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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惊奇道:“父亲今天怎么有雅兴来这栖凤楼了?”
陈燮虎不耐烦地说道:“废话,有人给我报信,你小子在栖凤楼里派人扣押了朝廷命官,老子能不来吗?”
他陈燮虎虽然贵为一国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一,位高权重,在军中那是威望无双,但其实在朝堂上,那可没几个人能帮他说话的,出身世家名门的他,又是最知道这些文官们的可怕,杀人不见血,谈笑间尸横遍野,抄家灭族,比起那些只会耍刀子的江湖人,比那些只会敲诈勒索平头百姓的地痞流氓,那更要可怕千倍万倍。
扣押一位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是不小,尤其是晋国内部承平这么些年了,觊觎他这大司马之位,或者说想要借机打压他的人可不在少数,有心人若是要拿这个做文章,是很容易的,到时候处理不好问题可就大了,他自己倒是不怕死,但若是连累了家里人,还是非他所愿。
尤其是他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是百般纵容,深怕他过的不开心,现在好了,一个没看住,就给自己捅这么大个篓子,现在还一点都没有知错伏法的觉悟,嬉皮笑脸的,这是随的谁啊?
陈靖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认错道:“请父亲息怒。”
说着,朝着左右看了下,轻轻地努了努嘴,陈燮虎会意,满脸不情愿地被陈靖给拉着走到了一边。
“父亲,孩儿有个朋友,乃是一名外地士子,本是进京赶考,结果因为穷困,交不起贿赂,连考场都进不去就被人给轰出来了,他还有个同窗,因为去衙门里举报此事,现在尸体应该还停在义庄里等家人来领。”
陈燮虎一愣,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你小子是良心发现了,要为他们出头?”
陈靖轻轻地摇了摇头:“为他们出头能有个屁用,事情往底下的人头上一推,上头的人根本屁事没有,我们陈家倒是白惹一身骚,最后还要被人家给恨上,这是何苦来哉?”
陈燮虎心道总算你小子还不傻,当下微微点头道:“那你准备如何?”
陈靖平静地道:“病在人身,尚可拖延,病在国家,不得不治,这件事我们陈家在朝中无人,做不起文章来,就算是咬到了总监考官,太常寺大祭酒那边,也扯不到大司徒的身上,他完全可以往祝家身上一推,就说是太常卿御下不严,到时候我们平白损失了一个在朝中交好的大员,不值当。”
陈燮虎闻言,脸色微变,病在国家,不得不治这八个字,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
陈靖接着朝自己父亲说道:“这件事暂且就这么过去吧,我陈靖,乃是当朝大司马的儿子,我的朋友被人给逐出了考场,还被人公然跑到我的地方威胁我,这件事哪怕是官场老手,极善罗织构陷的狱臣也难挑出毛病来吧,除非是费劲给我栽赃嫁祸,安插罪名,不然这事我们可占着理呢,怕个什么,真要害我,前面不是还有您挡着嘛,再说谁会为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点事,为一个底层小官出头,而不怕得罪您这位三公之一,当朝的大司马?”
陈燮虎一愣,笑骂道:“你小子是把你爹来当挡箭牌了?我可要警告你,你这什么狗屁‘大父’就别当了,给人抓住了把柄,你迟早出事,到时候连我都救不了你,前些日子南屏县县令被人杀了,是你手下的人干的吧,还有那鄱阳郡郡守侄子一家,尸体被人吊在城楼上,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肯定也是你下的令吧!”
陈燮虎心道我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挑衅朝廷威仪,原来就是你小子!
对于这些事,陈靖既没点头,也没去否认,只是催促道:“行啦,老爹,赶紧回家吧。”
陈燮虎一看他那不耐烦的态度,顿时又火冒三丈,放在平时,谁敢跟他这么说话?也就是这个儿子了吧,当下还是忍不住往陈靖的脑门上使劲戳了两下。
“你呀!唉,真不让老子省心!”
两人互相通了气,一起快步朝着房间里走去。
细眼睛谭全还以为来的是救他的人,一听到动静,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就大吼道:“救我!救我!这小子竟然敢绑架朝廷命官,我要汇报大人,将他满门抄斩!满门抄斩!”
陈燮虎真巧一肚子火不知道去哪儿发泄呢,一听这话,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他的面门上。
厚厚的军靴底子蹬在脸上,又是全力的一脚,谭全顿时惨叫一声,整个人跌在地上,脑子晕晕乎乎的,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燮虎一口唾沫啐在了他的身上,大骂道。
“他妈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还想灭老子满门?给老子把这狗东西的舌头扯了,满嘴牙敲下来,丢到甘敬家门口去!”
两个副将对视一眼,齐声答应了一句,笑嘻嘻地就走了过来。
真要比无法无天,公子还是比不上将军您啊,这此可是要把那姓甘的脸打肿了。
谭全闻言,还待挣扎,旁边的副将好心劝道:“别动了,你刚才要不说那些屁话,说不准还能活,现在都威胁到我们大将军的头上,连大司徒亲至,只怕都救不了你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妥协交换()
在晋国京城内权贵云集的一条大街上,坐落着整个晋国现今最显赫的家族之一。
大司马陈家的府邸,光是一座前门,就能比得上一般富人家整个宅院的大小。
府邸的最前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雕刻着各种珍禽异兽的巨型石壁,以防过往的百姓路人朝里面窥探,一般的富贵人家也有同样功能的石壁,只是要说规格的话,就远远不如陈府了。
石壁虽然显眼,却并非是最外层的建筑,更外面还有一头黑曜石雕刻而成的霸下,须发分明,龟甲隐现,在背上驮着一块同样是黑色的石碑,上面用最规整的小篆记载着这座府邸的主人,也就是当朝大司马毕生的功绩,再往里,距离正大门所在的地方,还有一大片空地,这是为了让来往的宾客们可以停车下马的地方,头部为晋人骑猛虎的造型,身子则是一片云纹的黑青石拴马桩在旁边一字排开,彰显出此家的阔气。
最后再往里,才是正大门,由两头狰狞的镇邪石狮坐镇两边,能容七人并排而入的宽敞大门,承载着一座高达三层,论高度仅仅只低于皇城的高楼,足可见大司马府邸的豪气以及皇帝陛下的恩宠,简直比一般的王爷家还要阔气。
府里,陈靖和祝凤先两人正在后花园的小亭子里坐着,一边吃着小食,一边聊着天,而此时,已经是栖凤楼事件过去的第三天了。
陈靖嘴里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含糊不清地询问道:“杨生怎么说?”
身处大司马家的宅邸,哪怕从小到大已经来过不少次了,但祝凤先还是有些拘谨,整个人坐得十分端正,双手贴在膝盖上,也不去吃东西,一听到陈靖的询问,赶紧回道:“唉,这件事牵扯太大了,他又不是瞎子聋子,第二天早上就启程离开京城了,是我亲自送别的,我知道你是一向要睡到中午才起的,就没过来叫醒你,其实说句公道话,能处置掉一个谭平,他也该知足了。”
陈靖把嘴里的瓜子皮随便往地上一吐,瞥了他一眼,冷言嘲讽道:“什么公道话,你这所谓的公道话,其实在他眼里就是狗屁!”
听到陈靖这般**裸的讥讽,祝凤先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送别的时候,杨安生的确表现的好像生疏了许多,他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暴露了身份,对方感觉到双方地位的差距,很不适应所致,现在想想,或许陈靖分析的才是对的。
有的人总是自诩公正,但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彼此的立场等等很多东西根本就不相同,等你若是真的能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你就会发现其实你说的都是些狗屁而已。
可能在祝凤先看来,能处置掉一个大祭酒手下的谭平就已经很不错了,那其实是因为你从心底里就还是认为杨安生其实是个地位低下的平民,上头的人能为他做一点该做的事情,哪怕是能想到他,他就应当感恩戴德,跪谢叩拜了,但是祝凤先却忽略了这是人家本来就该被实现的,正义的诉求。
退一步说,人家那边可是死了一个朝夕相处的朋友,一个活生生的人,连带着他也跟着丢了前程,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最后就读出来个屁,然而这边就只是随便惩罚了一个底层官员就算了事,这怎么能行?
这是公平吗?
虽然就像陈靖自己跟陈燮虎说的话一样,他本就没打算直接为其伸张正义,毕竟主使者乃是太常寺的大祭酒,乃是权倾朝野的大司徒的门生,其中牵扯甚大,怎么可能就凭这一件小事就直接扳倒对方,为了一个普通士子一个人的委屈,到时候弄得朝野震动,实在不值当。
不过陈靖并非就觉得这样就是对了,他之所以这样做,那是为了更大的谋算,他要做的,是天下寒士俱欢颜,他要做的,是要为国家斩灭毒瘤恶疾,为了这个伟大的理想,委屈一下谁都可以,更何况是一个杨安生,这是他与祝凤先本质的不同。
眼看祝凤先被自己给教训了一句,情绪有些低落,陈靖一边喝着乖巧侍女奉上来的热茶,一边开口安慰道:“行啦行啦,别多想了,话说出了这档子事,朝廷那边怎么说?”
祝凤先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沉吟了片刻回答道:“事情根本就没闹大,御史台那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呗,我回去之后问了我爹,那个甘敬有大司徒保着,他也拿他没法,更何况甘敬一口咬定是谭平自己乱来,谭平又顺着往底下推,现在的结果就是谭平革职,然后处置了几个下面的小吏也就过去了。”
陈靖顿时把脸一拉,有些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看来甘敬这人在大司徒的心中地位挺不错的嘛,其实昨日甘敬本人亲自来了我家里送礼赔罪,然后送给了我父亲一份账本和一份名单,你猜是什么?”
祝凤先十分不解,赶紧追问道:“是什么?”
陈靖的眼中寒光四射,冷笑道:“呵,是我手底下的人走私的账本,若是没有高人指点,甘敬这种,就只敢在考场贪污的废物敢来我陈家的府上这么做,我可不相信,看来京城果然还是官家的天下啊,我自认御下已是极严,没想到内部还是出了叛徒,那份名单,其实就是各方势力安插在我手下的人。”
祝凤先闻言,顿时大惊道:“他们就把这些人这么卖了?”
这些人定然都是各方势力手下极为信任之人,不然也不可能把他们安插到陈靖这边来,现在就因为这么点小事,转头就把这帮为他们出生入死的手下给卖了,这些人的下场其实可想而知,然而那边却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这种冷血的程度,就是他都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人们皆传,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可是在他祝凤先看来,这帮所谓的读书人的心,那可比蛇蝎,比黄蜂,比那妇人还要毒上几分。
陈靖平静地道:“没什么惊讶的,我爹曾经教我,官怎么做?其实无非就是妥协和交换四个字。”
祝凤先细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