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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支配者,”他顿了顿,“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当然听说过,还正面怼过。
艾米与那曾经支配过被混沌笼罩的旧日世界的上古之神缘分不浅,但这并不意味着作为犹大的他,能够知道这些禁忌的知识。
所以他只是摇头。
“那是世界曾经的统治者最为终极的邪恶,混沌大源的直接化身,人类绝对不能遭遇之敌。”中年绅士简单的解释道,并借此引出了接下来的话题,“基本上可以被视作整个秩序疆域最强大、最疯狂、最可怕也是最为无解的力量——而在你我的脚下,在教团的现世迦南之下,正沉眠着一位旧日的支配者。”
“您就不怕我是混沌打入教团的棋子?”
犹豫了一阵,艾米不禁问道——旧日支配者的消息事关重大,哪怕泄露点滴,都可能引起教团内部的恐慌与震荡,这实在不像能说给他、说给一个刚刚加入教团没多年的新人听的隐秘。
“你的精神色相是纯粹的、健康的蓝色。”达芬奇说道,“我相信我的机器,也相信创造了它的我——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况且这些秘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教团的上层之中都是公开的秘密。”
但我不是教团的上层啊。
荣光者又好气又好笑,只是还是装出一丝不苟的样子。
“我相信以你在试炼中的表现来看,迟早都能跻身到这个阶层,而且,在那个幻境中,你或许已经和祂打过照面了也说不定,对你隐瞒不仅毫无意义,更可能会害了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中年的绅士说道,而后微微愣神,用手杖敲了敲自己的头,不无尴尬的望向了他,“对不起,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旧日支配者。”
“没错,旧日支配者!”他拄了拄手杖,“这种人类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能够以纯精神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潜伏在人类的梦境、或是意识之中——通过某种我们现今仍无法分析、理解的手段,它侵入了这场试炼之中,污染了那个虚假的世界,对相当一部分的试炼者施加了相当不妙的影响。”
“有意义吗?”艾米问道,“还是祂打算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达芬奇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正如蚂蚁不能理解人的想法一般,人类根本无从理解那生于旧日宇宙的上古邪神,或许是打算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做些什么,又或者是出于单纯的毁灭与杀戮的欲望——祂的存在形式、认知方式、思维动因始终是模糊的、暧昧的、混沌的,仿佛一团永远在畸变、永远不可能看透的迷雾。”
或许吧。
荣光者抬了抬眉头——对此不置可否,赫姆提卡之下那可怕的怪物姑且不论,在幻境中所见的那位黄衣之王,却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有知性。
这是化身和本体的区别?还是其中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因由?
他不知道。
所以不做评论。
好在,他的沉默被当做了掩藏内心惊骇与错愕的手段,注视着他,注视着面前这位在试炼中有着远超预料完美表现的少年,教团装备部的部长不无欣赏的点点头。
而后,他继续说道:
“当然,也没必要因此感到挫败,旧日世界的主宰虽然强大,但我们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待宰羔羊——你的存在恰恰说明了这一点——祂撒播下混乱的种子,尚未来得及萌芽,便被扼杀了,被你——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我?”
艾米指了指自己,直到现在他仍没弄明白,为什么这位即便在教团总部都有数的大人物会对他青睐有加。
“就是你,”达芬奇肯定的点点头,“魔王玛门,它的存在与其说是试炼的一环,不如说充当的是一个背景板、一个防御机制,那些觉醒了圣痕的优秀者的消失与它没有哪怕一点关系,是成功觉醒后自然的脱出。”
“你的意思是”或许与早就有过与之类似的猜测有关,荣光者很容易接受了这一切,“它根本不是所谓的最终之敌。”
“嗯。”中年的绅士扶了扶单边眼镜的镜框,“你的做法超出了我,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玛门本来是相当于背景故事一样的设定,给所有人塑造一个长远的目标,一个必须击败的假想敌,可我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真的有人能集结幻境中的绝大部分人,发起一场几乎必死的远征——更没有想到,这场近乎无谋的远征,反而令那位被封印于迦南之下的旧日支配者留下的后手失去了效力。”
“它留下了什么后手?”艾米问道。
他想起了考伯克——他的身上应该同样有那位黄衣之王留下的后手,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只是想来不会太好。
“污染,混沌的侵蚀,噩梦的呢喃,心智的异化——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达芬奇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很容易让人生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错觉”,但艾米知道,这绝非可以一带而过的小事,无论是混沌侵蚀,还是噩梦呢喃,抑或是心智异化,都足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令最为虔诚的信徒,堕落成彻头彻尾的怪物,而大规模的腐坏堕落,对于一向以正统性、纯洁性自居的教团,绝对是最为糟糕、最不乐见的事态之一。
“但幸运的是,一切都被你扼杀在了尚未萌发之时。”他顿了顿,“所有人,所有在试炼中死去的人,都成功的脱离了幻境的束缚,赶在那无可挽回的恶堕到来前。”
“所以——”
“你是英雄,你拯救了所有人,这枚铁十字勋章,你当之无愧!”
“他们,我是说那些被混沌寄生、侵蚀过的人会如何?”短暂的沉默后,艾米忍不住问道,“还有如果有人——有被混沌侵蚀过却没来得及脱出这场试炼的人,他最后会面临怎样的终局?”
“浅层的混沌侵染并不难治愈,他们在经过一系列的治疗后还能再一次的进入战斗序列,”中年的绅士摇了摇头,“但若是未能及时进行干涉,精神与混沌逐渐同一化,那么他将成为我们的敌人,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敌人——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嗯,我会的。”
这不是虚言,来自赫姆提卡城的荣光者,可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该下狠手的时候,绝对不会有半分含糊。
只是他仍然不免为考伯克,为那个来自拉姆斯登的矮个子少年的终末而扼腕——如果他当时能狠下心来杀死他,杀死可能为黄衣之王意识侵染的他,或许能够救他。
但世事没有如果,死亡先兆令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窥见未来,可他终归不是先知,终有疏漏的时刻。
一切已然无可挽回。
章七十三深埋于历史之下()
“达芬奇先生。”
年轻的荣光者看向面前的中年绅士,恭谨的垂落目光,没有与对方对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躬了躬身。
教团装备部的部长大人没有说话,只是双手交叠,摆出了一个倾听的姿势。
“我有一个朋友,”艾米刻意放慢了语速,给自己留出相对充裕的思考时间,“他和我一道奋战到了最后一刻——魔王玛门在被我斩杀后试图入侵他的身体,但却失败了——临终前它留下了这样的话语。”
恰到好处的一个停顿。
“——你、你们!到底是怎么招惹到了那个存在!”
复述完那位只存在于幻境之中的的魔王的遗言,荣光者抿了抿嘴唇:“那时我不是很清楚‘那个存在’指代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惊讶、觉得狂喜,但现在想来,它很可能指代的是您说的旧日之主。”
话音落下,没有回应。
屹立于真理之侧的炼金术士沉默,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说出一句不咸不淡的“是么”。
显然,能让幻境之中充当最终防御体系的虚假魔王如此失态的,只有曾经支配旧日世界的上古之神。
这本就是艾米有意透露出的情报。
教团跟荣光者不对付,并不代表他要对旧日支配者的行动坐视不理——说到底,理念的分歧、利益的分配不均这些道路上的细枝末节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大局面前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在混沌的侵蚀、黑暗的撒播、在死亡阴云的笼罩下,人人平等。
对抗妖魔、对抗黑暗、对抗混沌——
这是人类共同的利益,也是大义之所在。
艾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自然不吝对同为秩序侧的友方提供情报上的少许支持——当然,是在力所能及、不妨害自身的情况下。
直接说出黄衣之王的名,或者供述他曾经与旧日支配者的化身打过照面的事实,再愚蠢不过。
他拿什么解释为什么在遭遇那即便只是看一眼、感那知到祂存在便会理智丧失、在混沌的侵蚀下成为不折不扣怪物的旧日之主后,还能保有相当的理性,还能活着、还能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
哪怕以达芬奇为代表的教团愿意相信他的清白,一番严格的审查必不可少,而这不仅意味着大量的时间被空耗,更会大大增加他暴露的风险。
荣光者不是烂好人,这种坑害自己成全他人的事,他不会做。
所以,他只挑能说的说。
考伯克正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一方面那位魔王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而另一方面,对当下情况两眼一抹黑的艾米,想真正帮助到那位与他并肩作战到最后的同伴,所能求助的只有教团,更准确的说,是能够干涉这场试炼的教团高层。
希望还来得及。
年轻的荣光者叹了口气,心中其实隐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很遗憾,”果不其然,缓过神来的中年绅士拄了拄手杖,目光低沉,声音中隐含喑哑,“考伯克并不是那些幸运儿中的一员。”
“这么说,”艾米顿了顿,“他死了。”
“或许比死更糟糕也说不定。”达芬奇摇了摇头,给出了答案,面前的少年所在意的答案,“你是最后一个复苏者,而从你意识回过到唤醒身体机能这个过程持续整整三天时间,只差一点你就无法承载圣痕中的力量,按当时的情况,很有可能会‘嘭’的一下炸开花——但其他人没有你这么幸运,他们要么侥幸保住了一条命,成为了持剑之人荣光之下的失败者,要么则干脆尸骨无存。”
“你的意思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荣光者,对这个结果并不难接受,“考伯克他”
“我从来没说过他是这两者中的任意一者,”达芬奇继续说道,“他是特例,这一千余人中仅有的特例。”
“什么意思?”
“他、消、失、了。”中年绅士一字一顿的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他的休眠仓中我们没有找到血肉,没有找到尸骸,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意味着什么?”艾米问道。
“我不知道,”达芬奇表现的相当坦然,“或许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人类永远无法站在旧日支配者的高度,去理解一个毫无理性、毫无知性的怪物。”
黄衣之王会是毫无理性、毫无知性的怪物吗?
并不。
曾与祂打过照面的荣光者清楚这一点,却不会武断的否定达芬奇的说法,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