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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任之后首次升帐议事,立威只是辅助手段,而不是主要目的。有了阶梯下,何必强杀人?
杨致漠然道:“大战在即,杀将不祥。你既知错,我也不为己甚。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乃是军中铁律。你明知故犯,理应略施薄惩,以儆效尤。”
敢情是雷声大、雨点小啊!龙雨一听。情知小命是保住了。他是个老兵油子,从军以来受到军法惩戒的次数,多得连自己都记不清了,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末将甘愿受罚。”
杨致冷笑道:“是吗?那好,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绑缚辕门外,当众重责八十军棍。”
众将闻言,不禁相顾骇然。动辄责打几十上百军棍,那是戏文里才有的事。若是发往军法官处“自领”责罚,只不过是真真假假的捱上几棍。意思意思完事。当众重责,那便意味着没有弄虚作假的可能!粗如儿臂的大棒子扎扎实实的抡下来,通常捱得二十棍便是不死也残废。八十军棍是个什么概念?就是铁人也得给你打瘪了!
杨致接下来的话,令龙雨与众将愈发觉得头皮发紧、遍体生寒:“求情告饶打折扣。也不是不可以。由我亲自执行的话,一棍足矣!我保证不打死你,同时也保证会让你爽到极点。半年之内,你若是下得了床的话,我就跟你姓!”
龙雨讷讷问道:“大帅,您您不是说给我三个选择么?另两种呢?”
“第二种就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受皮肉之苦。施以重枷镣铐,在各处军营巡游示众三日!”
杨致说得轻松,在龙雨看来,却比第一种更狠。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一条间歇性发作的疯狗,在军中的人缘极滥。届时嘲讽与讥笑共至,白眼与唾沫齐飞,让他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还不如杀了他呢!
龙雨料定杨致今日不会轻易便宜了他,反倒冷静下来:“大帅,不知第三种是什么?”
“降职。”
“降职?”龙雨登时大喜:哪怕是降成一介士卒从头干起,只要有仗打,凭自己这身本事,立得几回功劳,升上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脱口而出道:“降职好啊!反正我又不是降过一两回了。”
眼见杨致仍是脸色不善,唯恐他改了主意,立马闭了口。
杨致下令道:“龙雨藐视军法,即日由偏将降职为校尉,自本部拣选五百兵士,驻扎大将军行辕,担当护卫之责。”
“啊?!末将,不,小人遵令!”
事情猛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是龙雨大大松了一口气,众将一时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龙雨看似连降四级,却被任命为相当于帅营亲卫统领的中军校尉,到底是升是降,还真说不清楚。再说您都把龙雨搓来揉去的折腾半天了,差点没把他给吓出尿来,留在身边就不怕他黑了你?
杨致见龙雨喜形于色,不由暗骂:放着好好的将军不做,降成了校尉还那么高兴,你他妈就是个贱骨头。
似笑非笑的道:“龙雨,你且莫高兴得太早,我是有条件的。令你将今日所触犯的军令,抄上十遍,交我看过之后,方可上任。必须亲笔抄写,不得假手他人,不得错漏一字!但有错漏,嘿嘿,错了几个字、漏了几个字,你就跪到辕门外的大道上,自己给自己扇上多少个耳光!听清楚了吗?”
不成想龙雨顿时大惊失色,继而苦着脸道:“大帅,我我不识字啊!连我自个儿的名字若不是两个字凑在一起,都时常有些吃不准。您这不是难为我吗?”
“那是你的事。”杨致沉下脸道:“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看你的脸皮经不经打吧!”
发作完了龙雨,杨致言归正传:“今日升帐议事已毕,诸位将军请回吧!”
诸将陆续告退,唯有龙雨在中军大帐外缩头缩脑的踟蹰不去。眼巴巴的捱到卫飞扬出来,上前拱手一揖道:“卫将军!卫将军请留步!”
“嗯?是龙校尉?不知有何指教?”
龙雨咧着大嘴,泛起一脸令人恶心的谄笑:“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听说,卫将军与大帅有八拜之交,关系最为亲厚。卫将军可知大帅今日这般处置小人,究竟是何意?难道他就不怕?”
“不怕你从背后黑他,是么?”卫飞扬不屑的道:“大帅今日发作你,那是你自己送上门去自找的,他也没把你怎么样嘛!从背后黑他,你到底跟他有多大的仇啊?大帅将你留在身边,是为了便于管束,怕你再度惹祸死于军法之下,可惜了你一身好本事。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是非不分啊?”
龙雨讪讪笑道:“哪能呢?听卫将军这么一说,小人心里踏实多了。只是大帅抄写军令的责罚,小人实在是吃不消、也做不来,恳请将军为小人去讨个情吧!”
卫飞扬不由笑骂道:“你个笨鳖!多大一点事啊!你就不知道回去找军中书吏帮你想办法?”
杨致严令不得假手他人,龙雨犹自半信半疑,但听卫飞扬的意思,似乎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应付,连连作揖拜谢而去。
卫飞扬目送龙雨离去,自言自语的道:“再打得两仗下来,你这憨货只怕是赶都赶不走了。三哥,无怪乎说世事洞明皆学问,高人啊!”
龙雨花了一百两银子的重价,从军中书吏处买来的办法简单而有效:用碗大的字体写就一纸范本,尔后用毛边纸蒙盖其上,也不用认字,只管一笔一划的照画就行了。
即便如此,龙雨依旧觉得握笔比操刀更为艰难,通常至少要写三遍以上,才有一张勉强过得去的成品。每写成一张,直觉得比上阵厮杀还要累。如此这般坚持了整整四日,总算苦海到岸。郑重其事的请书吏认真看过之后,才敢拿去帅帐交货。
没文化真可怕啊!满打满算没超过一千字的十遍相关军令,愣是把一个铁塔般的大汉熬成了熊猫眼,差点没把他熬成神经。杨致强忍住笑,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算他过了关。
六月初九日,杨致传令诸将:明日出战楚军!
于化龙单独求见杨致,诚挚的劝道:“大帅,这两日天色沉闷,燕雀低飞,恐有大雨将至。那南楚军师张博虎诡计多端,定会趁雨用计。这是大帅到任之后首度出战,斩获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能胜、不能败!待到天气晴好,我军诸事准备更为充分,岂不更好?末将愚见,万望大帅三思。”
于化龙老成持重,一番诤直之言,确是站在杨致的角度为他考虑。
杨致宽慰道:“将军的一片苦心,我十分感念。张博虎与我有故旧之交,放眼全军,恐怕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无论斗狠斗勇,还是使诈用计,我都不惧他。我敢说,反过来他应该怕我才对。我之所以首战不用火器,既是考虑到了天气原因,更是为了昭示我军战力!”
“将军须知,我军冒雨出战,楚军亦然!两国交战,又不是娶媳妇嫁女,何必拣选什么黄道吉日?”(。)
第383章 出战()
龙雨其实就是个有点农民式狡猾的二愣子憨货,杨致看上他纯属偶然。小说。¥f一是令他想起了前世电视剧里的李云龙,尽管这货比李云龙差得远了,好歹多少能找点感觉缅怀一下。二是他在军中不是呆个三五几个月就能交差的,确实需要找个类似于曹操帐下虎侯许褚式的人物,担任中军校尉。
龙雨受了四日苦熬,好不容易完成了抄写十遍军令的责罚之后,完全没把降职当成一回事,遵令于本部拣选了五百军士,屁颠屁颠的带去帅帐上任了。
上任首日,就接到了次日出战楚军的帅令。龙雨接到的第一个重要任务,是为大帅准备出战的行装。心下大为感概:看来卫将军所言不虚,大帅真没把咱当外人啊!
孰料杨致亲身出战的行装,比寻常军士的装备好不了多少:战马一匹,单刀一把,朴刀一柄,九石强弓一具,箭矢两壶。
龙雨虽屡犯军纪,历经大小数十战而仍然升至偏将,靠的绝不只是运气,平日素以勇猛自诩。大夏配用九石强弓的悍将不过寥寥数人,军中众所周知。龙雨几度试图拉开杨致的配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未能拉至满弦,不由暗自咋舌。另一点令他为之惊讶不解的是,杨致居然没有配备甲胄。
在冷兵器时代上阵厮杀,没有甲胄防护对常人而言是难以想象的。龙雨自感责任重大,为此面见杨致请示。
杨致解释道:“上阵厮杀身着甲胄,有利有弊。好处显而易见,弊端也有不少。每一副甲胄的份量都不会太轻,在提供了防护的同时,也束缚了身体,增加了负重,灵活度与体力必会大打折扣。然而战阵之上刀箭无眼,如若性命难保,谈何杀敌?保命比杀敌更为重要。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极为金贵,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保命应该问题不大。但我绝不建议其余将士轻率效仿,尤其是像你这种一上阵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人。”
沈重本就是个耿直的实诚人。凭借血战大漠与灭唐先锋这两项显赫的战功,按理说在军中是前程无量,早该被升拔重用了。无奈因卷入了废太子谋逆一案,先帝出于对杨致的顾忌才饶了他的小命,也没将他一撸到底。只把他扔去兵部挂了个闲职,直到新君登基才外放了个禁军偏将。
沈重在兵部坐了那么多年的冷板凳,磨圆了棱角,心性也日渐成熟。此番杨致不避嫌忌的点名举荐并委以重任,沈重对这次难得的复出机会无比珍惜。
自杨致首次升帐、宣布不日即会亲自出战楚军之后,沈重便与同样丝毫不敢大意的于化龙不谋而合,不声不响的各自派出了十余批斥候,几乎将襄阳往随州方向百里方圆地面上的一草一木都摸了个遍。
杨致不仅不闻不问,也从未出城实地勘查过地形。沈重与于化龙每日碰头相互对照斥候传回的情报时,心里愈发没底:襄阳与随州之间相隔三百余里。沿途地形地貌非常复杂,您这种赵括式的做派能靠谱吗?
因为杨致颁下的帅令是两战皆用襄阳边军,少不了于化龙诸方协调,沈重、卫飞扬首战担负各自领兵五千策应之任,陈准是第二战的领军将领,是以临战前日,杨致召来四人作战前的最后布置。
议事之前,帅帐书吏先给每人发了一张地图,外加一把这年头极少有人见过的三角形量具。杨致淡然一笑:“飞扬,你来说吧!”
卫飞扬也不谦让:“诸位将军。大帅方才分发的地图,是早在到任之前便命专人实地测绘所制,山川河流一目了然。为求精准,以尺为计量单位。比例为一比一万。图上一尺,等于实地一万尺。诸位手上的三角尺,最小刻度为每寸十分、每分十厘。也就是说,诸位依据此图作战,与实地差距最多在十尺之内,且山溪村落地名均有标记。”
随后又简单说明了地图所绘的山川、河流、道路、村落等诸多标识。于化龙、沈重、陈准都是统兵将领,对作战地图并不陌生,但精准如斯的地图却是平生第一次见到,都忍不住暗自心惊。
沈重讶然问了一句废话:“飞扬,这这你此前都看过、学过?”
卫飞扬实话实说道:“我赋闲在家的这几年,三哥大帅教了我很多东西,看图、绘图只是其中之一。”
杨致插言道:“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