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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接着走上台。他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一张油光满面的脸露出严肃的神情。他在众人面前站定,轻咳一声,拿出了一张羊皮纸。
“黑龙领领主——莱里,滥杀平民、与敌国勾结、进攻幽影花领与红磷领,造成大量伤亡和损失,有破坏莱茵帝国和平之意图,罪状明确、罪孽深重,因此在此宣布:于今天处其死刑。”
人群没有吭声。这些罪名的宣布最近几乎是天天听到,他们已经不想再听了。他们最想看到的,是之后的处刑过程。
今天这人会是怎样的死法呢?
接下来,处刑人很快解除了他们的疑惑。
几个身材健硕、身着黑袍的处刑人不紧不慢地上台。他们的手中拿着铁锤与大号的铁钉,慢慢地走向莱里。
“是钉刑啊……”
人们来了兴致,又开始小声交谈。
“这种死刑可不多见,我上一次见到,可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哩!”一位老者唏嘘道,“这可是一种很痛苦的刑罚,看来黑龙领真的是与亲王结怨深厚啊。”
几位妇女小声呼唤着她们的孩子,吩咐他们回去。但年幼的孩子们喜欢这些新奇的场面,在大人的膝下钻来钻去躲避着母亲的抓捕,不时抬头望向处刑台。
“其帮凶大多已经被来自幽影花和红磷的士兵们伏诛,唯余其独子与管家。”中年人没有在意人群中的喧闹,自顾自地照着羊皮纸读下去。
“其中黑龙堡的管家默林仍未被逮捕,还在逃亡途中,在此正式向此人颁发逮捕令,相关细节已经张贴在告示栏。如果有关于此人的信息,请尽快上报。”
“另一位帮凶,莱里之子,其帮助其父一同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但念其年纪尚幼,尚未成年,因此从轻处理,将其流放到……”说到此处,他顿了顿,“阿斯琉斯。”
人们依旧在低声讨论着,但此时话题又变了。
“我没听错吧?我可从未听闻过流放到阿斯琉斯的罪犯!”
“流放到那种地方……先不说生死存亡的问题,会有人愿意押送他过去吗?”
“流放到邪神诅咒之地,这是有多大仇啊……”
白晓闻言,拳头握紧了一下又放开,微微垂下眼睛。
他料想到自己会被流放到凶险之地,但没想到……会是阿斯琉斯。
伊莱站在他的身侧,强大的精神力紧紧禁锢着他。
“你没想到吧?”他低声说道,嘴角似乎有一抹笑意一闪而逝,“我说过,你伤了我的精神力,我必百倍偿还。”
白晓一语不发,又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
中年人已经宣读完毕。处刑人缓缓走上前,两人各抓住莱里的一只手臂,让他紧靠在一块竖起的木板上。
第三个处刑人左手拿着钉子,把闪烁着寒光的尖锐一头对准莱里的一侧肩膀。他的右手举起锤子,紧接着用力往前一锤——
细长而尖锐的钉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一下子没入了莱里的皮肉,“啪”地一声扎进木板,只显露出一个圆圆的钉帽,在阳光下反射金属光芒。
莱里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钉子不是扎在他的肩膀上似的。
处刑人不紧不慢,又拿起一枚钉子,再一次举起铁锤。
“叮——!”
阳光照耀下,两枚浑圆的钉帽,一左一右,对称地出现在莱里的肩膀上。
人群不自觉地停止交谈,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地看向木台。
“叮——”
“叮——”
“叮——”
锤子与钉子敲击声连绵不绝。处刑人的动作不快不慢,流畅得如同舞蹈,又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射手不断拉弓射箭,一枚枚钉子随着锤子的敲击没入人的血肉之中。
没有血花四溅,没有痛苦的哀嚎,有的只是钉帽在阳光下,一片刺目的闪光。
在整个处刑过程中,莱里始终低着头,不发一声,但他的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
“叮——”
“叮——”
“叮——”
太阳注视着这一场景,平静地为木台上的人笼罩上晃眼的光辉。
白晓紧紧盯着他的父亲,看着钉子没入他的身体,把他钉在木板上。伊莱也观看着这一漫长的处刑过程,沉稳的面容上似是表现出满意的神色。
“叮——”
声音戛然而止。处刑人握着铁锤的手垂到身体一侧。
木台的中央,密密麻麻的长钉把一个人钉在了木板上,犹如一幅扭曲的画卷,圆圆的钉帽如同闪烁的眼睛,看向在场的所有人。
中年人退下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从人群中离开。
之间大喊“安静”的士兵此时愣了一会儿,看了看木台上的人,好一会儿才又大喊道:
“看什么看?结束了!大家都散了!散了!”
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
“看见没?与亲王殿下作对就是这样一个下场!”
人群嘟囔着、谈论着,驻足看了一会莱里的模样,才慢吞吞地离开。
伊莱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还未断气的莱里,收回视线对白晓说道:“走吧,明天就轮到你了。”
白晓没有说话,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通常犯人是不可以出狱观看别人的处刑过程的,但伊莱估计是为了在情感和视觉上恶心他一把。
他故意押着白晓从木台下走过。
白晓抬起头,望向木台上气息奄奄的父亲。在这些长钉的折磨下,犯人会痛不欲生,慢慢死去。
阳光依旧温暖,但他却觉得有些冷。
这时,莱里突然动了动,一双眼睛忽的睁开了。
他的一只眼珠似乎蒙上了一层灰雾,如同蒙尘的宝珠,另一只则是最纯粹和深沉的蓝,中间是一个漆黑的瞳孔。
那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是深蓝色的无尽寒风与冰川。
白晓愣了一下。
第三十九章 启程前()
监狱,总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
在莱茵帝国的中心监狱里,白晓安静地坐在床边,目光望向前方。
这里关押的大多都是曾经位高权重的贵族们,所以是一人一个囚室。三面厚重的墙壁阻碍了他的视线,一点点白色的微光从高高的小窗中照进,在监狱的地面上映出一个个长方形图案。
白晓对面的牢房里,一位衣着整齐的老人静静地坐在地面上,眼角耷拉着,浑浊的眼珠直直地看向他。在阴暗的牢房中,老人布满皱纹的面容十分渗人。
听说这位老人从前是皇室中掌管兵权的大臣,那时的国王忌惮他手中掌握的兵力,找了个借口判他入狱。这人在入狱之后似乎遭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变成了一个疯子,一个沉默寡言的疯子。
白晓没有在意老人的注视,收回了视线,目光投向墙上的小窗。
那些许白色的光,起初还很微弱,现在已经渐渐耀眼起来。
时间到了,他想着。
下一刻,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由轻到响,由远及近。
伊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的面容沉稳,深邃的五官笼罩在模糊的阴影里。
接着又是一阵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伊莱拿着一把钥匙开了牢房的门,缓缓走进。
“时间到了,该送你上路了。”他边走边开口道,“祝你一路顺利,在阿斯琉斯过得愉快。”
白晓默默无语。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巫师有这样的恶趣味呢。留下敌人的命,会为以后埋下隐患,这话狄伦说的不错。
真不知道伊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难道他以前不怎么与人结仇吗?
他暗自诽谤着。
白晓站起身,正准备走——
伊莱突然凑近,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拿出一把短刀,说道:“我本想使用‘迷梦’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在梦里的,没想到你的精神力如此强大,两次挣脱了巫术。”
“之后你又用巫阵伤了我的精神力——那的确是一个很强力的组合巫阵,是你们的底牌之一吗?”
“我本想让你安静、毫无痛苦地死去,但既然你伤了我,我就必须让你死的缓慢、痛苦一些了。”伊莱摩挲着刀柄。
“你父亲在早年时候受过伤,瞎了一只眼。”
白晓察觉到他的意图,顿时有一种被寒狼群盯上的危机感。他感觉到一个巫术被施放,随即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下一刻,一道银芒一闪而过,以雷霆之速刺向他的右眼。
白晓条件反射地想要闭上眼睛,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当机立断,巫术模型开始勾勒,但却快不过近在咫尺的短刀。
一双眼睛瞪大,看着锋锐刀刃刺入他的眼球。一开始白晓没有任何感觉,右眼还看得见银色的金属在视野上半部分晃动。
下一刻,右眼的视野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即被剥夺去。
一股钻心的疼痛随即从右眼扩散开来。
“啊……”
白晓痛苦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感觉有血从眼眶内渗出,沿着手掌边缘流下。
伊莱把眼球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阵,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白色的巩膜上沾染了猩红色的血液,衬得蓝色的瞳孔看起来似乎流转着一层妖异的光华。
剧烈的疼痛感宛若一条毒蛇,嘶叫着蜿蜒爬进白晓的意识,张开蛇吻,露出滴着毒液的长牙,狠狠咬了一口,使得那毒液化作撕心裂肺的痛苦流入四肢百骸。
如同火焰在大脑中迸发,持续的痛楚从右眼传到全身,像是有一条虫子在脑袋里游动,把一切搅成一片混乱。
他痛得蜷缩起身子,完好的左眼看向地面。一滴滴血溅到地上,为黑色的地面覆盖上一层不易察觉的红色。
不仅仅是身体,意识似乎也在哀鸣,疼痛从意识深处散发开来。
“不愧是‘南境恶魔’,连眼珠都与众不同。”伊莱手上的眼球快速结上一层厚厚的冰,被他冰封起来,随即他又拿起短刀,“眼珠自然是要一对对收藏的。”
白晓只觉得右眼仍在一抽一抽地疼,思维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才找回了一点清醒的意识。
此时那把短刀又已经近在咫尺了,银色的刀刃如同嗜血的蚂蟥,向他的左眼冲来。
他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在心中难得的骂了一句脏话:
滚你老娘的恶魔!你才是南境恶魔吧!现在的巫师都这么恶劣吗?
不过他又随即想到好像是自己先伤了伊莱的精神力……
此时,短刀的刀尖已经近乎碰到了白晓的左眼球。他盯着这道银色的锋芒,巫术的力量又重新让他动弹不得。刚刚从痛楚中得到些许恢复的意识压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白晓作好成为一个瞎子的准备时,一个声音传来:
“时间到了,那是我押送的犯人。”
伊莱的动作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下一刻,他收回短刀,直起身,回过头看向走来的人。
白晓放下手,手掌上有一些鲜血,但眼眶已经不再向外渗血了。他深吸一口气,以此缓解痛苦。
“果然是你们。”伊莱的面上显露出一丝警惕,他把短刀挂回腰间。
“只有我们才有可能活着去到阿斯琉斯。”这是一位面容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