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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玄站在桌旁,神色变幻不停,思虑了片刻,最后只能长叹一声,一下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此事,劳请先生容我再想想吧。”
陆议无奈,正想要再度劝说两句,让顾玄知晓其中的利害,却不料座位上的顾玄突然开口道:“先生。”
对面的中年文士赶紧躬下身,朗声道:“王爷请说,臣洗耳恭听!”
顾玄思虑了片刻,然后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讲道:“先生不如还是回去京城吧,玄思虑再三,觉得黄沙县还是太小了,可先生志在天下,这一点,玄是明白的,如果先生的师兄真如先生所说,有这般本事,并且已经开始谋划着颠覆大凉的阴谋的话,玄认为,与其自私地将先生留在这种弹丸之地虚费光阴,倒不如让先生去到京城,而二哥一定会重用先生的,到时候先生辅佐二哥,以凉国为基,再与先生您的师兄对弈,不是很好吗?相比而言,玄认为大凉更需要先生,嗯,这些都是玄的肺腑之言,万望先生考虑之后能够答应!”
他说着,竟然直接起身上前,朝着陆议郑重地躬身拜倒。
这些的确都是他的真心话,刚才谈了这么多,这些日子,又与陆议相处了这么久,他越来越了解到了陆议的才干,也越来越觉得他应该在更广阔的地方,更高的平台上施展自己的本事,而不是跟自己一起缩在这种没前途的小地方,留下他是自私的,如果先生能让凉国更强,他当然更希望先生去京城,这是为了先生的前途着想,亦是为了大凉的前途着想,先生需要大凉,大凉也需要先生。
他毕竟是凉国的五皇子,河东郡王顾玄,大凉是他的家,能让大凉更好,他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王爷,不可啊!”
陆议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想要上去扶住顾玄。
却不想,顾玄就好像一块在地上生了根的石头,根本不起,只是低头闷声道:“还请先生答应玄的请求吧!”
他突然有此想法,并不奇怪,因为说到底,他本质上还是一个非常不自信的人,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哥哥们所欺负吧,也或许是因为永乐宫的地位实在是不高,让他这位名义上的五皇子,过得实在是太憋屈了,总之,他其实一直都是个自卑的人,所以才一直不敢争,不敢抢,只想着要逃离京城,逃离那些恼人的争斗,所以哪怕在珑璁阁里,被他们那样羞辱,他也只能逃,所以他哪怕那样喜欢芙音,却也不敢说,所以哪怕他在太子府的门口被晓露当着众人的面嘲讽,也不敢反驳,所以他才会一直想要去向二哥证明自己,拼了命地去证明自己。
而陆议之前所说的,辅佐明主,一统天下,成为人族共主,这种目标,实在是太过遥远,也太过远大了。
这种事,要做,也只能由二哥这样的人来做,他顾玄是不敢去想,也不配去想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还是当年那个在学宫门口被欺负的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哥为自己争辩,为自己出头,不惜得罪了那么多人,当时他就坐在马车里,探着脑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尤其在长大之后,他希望二哥还是那个能担住一切,把风雨挡在身前的二哥,如果自己还是只需要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看着那就好了。
他仍然自顾自地觉得,与其把陆议绑在自己的身边,倒不如让他去辅佐二哥,这样对大家都好。
“王爷!”
陆议看着顾玄一直跪地不起,心中突然就涌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意。
顾玄跪在地上,只当做没听到这两个字中隐含的失望和愤怒,语气仍旧漠然道:“先生也想放开手脚与先生的师兄一搏吧,不是吗?”
如果说先生的师兄更强的话,那先生便用更强大的大凉去与之对决吧,想必先生也一定很想赢过他吧?
先生不能输,凉国更不能输,所以先生才一定要去京城!
我顾玄,不能自私!
陆议被气得猛地一拂袖,带起的风甚至把桌上那张地形图都给掀到了地上,他头一次表现得如此失态,以一种近乎决绝的语气朝着顾玄大声喝道:“我陆议,确实是不愿也不敢与师兄师姐们相争,这才来的南地,但我陆议敢说,我陆议选中的人,绝不会比他们选中的人差分毫!这一点,还请王爷相信臣,也请相信王爷自己!”
顾玄的语气,一如先前的平静,根本丝毫不为其所动:“可先生最开始选中的,也是二哥不是吗?玄只是想让先生回到您一开始的选择而已,还请先生答应玄的请求,拜托了!”
陆议被他的话给噎得一滞,最终只能长叹道:“王爷啊,您实在是太小看了自己,也太小看了您的二哥了!”
听到这话,地上的顾玄这才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对面的陆议,表面平静的面色下,隐藏着一丝丝惊讶和疑惑。
“王爷的二哥,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不是臣不愿去京城,而是有太子坐镇的京城,根本就不需要臣,臣的五师兄,无非是擅使阴谋诡计,揣摩人心的毒士罢了,但太子却是有改换天地之能的大才,师兄,他不会是太子的对手,只是,只是。。。。。。”
后面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陆议重重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扬起了头,看向了屋顶已经生了蜘蛛网的大梁,恍惚间,他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与顾苍见面时候的场景。
那个冬日的午后,外面还下着小雪,对面那个怀中抱着火石,披着厚厚的裘衣,旁边还支着炉子,饶是如此,仍旧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年轻人,那个明明已经没几天活头,但是笑得却比谁都坦然的年轻人,是他让自己来到黄沙县,等一个人,还说如果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先去京城的西城区坊寺逛逛,再多观察他几天。
他说那个人是他为这个世界留下的种子,希望自己能够用心辅佐。
当时的他与自己打了一个赌,赌约是让自己诚心诚意地去辅佐他的五弟,而赌注则是整个天下,陆议答应了。
陆议其实很想告诉顾玄,王爷,其实您根本就不知道您的二哥,到底有多看重您,您也完全不知道您到底有多好,您就是我陆议的明主,是我陆议愿意赌上性命去辅佐的人。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论如何,不变吾志!
这样的兄弟两人,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对方的兄弟两人,他又怎么会忍心告诉顾玄,太子其实已经命不久矣的事实呢?
可你顾玄要是再不争,以后就没人会再庇佑你了。
陆议的声音突然低得几乎要听不见。
“总之,王爷您要好生努力,切莫辜负了太子的期许,也莫要再说让臣去京城这种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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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许大将军()
第二日,一封由顾玄亲笔写就的信函,在靖龙的亲自护送之下,就此离开了黄沙县,开始沿着幽州的驿站一路往上传递。
一般来说,一封信件或者是一些不算太重,不会耽搁行程的小物件,如果要从幽州的边境发往京城的话,哪怕就是最舍得花钱的富商,动用驿站里的快马加急,也得耗费小半个月,就算是会动用八百里加急,跑死几匹快马的紧急军情,起码也得数日,可顾玄仗着自己河东郡王的身份,却是可以动用比快马还要更快一筹的驿站飞鸟,毕竟他是名义上的凉国王爷,又是陛下的亲子,再加上这封信是发往朝廷的信函,这一点权利还是有的。
总之,顾玄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了陆议的请求,在陆议费尽心思,苦口婆心地劝说之下,总算是没有再提让他前往京城的事了。
只不过这封历经波折才发出的信函,才刚被靖龙给送到了驿站,还未被下面的人拓印改小完毕,绑到飞鸟的脚上抛出,便被人给半路拦截了下来。
其实这封信上也没什么其他不相干的内容,就只是写了顾玄想要招安罗刹族的想法,希望朝廷能够送来一些诸如珠宝,茶叶,丝绸等等物资,作为交好,贿赂罗刹族的礼物,以及最重要的,需要朝廷亲自下发承认的招安诏书和敕封的名号等等,其他的事情,则是一句都没有多提。
截下信的那人也就只是随意地看了两眼,便赶紧带着这封信,快马疾驰到了幽州的州城里,然后一路直接走到了整个幽州权势最为彪炳的人家府上,也就是南地著名的幽州许家。
许家的滔天权势,可以说全部来源于许家老祖当年的赫赫战功,这才得以让许家光耀南地。
作为最早跟随凉国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一批人,他又是从中庭便开始跟随太祖皇帝一路南下,中间多少的经历与曲折,自然不必再过多赘述,总之,许家老祖乃是真真正正的从龙之臣,辅国大将,各种功劳累积之下,又得皇帝陛下的信任,这才得以被赏赐了这人人眼红,甚至可以说天下无二家的世袭一等公爵,而且是一位掌握一州兵权的公爵。
许家世代为凉国皇室牧守幽州,传至今日,已经是第四代了,其权势从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降低分毫,故而世人皆传,流水的幽州牧,铁打的老许家。
许家总揽整个幽州的兵权多年,就不说地方军了,光是这边军的地位,本就是仅次于中央军的存在,更何况是享誉南地的凉国九军之中的两支,而且这两支军队的封号,是从建国尹始便存在了,赫赫威名,世人皆知,再加上许家四代经营,早已把整个幽州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说是他许家自己的后花园都不为过。
但凡是幽州本地人出身的幽州官员,就没有一个不是唯许家马首是瞻的,而但凡是跟许家不大对付的,被朝廷委派过来的,外地出身的官员,基本上在幽州连一个月都待不到就得狼狈走人,而且就连他们以后的仕途也要受些影响,许家的权势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原因无他,哪怕许家并非是刻意地去针对他们,就只是手下的人自发出力,随便弄点手段,也可以搞得不熟悉环境的他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从这一点来说,有着统一领导者的幽州和各军系以及地方官各自为政的燕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这其实也是得益于幽州混乱的局势,境内偶尔会有一些马匪流寇到处乱窜,真要是一个“不小心”,不慎把官员给杀了,这去哪儿说理?
总而言之,就算是身为一州百姓的父母官,位居正二品,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的幽州牧,在很多事情上,也得给许大将军低头。
而且这里的许大将军,说的是每一代的许家家主。
其中上一代的许家家主,亦是曾经的幽州兵马大元帅,老将军许尽忠,自从京城出了学宫门口那档子事之后,得到了风声的他,早在建武八年便已经主动向朝廷递交了辞呈,也没带什么东西,不过两个老仆,三人一马,连盔甲宝剑都留在了幽州的大将军府里,默默地回京养老,含饴弄孙,之后没几年就仙去了,当时还举国哀悼了整整三日才将其风光大葬,陵墓就建在帝陵旁边不远处。
这一代的许家家主,世袭一等柱国公许锦棠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