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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睁开了双眼,从床上掀开被子坐起来的瞬间,就已经伸手拔出了床边的宝剑。
宝剑寒意森森,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屋中也能感受到那股子可闻不可见的杀气。
身为一地郡守,百姓的父母官,他就是整个呼兰郡的核心中枢,谁要想对朝廷不利,首先要针对的,必然是他蒲定波!
他在边关当父母官的这些年里,被歹人刺杀的次数可不少,十几年的时间,早已把他一个凉州出身的文弱书生给打磨成了一个能文能武的铁血郡守,就冲他敢跟完颜珂尼这灰熊一样威武的汉子拍桌子瞪眼睛,就知道此人的能耐和胆气都不小。
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的下人听到宝剑出鞘的声音也被吓到了,赶紧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高声喊道:“大人!是我啊!大人!”
刚刚才从睡梦之中回过神来的蒲定波又坐在床边醒神了三息,这才终于想起来到底是谁,不过饶是如此,他手中的宝剑也没有立刻放下,反倒是沉声喝问道:“出了什么事?还不快些道来!”
这么晚了,也不打声招呼就突然撞开门闯进来,想必该是头等的大事才对,尤其这里又是边城,一旦出了事,他蒲定波担罪不起,一想到这,他赶紧起身下到了地上赤着脚站起。
对面的下人这时候才带着一丝惊慌失措的哭腔喊道:“大人!大人啊!瓮城,被破了!”
“什么?”
蒲定波陡然闻听此言,瞪大了眼睛大声喝道,随即便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传来。
坎蒙安分为瓮城和主城两块,当初燕州防线修建的时候,实在是已经掏空了连年征战不休的大凉仅存的一丝国力了,不然本该修建三道防线才对。
这也导致了瓮城与主城是完全相连的,一旦瓮城被破,紧接着遭殃的,就是坎蒙安这座主城。
一旦坎蒙安突然失守,后面的路简直就是一马平川,再无天险可依,再无防线可守,整个呼兰郡恐怕都会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尽数落入敌人之手,到那时,他蒲定波可真的就是大凉的罪人了!
蒲定波手上抓着剑,强忍着头晕,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口,扶着门框才能勉强站立,他举目远望,只有一片漆黑,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远处阵阵的喊杀声隐约可闻。
蒲定波捂着胸口,面露痛苦和自责悔恨之色,同时还有一丝犹自还不相信的呆滞以及对于最后一线可能的期望。
他只是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快?我岂非还在梦中?”
…
作为坎蒙安的外城,第一道防线的瓮城处,此刻城门大开,经过了一场惨烈的袭杀过后,此刻大局已定,这里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地停歇了下来。
瓮城城门被破,无险可守,剩下的熊罴军士兵们已经在当初那个在完颜珂尼手下做事的小辫子副将的带领下,往后退守主城了。
完颜珂尼毕竟是一人升迁,能带走的部下并不多,而且他在坎蒙安这么多年,他手下的兵对坎蒙安是最了解的,换一个外人再带一批新人来镇守这里,他可不放心,故而之前就特意留下了大部分兵力在此,又由其最信任的一员副将留下,代替他镇守于此。
却未曾想,在他离开这里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后,瓮城就已经被破了,而且看这架势,敌人是有备而来,只怕坎蒙安也支撑不了太久。
至于那个新调来的主将,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具无头死尸。
一个浑身穿着紧身黑色夜行衣的人手捧托盘,恭敬地跪在马前,托盘上放的,赫然正是新来总兵的人头。
托盘上的人头双眼微闭,脸上竟然毫无痛苦的样子,显然要么是提前中了迷烟,要么根本就是在梦中就被人所杀死。
就在他的面前,一杆金底黑字的大旗迎风飘扬,借着四处被人不小心打翻了灯烛点燃了帐篷燃起的火光,上面清晰可见一个字体沉稳厚重,如山川连绵的“谢”字!
为稳稳地拿下坎蒙安,此次竟然是谢厚胤亲自率军出击。
这位备受端木朔风器重的卫国军中新星,今天才算是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场,完全由他亲自指挥作战的战役,先前针对顾玄的那场袭杀,主要还是由眼高于顶的尉迟惇为主导,两者对比,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谢厚胤手中倒提长枪,手握缰绳立于马上,哪怕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大将之风。
虽大败敌军,却不见丝毫满足骄傲之色。
底下这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敌军主将首级在此,请大将军过目!”
此次针对凉国的主动出击,卫国这边一共有三路人马,一路为谢厚胤亲自率队,一路为尉迟惇与刚从京城随同赶回来的魏平为领军之人,最后一路则是由原祁连军大将军呼延实领兵,再由吴珩坐镇中军,与端木朔风一起,作为指挥策应各方。
人生第一战,面对凉国这个庞然大物,为替主帅快速地攻下坎蒙安这座大凉的边陲重镇,谢厚胤充分地发挥出了自己稳重的风格。
在端木朔风于京城顺利登基之后,按照规矩,作为卫国暗中的那把尖刀,蜉蝣已经彻底地为其所用,此次自然也在端木朔风的命令之下,派出了部中大部分杀手随军而动,与军中的斥候们彼此配合,一起行动。
夜幕遮星,天象助之,蜉蝣作为刺客先行潜入,小股部队弃马步行,趁着夜色摸到了城边,刚好处在对方可见范围的边上,城楼上的士兵们哪怕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分毫,等待早已埋伏好的内奸动手,在半夜偷偷地打开城门,小股部队趁机冲进来,不为歼敌,只为守住城门,让后面的大股部队快速进入,接着便是现在所见的一场一边倒的屠杀了。
哪怕那个完颜珂尼提前留下的副手反应了过来,开始调遣军士们进行抵抗,试图将敌人逼出去,重新封住城门,可那也已经来不及了。
夜里的灯火都被人给刻意地打灭了,敌人不知道来了多少,主将还突然死了,再加上刺客们冷不丁地偷偷抓住落单的刺杀,本来就是两方融合,还未彻底稳固的军心早就已经散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收拾原本的残部退到了瓮城的南面城墙,其实也就是主城的北面城墙做最后的抵抗。
谢厚胤却是看也不看底下托盘上的人头,只把手中的长枪一指,冷声道:“进攻。”
后方作为传令之人的汉子本想打手语,奈何一看四下漆黑,赶紧大声朝着后方喊道:“进攻!”
军旗晃动间,大批的兵士直接涌了进来,开始朝着最后一层防线发起了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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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蒲定波之死()
一排排铁质的钩爪被底下的人大力地甩了上来,牢牢地勾住了上面的城墙,稍微拉了拉发现已经稳固之后,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兵士们开始井然有序地抓着绳索,踩着城墙快速攀爬,哪怕身边不断有同伴被头顶落下的重物,或者根本就是自己战友的尸体砸落掉下,摔到了地上,却也根本阻止不了他们继续往上攀爬的决心。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哪怕上级的命令是让你去送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待得陆陆续续有人盯着头顶的攻击,踩着城垛跳上了城墙的时候,他们举着刀茫然四顾,却已经找不到对手了。
倒是也有一些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可大多都被不少人所包围,以一敌多,困兽之斗,哪怕他们是号称步战骑战皆无敌,位列大凉九军之一,享誉南地的熊罴军,也撑不了太久的。
其实靠着钩爪来攀爬城墙的还是少数,因为早在熊罴军残部且战且退地朝着第二道,也就是整个坎蒙安最后一道防线前进的时候,后面就一直吊着谢厚胤手下的人。
这些卫国战士一路追杀而至,完全是跟着他们一起冲到了第二道防线上继续厮杀,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有人指挥想强行关门,把他们封在瓮城里也没成功,冲了几次完全冲不进去,也就放弃了,所以等用钩爪上来的这帮人终于到了城墙上的时候,其实已经没多少敌人剩下了。
事发之前,谁也没想到,这第一场仗会打得如此之顺利,盛名在外的坎蒙安竟然会失守的这么快。
这一仗,既彻底地打响了谢厚胤的名头,更是大大地振奋了卫国军队的士气,毕竟大凉和卫国的差距,那是肉眼可见的,可当他们发现对方其实只是一只纸老虎的时候,那种天然的畏惧也就迅速地消散了。
那个后脑勺留着一溜好像铜币一般大小的小辫子的熊罴军年轻小蒋,其实今年才不过十八岁,正是人生大好年华,若非他先前主动坚持,其实这次本不该是他留在这里的。
完颜将军走了,而他带着原属于完颜珂尼部下最后的五人,竟然在自家的城墙上被敌人给包围了。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将对方围住之后,为了避免无意义的伤亡,卫国士兵们骄傲的声音开始回荡在城楼之上。
其实打从一开始,对方就在这么喊了,这也从侧面导致了坎蒙安这边士气崩塌得非常迅速。
可他从未想到过,作为完颜将军亲手调教出来的精锐,他们会败得这么快。
年轻人浑身浴血,到处都是伤,一只眼睛都已经被鲜血糊住,完全睁不开了,不过仍旧用双手稳稳地握着手中的弯刀,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他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宛如他的祖先一样,宛如这片他们时代生存的草原,广阔,毫无畏惧。
他与剩下的,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同袍们,看着四周握着武器,渐渐逼近的敌人,慢慢地紧贴在了一起,背靠着背,彼此给予彼此以依靠和力量。
后悔吗?
肯定是有的,有人说人生自古谁无死,但真的到了这种时候,谁会不怕死呢?
生死面前,什么都是小事了。
老子甚至都还没碰过女人呢。
没能早点给家里留下一儿半女,自家这香火,往后就得靠弟弟延续了。
如果当初就听爹的话,老老实实地留在家乡当个赶羊的,这时候应该正搂着媳妇儿睡的正香呢。
不过人生哪儿有这么多如果啊。
他张开嘴,大声地高唱了起来:
“我祭了远处飘飘的大囊
我擂响黑牦牛皮幔的战鼓,
我骑上黑色的快马,
我穿上铁硬的铠甲,
我拿起钢做的长枪,
我扣好山桃皮裹的利箭,
与合阿惕——篾儿乞惕,
上马前去厮杀。
我祭了远处飘飘的英头,
我敲响犍牛皮幔的战鼓,
我骑上黑脊的快马,
我穿上皮绳系成的铠甲,
我拿起有柄的环刀,
我扣好带箭扣儿的利箭,
和兀都亦惕——篾儿乞惕,
拼死前去厮杀!”
用他们燕州人最传统的语言,唱着他们最古老的战歌,表达着他们宁死不屈的战意。
他唱着,声音高亢又有力,周围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唱了起来。
看面相,他们其实都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