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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兵士们见主帅发怒,哪儿敢怠慢,顿时一个个地鼓足了腮帮子,举着用来扩音的铜制“喇叭”,朝着对面根本看不清人的地方大声地叱骂了起来,到底都是军队里出来的人,哪怕先前是文弱书生,这一路上也该磨炼出来了,这一嘴下三滥的脏话可没少学,没有什么寓意丰富的话语,什么引经据典的文骂根本没有,为了确保对方能听懂,并且动怒,这十句有八句都是直接朝着常定方十八辈祖宗去的。
城楼上,老人穿着一身狰狞异常的猩红色战甲,一路从城墙底下走到了顶部,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们听到了动静后,赶紧回身下拜见礼。
“将军!”
“将军晨安!”
老人眼睛陡然瞪大,只把头一扭,便朝着刚才那个说“晨安”的年轻人怒道:“安什么安?都他妈的骂到我沥血军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晋国狗贼,欺我沥血军无人么?传老子命令,全员都有,在城门口集结,这次老子一定要全军出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把他妈的臭嘴里的舌头给拔了,妈拉个巴子的!”
他话音刚落,旁边当即有人开口劝说道:“将军,早晨大雾,看不清四周环境,容易遭到敌军埋伏啊,此刻还是不宜出兵吧,等到太阳升起来,雾气散了再出去揍这帮晋国的孙子也不迟啊!”
“放屁!”老人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就只差没有伸手直接给这多嘴的副将一巴掌了,“沥血军有什么怕的?这晋国军队,土鸡瓦狗尔,也敢来老子门前犬吠?便是有埋伏又能如何,老子这次拼光了老本,也要将晋国这帮该死的畜生杀个干净!都是爹生娘养的,谁也不比谁多几个脑袋,老子这一条命能换一条命也值了,要是换两条,老子就赚一条!咱们失了居庸关,已是难以饶恕的大罪,朝廷现在没有怪罪,那是因为还需要咱们顶着压力,这时候若再不抓紧机会建功,难道你要老子去了京城受罚吗?老子可丢不起这个人!今天死了更好,朝廷看在老子的面子上,还能给战死的弟兄们发下抚恤,要是能活着回来,把这一场仗打赢了,常将军泉下有知,也会夸我两句!你要是怕死,就给老子滚回凉州去养老!”
旁边的副将满脸汗颜的神色,将军这火爆的脾气,他是不知道领教过多少次了,当下只是拍着胸口道:“没把的娘们儿才他妈去凉州养老,沥血军没有怕死的!将军您看不起我?老子今天要当第一个凿阵的!”
骑军冲锋,皆是以锥子的阵型凿阵,不管是打步兵还是与对方骑兵对冲,皆是如此,而作为整个阵型的锥头,至关重要,这个人是不能被挡住的,不然后面整个队伍都得因此停下,失去了机动性后,深陷敌阵,必死无疑,所以能承担这种任务的,那自然得是全军最彪悍,最勇武。最不怕死的人才行。
就是这种送死的任务,在沥血军,反倒是大批人抢着来。
“好小子,老子没看错你!到了底下,老子请你去常将军那里磕个头,也给将军牵次马!”说着,他马上便又朝着左右吩咐道:“速速整军出击,今日定要将这晋国小儿给杀得哭爹喊娘,壮我沥血军声威!”
军令如山,将军若执意要一意孤行,他们又能如何?
当下几个还想开口反对的副将们对视了一眼,未等老人再横眉怒骂,便赶紧抱拳道:“是,将军!”
几个副将赶紧跑下去整顿队伍,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那一张张面甲下面的,似乎不是往日那些熟悉的同袍,只不过战情紧急,也没多少时间在细细查验了。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嘹亮的战鼓声突然在城头炸响,在这一片看不见人的雾气之中,在这片辽阔的原野上,一下子便传出去老远。
行军打仗,这人数一多,统帅难免就不好指挥,既有旗语代为传讯,但更常见的,还是用鼓之高低音和鼓点之疏密来指挥整支军队,作战时;击鼓进兵;鸣钲则止;故称行进为鼓行。
老将军今日竟然是亲自上阵擂鼓,不过却不是在城楼上,而是在城门口底下,他双手握着粗如成人手臂的鼓槌,一下又一下,一边怒吼着,一边狠狠地砸在平滑的鼓面上,声音之大,震得旁人耳膜生疼,
威严庄重,雄伟霸气的“将军令”在身边炸响,所有人的心中都突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那种感觉,让人只想赶紧冲入敌阵,与敌人杀个痛快,便是胯下的战马有灵,也全部蹬着蹄子开始变得焦躁了起来。
尤其是在看见自家老将军竟然亲自上阵擂鼓之后,那些副将们只觉得今天便是真的死了,那也值了!
敲完了一遍鼓后,巨大的城门随着机关的转动缓缓打开,老将军直接丢下了手中的鼓槌,身边那赤裸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绑着红色头巾的精壮汉子赶紧伸手接过,只是还未等他行礼,老人便已经跳下了高台,直接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骑马朝着中军冲去。
底下那放置着一大两小三面战鼓的高台,则被四人合力推动着,靠着底下的滑轮,缓缓地向前移动。
“全军出击!”
老人手握这把从常定方手中接过的长枪,往前一指,朝着四周的将士们怒吼道:“杀!”
沥血军人人披戴血色铠甲,全部用面甲遮挡住了面容,当下心潮涌动,齐齐大喝了一声“杀”。
气冲云霄,便连那四周浓稠如墨的雾气都被这股杀气给震散了。
十万沥血军,呈现出一个箭头的样子,人人紧握手中的武器,低着头,朝着门外蜂拥而去。
第六十七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中)()
战鼓擂动声声响,如九天雷公震怒,声声震碎敌人胆,随着那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杀”字喊出,道道血气冲天而起,为这浓雾弥漫的草原又平添了几分让人遍体生寒的冷意,旌旗摇动间,天地之间自有军魂凝聚,沥血军历代已经作古的兵士们的魂魄都从那不知名的地方赶了过来,齐刷刷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前方那一个个继承了他们不屈意志的同袍后生,热泪流淌,手中的枪头被摩擦得铮亮,摄人心魄,似要饮尽敌寇鲜血,将那一串红缨变得更为鲜艳,胯下战马甩动着前蹄,感知到了主人的战意,正是跃跃欲试,便是死,亦要一同赴之,腰间的刀剑颤鸣不止,正是杀器有灵,主动请缨!
这便是沥血军,九军之中最为悍勇,最无畏的沥血军,他们乃是大凉的狼爪,从建立之初,到现在,都一直是最凶狠噬人,让敌人胆寒的一支铁军。
听到那威武雄壮,曲调变幻间,如亲眼见到一支铁血无双的大军出征时一般的战鼓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是祝凤先的脸上,也多了几丝冷意,因为他知道,战争,就要真正地开始了,哪怕是他,也不敢说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全身而退。
虽然说这一仗,他们仅仅只是诱饵罢了,按照双方约定好的计划,主要跟沥血军进行正面对决的,还是那远道而来的卫国军队,他们双方之间,才会进行你死我亡,最后只会留下一个胜利者的巅峰对决,到时候,自己只需要在卫国人的掩护下从容撤退即可,可他祝凤先好歹明白一个道理,若是这饵不足够美味,又哪儿会有足够大的鱼儿上钩呢?
只是不知道这一仗,又要再为天地间添上多少座冷冰冰的坟茔了,不知有多少对父母会突然失去他们的儿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新婚的妻子会突然失去丈夫,更不知道有多少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突然就没了父亲,而更让他祝凤先感到由衷的愧疚与悲伤的是,他甚至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为他们这些因为自己的一个命令就不知不觉赴死的可怜人修一座坟。
他忍不住抬起头环顾四周,引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其中有神色紧张,抿着嘴,差点把嘴唇都咬破的,有害怕得连脚都在发抖的,也有早就已经将生死看淡的老兵,只觉得自己多活一次都是赚,已经不再畏惧死亡,更有神色坚毅,只把这一切当做是一种荣耀,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也是为了晋国的后代子孙带来希望的。
这些士兵们,不管是胆大的,还是胆小的,其实都是他们晋国的好儿郎,只可惜,自己却不能将他们全部又安然地带回故土。
一旦此战胜利之后,沥血军全军覆没,燕州防线彻底崩溃,他们便要从这里,一路打到凉国的京城去,那这些战死者的尸体,又怎么可能一路带着呢,这种时候,便是挖个大坑就地掩埋都是一种奢望而已。
毕竟有限的人力,可不是那么好浪费的。
谁会想到,一场战争的发生,或许就只是他们这些上位者们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而已,但自己一声令下,便要让他们这些人跑去赴死,这是多么不公平,多么让人愤慨与悲伤的一件事啊!
他更是知道,这一场仗,其实他们根本就赢不了,但他更知道,这一次,必须要有人去送死,来诱敌深入,完成他们这些上位者的一些计划,这些人的命,在这种时候,显得是那么的低廉,无足轻重。
他必须给予他们以希望,却又不得不带给他们最终的绝望。
祝凤先很不愿意如此,但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拔出了跨在腰间的佩剑,朝着前方猛地一指,转过头,用一种悲哀的心情怒吼道“晋国儿郎们,收复失地,一雪前耻,便在今日!给我杀!”
在副将们从容地带动指挥之下,命令被层层地传达了下去,十万晋国大军随之在浓雾之中缓缓前进,然后默默地围着那座横跨护城河的石桥站了一大圈。
他们只是一群步兵,如果在对面的情况尚还不明确的情况下,就这样拥挤地跨过桥冲过去,一旦他们的阵型摆不开,各兵种之间无法产生有效的联动,人挤人地冲过去,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完全是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对方的刀口上让对方杀,这种时候,只需在这里进行拦截,阻挡对方骑兵的攻势,便足以了。
只要抗住了第一波,对方的阵型也会被破坏,到时候便是他们占据优势了!
成与败,在此一举!
浓浓的雾气之中,就连远处的景色也变得模模糊糊,若隐若现,站在最前列的士兵们举着一人高的藤甲盾牌,压着手里的长枪,死死地盯着前方根本看不见的地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就连傻子都知道,站在最前面的这一排人,要承受对方最凶狠的第一波冲击,他们必然会是整个队伍里伤亡最多的,更大的可能是,今天这里的几排人,或许连一个也活不下来,毕竟沥血军的能耐,他们作为与之交手多次的敌人,这些日子那是领教够了,谁也不可能轻视对方。
陡然间,在这乌压压的一群人里,也不知道是谁突然用拖长了的颤音喊了一声。
“来了!”
他话音刚落,众人只感觉脚下踩着的大地突然震动了起来,如山呼海啸一般密集的马蹄声突然从前方传来。
“咻!”
被特制手弩发射而出的羽箭,就如同蝗虫一样汇聚成了一团黑色的云彩,密密麻麻地攒射了过来。
“噗!”
后方聚集起来的这些人,顿时就成了一个个活靶子,只是一轮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