?。”
杨致斜了他一眼,话到嘴边终又忍住了:你懂个屁狠时能狠,忍时能忍,当狠则狠,当忍则忍。几乎每一个头戴“雄主”光环的皇帝无不深通厚黑之道,这不过是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所谓知子莫若父,难怪秦公那个老狐狸不许你们入仕为官
就杨致看来,皇帝作秀就是作秀,动机与目的很简单,无非是“现实需要”四个字而已,与什么胸襟、人品之类的字眼完全不搭界。上兵伐谋,皇帝精准老到的抓住了探视卫肃的契机,以退为进摆出那样的姿态,既可安抚民心重树德望,又彻底占据了主动权。貌似委屈,实则大大划得来,这样的一箭双雕的好事,为什么不做?只要卫飞扬对皇帝的旨意稍有违逆,便是天下皆会众口讨之、人人皆可得而诛之、忘恩负义的叛臣贼子
高。实在是高。
难怪皇帝不接见他。皇帝又何必接见他?杨致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既感淡淡的轻松,又有空荡荡的失落,也有莫名的懊恼,还从心底涌出一丝寒意。而心底那丝寒意,可以说是花了一千两银子从马成嘴里买来的。皇帝毕竟不是圣人,尽管他的演技完美、效果奇佳,但他并不甘心。而且是很不甘心
徐文瀚精于权谋心思老辣,杨致默然不语,脸色阴晴不定,当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劝解道:“三弟,你且往深里想一层,如若飞扬并非真心想要拥兵自立,能得这般收场,岂不是与皇上各得其所?如若四弟真有这等心机,即便日后奉召回京,自保也应绰绰有余。不管怎么说,总归都是一件好事,三弟何须过于介怀?”
杨致登时释然:诚如徐文瀚所说,如果卫飞扬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曲线救父,那么他的目的业已完美实现了。将来奉召回京之后,皇帝就算要自打耳光秋后算账,想必也不会那么快。再说有徐文瀚、秦空云与我杨致三个结义哥哥在,有智者、财阀、强人护持,谁敢拿他怎么样?皇帝也未必敢碰他
秦空云经徐文瀚这么一提点,不禁讶然道:“此番风波,飞扬竟是什么把柄都没留下,没有半点皇上公然对付他的口实四弟年方十六,勇武、韬略、胆气尽皆出类拔萃,日后勋名必然远胜其父”
“所以我说是好事,对飞扬尤其如此。”徐文瀚点头道:“二位贤弟,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至少在三五年之内,四弟必须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才好。”
杨致木然道:“皇帝可谓煞费苦心现在我才知道,今日一早严方带人出宫到底有何公干了。”
徐文瀚苦笑道:“皇上今日在刑部大狱言之凿凿,历数卫肃的赫赫战功,却自始至终没半个字说他无罪。卫肃纵然开释回府,此生也绝难再得自由,本就是意料中事。皇上今日一早便命内廷禁卫将军严方亲率一百名侍卫与二十名内侍出宫公干,你们以为还会去干什么?由此可见,昨夜皇上心中就已拿定了主意。杀不得也放不得,若不把整座大将军府划为牢狱,皇上怎生放心得下?我敢断言,根本无需皇上降旨处置,卫肃必然命不久矣而且这一层皇上也必定想到了。”
秦空云骇然道:“大哥的意思是?莫非担心皇上于心不甘,会暗中遣人毒杀卫肃?你不是说皇上当众指天为誓,要与卫肃君臣偕老?君无戏言,皇上怎可失信于天下人?”
杨致冷冷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句话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徐文瀚摇头道:“那倒不至于。皇上既然已经装了个大方,便不会再行那阴毒龌龊之事。事实上,皇上也无需如此。”
“皇上此番是有意做给天下人看的,那卫肃在短期内就不能死也死不得,否则不是皇上杀的也是皇上杀的,今日探狱之举便全无意义了。皇上深通驭下之道,卫肃追随皇上已数十年之久,骨子里乃是忠直之人,皇上实在太了解他了。卫肃久戍边塞苦寒之地,身患胃寒之症已有多年,饮食甚少以至骨瘦如柴。为皇上多年来四处征伐耿耿于怀,忧思深重乃至夜不能寐。寝食俱皆难安,怎会是长寿之人?”
“依卫肃的脾性,谋逆不成反而得皇上格外宽宥,于皇上有愧。非但未能扶助太子提前登基反而累他被废,于太子有愧。其女卫妃素有温厚贤淑之名,本来贵为太子妃,却累得她无端横死,于卫妃有愧。独子飞扬年少成名,位居封疆重将之列,却累得他命运蹉跎前途堪忧,于飞扬有愧。试问一个人本已病骨支离,心中再新添这许多倍受煎熬的郁结,又能撑得了多久?”
顿了一顿,又沉重的叹道:“皇上今日在狱中指天为誓,有生之年不伤卫肃毫发,君臣偕老,确然不假。但此话背后,恐怕另有深意。”
“另有深意?”秦空云略一思索,便已明就理。神色黯然的道:“自从太子事败,卫肃便已心存死志。因见太子未死,为了保全太子性命,想要一人背负所有罪责,竭尽全力为太子开脱,所以才强自支撑到了现在。凭心而论,事情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卫肃已很难给自己一个理由继续活下去。皇上这话背后的另一层意思,是不许卫肃寻死卫肃如一心自尽,便是抗旨皇上了解卫肃,卫肃又何尝不了解皇上?他一死了之是一了百了,那倒还罢了。若因此激怒了皇上,太子与卫氏一门命运如何,那就很难说了”
杨致冷笑道:“现在你还以为皇帝胸襟博大吗?还以为皇帝宽仁大度吗?杀人何必用刀?何须见血?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知被他人利用玩弄于股掌之上,不但让人只能永埋肚里不能明言,还要感激涕零在这世上多活一刻,便是多受一刻的煎熬这就叫生不如死你说是不是比杀了他更为残酷?更感快意?”
杨致这番话可谓无遮无拦的说到了底,徐文瀚与秦空云也一时为之默然。
三人默然半晌,徐文瀚突然笑道:“我们是不是也太难为皇上了?杀了卫肃说他是不智不义,饶了卫肃又说他更为残忍,怎么做都落不下我们半句好话,这个皇帝也忒难做了。时也?命也?运也?是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其实皇上他没什么错。何谓昏君?那是在不合适的时候,干怎么都不合适的事。”
杨致很自然的想到了一句熟悉的话,是前世十九世纪英国首相帕麦斯顿说的: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杨致不得不认同徐文瀚的话,皇帝没错,确实没错。换了是自己,能否做到皇帝这个地步?
徐文瀚的话令秦空云与杨致相视晒然一笑。秦空云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飞扬的危局,十有**会被皇上连消带打的化解。皇上如此相待卫肃,何况他人乎?大哥奉旨主理太子谋逆一案,明日也大可轻松交差。接下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看来总算可以轻松几日了。”
“轻松交差?只怕未必。”徐文瀚不以为然的道:“皇上深谋远虑,如此放过卫肃,我先前奏拟的诸人罪名那便重了。若我所料不差,皇上明日必会以此为由,下旨对我申斥甚至降黜。我年岁尚未至而立,如若升赏太快,叫将来新君如何用我?现在入阁为相的重臣至少已有七八人之多,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