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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着心机单纯的沈玉,是以乍一提起说得甚是委婉。耿超等人虽然不见得非得偿命,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绝不是先前他所说的“癣疥之痛”。
其实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绝不想为了给一个倒霉透顶的纨绔子弟讨回公道,就将耿超等人悍然问斩。军方与外戚这两大强势集团,都是目前维系大夏内外统治的重要力量。所以不难想象,皇帝肯定也在挠破脑袋苦苦寻求赦免耿超等人死罪的理由。
既不能让大夏百万将士寒心,又要平息皇后和她背后的豪门世家势力的冲天怨气。既要两边都说得过去,又要彰显皇威让他们以后都有所收敛。令皇帝尤其头痛的是:他作为最高统治者,又万万不能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面妙用无穷的遮羞布亲手砍倒。即使找到了这样的理由,还得找一个能充分领略其意图的代言人!
徐文瀚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在想要扮演这个角色的同时,还想顺势化解因杨致死而复活而给皇帝和杨致带来的尴尬局面。卫飞扬虽处境稍好,但耿超与沈重擅离职守当街杀人在前,致使部将擅自调兵在后,真要按大夏律问罪,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就算徐文瀚是个超一流的讼棍,也没敢奢望能彻底翻案。
将自己想法的大致轮廓说了出来:“三弟的密奏一上,皇上应会稍感心安。在皇上召你上朝时,除刺杀拖都可汗一节含糊带过外,不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你此番征战的诸般功劳再详述一遍。而后把话题引到小侯爷被杀一案,尽量找些由头把耿超等人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再主动奏请削爵抵罪。”
“皇上必会走一下过场,询问众臣对此有何看法,到时愚兄自会当先出班附议。我会先行罗列小侯爷生平劣迹,再以他公然戏辱弟妹为由,咬死耿超等人并非有心杀人,只是激于义愤与其理论。孰料小侯爷非但拒不认错,反而动手引发双方摩擦。于是耿超等人被迫自卫,这才错手误伤人命。最后建议此事该当如何了结,奏请皇上圣裁。”
“朝中众臣为求两不得罪,大多会三缄其口,不会明确表示异议。然卫大将军虽远在朔方,但其平素为人正直,耿大将军也不会坐视耿超偿命,军方以及偏向军方的文臣定会有人出面求情。加上沈重是令岳独子,令岳乃前任礼部尚书,朝中与之交厚者不乏其人,也或会有人出班说话。”
秦空云连连点头道:“似这般三管齐下,这篇文章做下来于情于理于法便都看得过了。只要能落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结论,皇上在皇后与安贵侯那边也好说话了。”
杨致却只沉吟不语,并不表态赞同。
徐文瀚的办法一环套一环,除此之外似乎别无良策。他所谓的杀人有理,其实玩的就是前世“防卫过当、过失杀人”的套路。卫飞扬是将门虎子,耿超与沈重是禁军少壮将领,就算小侯爷再怎么不可一世,恐怕也没人相信他会不知死活的向这么如狼似虎的三个人动手启衅。安贵侯李氏一族自成势力,且有皇后撑腰,老徐这个辩护律师实在不好当啊!
徐文瀚问道:“三弟可是认为我这个法子有何不妥之处?到时候在金殿之上少不得会有一番唇枪舌剑的激辩,其中细节确实尚需思虑完善。”
“大体构想是不错。但我以为不是什么细节需要完善地问题。”杨致皱眉道:“依皇帝地秉性。只要他认为我以后还有用又没有异心。我敢说即使我干出点什么出格地事。他也轻易不会碰我。这就是大哥所说地背靠大树好乘凉了。可背靠大树也有被雷劈地风险!你们就不觉得我在这里头太憋屈了一点么?我那些功劳若只用来换耿超等人地性命。未免也太过浪费了。我不能让皇帝白捡一个那么大地便宜。”
秦空云愕然道:“三弟之功举国皆知。不过是抛下两个并无实职地虚衔。与你之英名丝毫无损。三弟又何必为此介怀?”
“无论此事最后如何收场。李氏一族日后都将视我为死敌。料想翻脸也只是早晚地事。我又何苦装孙子滥做好人?军方诸将心机深沉地人没有几个。脑筋清楚地当然不难想到我这叫重情重义委曲求全。可绝大多数人会以为我太窝囊!这样一来。我必定会陷入两面不讨好地尴尬境地。抛下两个没鸟用地虚衔倒没什么。可我已有偌大声名人望。在日后却是一项大大地本钱。那就不能不把它当回事了!”
杨致冷冷道:“我在此事中没有半点骑墙地可能。只能旗帜鲜明地站在军方这一边。皇帝目前只是迫于时势需要外戚豪强地支持。可自古以来只要皇帝能牢牢抓住军队。后宫与外戚干政地几个有什么好下场?我是个生意人出身。有那几桩功劳垫底即便亏本也无大碍。要赚就得赚个十足!”
徐文瀚两眼一亮。又惑然问道:“三弟地意思是……?”
“兄弟要救。名我也要。利我也要。虽然我暂时对兵权没什么兴趣。但我一定要让皇帝和卫耿两家军方巨头都欠我一个天大地人情!那小子瞎了他地狗眼敢惹我老婆?不管是什么狗屁侯爷王爷。以后管教他们哪怕见了老子家里地一只臭虫。那也得给我绕着走!”
这位大爷平日十分钟里头倒有九分钟脾气好得得像只人畜无害的鹌鹑,剩下那杀气腾腾的一分钟可谓百年难遇。徐文瀚已隐约想到杨致的打算:“三弟是想自己出面与那安贵侯打这场御前官司?”
“大哥,官司不是像你说的那么打的。”杨致摇头道:“说白了不就是挖空心思拼死抵赖么?左右是充光棍,也没必要羞羞答答半遮半掩的了。既然不赖不行,那要赖就赖个彻底。”
秦空云惊道:“……赖个彻底?三弟,再怎么说安贵侯都是苦主,那小侯爷与侯府护卫横死街头总归是事实,又岂是彻底赖得脱的?”
“一码是一码,他死他的,关我屁事?我也是时候该换换路子了。”杨致阴笑道:“你们只知道安贵侯是苦主,难道忘了我这个受害人家属么?你们说我是该告那死鬼儿子呢?还是告他的侯爷老爹?——哦,对了,劳烦二位哥哥打听一下那倒霉孩子哪天发丧,我要亲往上门吊唁。”
。。。
第065章 乱世泥水匠()
安贵侯的儿子被人活活劈成了两半,您家忠武公夫人现在过得比小喜鹊还滋润欢实,竟还想要倒打一耙再踏上一只脚,这项工程的恶毒指数明显超出了徐文瀚和秦空云的想象力范围。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如果没有厚如城墙的脸皮,没有足够颠倒黑白的头脑与口才,向来为人低调的杨致也不会轻易放出这样的狠话。
杨致定下基调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亲往安贵侯府吊唁。徐文瀚与秦空云略一愣神,随即不禁暗暗叫绝:小侯爷无端惹上你老婆至死都不愿赔罪认错,你却不计私怨上门吊唁,这是何等博大的胸襟!安贵侯对广受崇敬的沈氏夫人至今连屁都没来放一个,与忠武公高风亮节的对比是何等的鲜明!至于安贵侯会怎么理解,认为他是替耿超等人服软告饶还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那是他的事。
徐文瀚点头道:“三弟如能在去侯府吊唁之前,大张旗鼓的去忠烈祠祭拜一番,则收效更佳。”
既然还得在神坛上呆几天,那就不妨加上一把火,让头上的光环再亮一些。这两桩做来都不怎么费事,但对朝野上下的人心向背和舆论引导所起的作用无法估量。
秦空云不放心的问道:“不是我不相信三弟的能耐,只是……只是这事恐怕极难如愿。三弟,你准备何时上朝告御状?”
“起码得过个十天八天以后吧。二哥只管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拿兄弟的性命开玩笑。你反过来想一想,其实有很多人比我们急。你以为安贵侯与皇后那一头不急么?皇帝会不急么?耿大将军会不急么?今日我便放出风去说是卧病在床,这些日子闭门谢客。”
徐文瀚会意的笑道:“确是如此。皇上已下旨令刑部会同内廷禁卫府详查此案,说穿了就是为了暂行拖延以便思量如何应付。即便查上个十天八天的,安贵侯也无话可说。三弟死里逃生又卧病在床,那祭拜与吊唁二事大可抱病为之,皇上却断不至于强行召你上朝。”
秦空云叹道:“在外人看来,三弟无非是为了避嫌,表示无意插手此事。皇上与耿大将军越急,将来欠你的人情便越大。这般拖些时日,倒好像是皇上他们求着你打官司了。只是苦了飞扬、耿超与沈重,要多受几天牢狱之灾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杨致歉然解释道:“我这场官司只能赢不能输,否则飞扬他们那场官司就没法打了。我这么做并不全然是为了给外人造成错觉和让皇帝与耿大将军干着急,一来可以在心理上的占据主动的优势,二来我确实需要时间来仔细考虑怎样把这事玩转。”
不知不觉已到正午,沈玉来请三人吃饭了。杨致拉起二人笑道:“吃饭大如天,咱们先不说这些伤脑筋的事了。等我想好了,瞒谁也不会瞒你们。”
话虽如此,耿超等人命运未卜便如大石一般压在心头,三人无心喝酒,只象征性的浅酌即止。徐文瀚与秦空云饭后便告辞出了杨府,秦空云忧心忡忡的问道:“大哥,你说像三弟那么干能行吗?我总感觉他这次回来就如变了个人似的,隐隐透着一股子邪气。”
“三弟心机丝毫不逊武技。俱是出类拔萃。我对他有信心。”徐文瀚茫然道:“我与他三年前便已相识。我对他地感觉还远不是像你这样。他为人行事哪有半点像是寻常商家子弟?他去金陵之前地十七年间从未出过信阳一步。他那一身本事又从何而来?人在几度经历生死之后。往往能感悟勘透很多事。以致作风大变。或许三弟也正是因为如此吧!”
秦空云若有所思地道:“三弟以后一定会是个谁也惹不起地人!”
徐文瀚苦笑道:“何须以后?你是不曾去细想。他什么时候谁又惹得起了?”
二人离去后。杨致便吩咐府中下人与侍卫称病谢客。即日起所有外客一律挡驾不见。之后半躺在书房宽大地坐榻上。摆了个最感舒适地姿势独自出神。一旦静下来。脑子里反而有些乱糟糟地。想得最多地是:以后地路该怎么走?是像徐文瀚一样心怀天下以为百姓苍生谋福利为己任?还是像卫肃与耿进那样做个叱咤风云地一代名将?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皇帝心目中是什么分量。就如同一条饿狗发现了一根香喷喷地肉骨头。又好比一个厨师骤然发现原本不太起眼地一把菜刀居然锋锐无比。皇帝就是大夏官位爵禄地终极批发商。其实也是为了抢业务争项目正跟人打了个不亦乐乎地包工头。拿了成本低廉地高官厚禄充当工钱。不少为之冲锋陷阵地民工被糊弄了还沾沾自喜。以位及人臣光宗耀祖为无上光荣。
杨致一直以为。自己在骨子里是个懒人。正如越王赵启所言。做皇帝是天下最辛苦地差事。拉山头占地盘称王称帝那种劳神费力地傻事。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都说不想当将军地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建筑老板地泥水匠永远都是泥水匠。可泥水匠只要有手艺在身。就不用担心挨饿受冻。碰上个修房补楼地活儿。若是人家出不起价。大可以扭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