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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论是把磨难当作考验、还债,又或是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那些所谓的人生智慧都是建立在凡人无力改变命运的前提下。
而一旦开始修行,就是与天争,与命争,修士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逆天改命,他们习惯用力量解决问题,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老者把珞宇的纠结看在眼里,笑道:“你看,这就是当今修士痛苦的原因了。究其根源,就是大家误以为自己的命运是天定的,所以总在怨恨天道不公,造化弄人。”
珞宇露出茫然之色,心想难道不是吗?
老者对他的疑惑了然于心,从容说道:“我族先祖却说,我们的生命轨迹是由神来决定的。你应该知道是哪个神了吧?”
又是一个颠覆认知对理论,珞宇不由皱起眉头。
若是今日以前,他可以痛快地否定这种荒诞的说法,但如今祈神经真真切切地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他就不敢轻易否定了。他只是觉得,以前所知所信的很多东西,都在今夜开始崩碎。
“我们的眼界太低,根本分不清吉凶祸福。现在觉得好的,以后不一定就好,现在觉得坏的,以后看来也不一定就坏。”
老者怅然道:“说白了,这世间的好坏实难评断,我们的眼光短浅,心智迷乱,如何能够明白神的深意?”
眼神中闪过一阵动摇,珞宇试探道:“那您的意思是,命运将会自行展开,而我们只需顺应本心?”
“正是。”老者点头道:“应不应该只在你心中,值不值得也只有你自己清楚。”
“不计结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珞宇一怔,眼神逐渐沉静下来。
最近一段时间,他时常觉得心乱如麻,许多念头总是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比如蓠长老所说的十年,比如白衣人和那被他视为至宝的浮雕壁画,再比如越来越多关于异域邪神即将卷土重来的线索……
除此之外,很多曾经的画面也会偶尔闪现在眼前,让他不自觉地去怀疑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或者忍不住去想象某件事日后的发展和结果。
这些疑虑就好像是一颗颗极不稳定的种子,在他的心境里留下一个个脆弱的破绽。
说到底,这些不过是一些无法改变的过去,或无法预知的未来。烦躁,也只不过是发觉自己并不可能掌控一切而已。
如果可以不计后果,放手去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用他最新得到的理解,那就是全心全意地信任“神”所规划的生命轨迹,而他只需要安心走好每一步即可。
这倒不失为一种简单轻松的人生态度,而且这一次,它也不再是空虚的心理安慰。
很多时候,从烦躁不安到心旷神怡只需要一转念的功夫,珞宇心情舒畅,念头也开始更加活分。
他的眼珠转了两圈,立刻又有了新的想法,不由摩拳擦掌道:“对了,您刚才提到过的那片废墟是什么地方?”
老者轻哼一声,“那是一块在古宇圣战中被打碎的大陆,原是上古东洲的一部分,如今飘荡在东海深处。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对那里非常熟悉,可以确定那里没有存惺草。如果有的话,我一早就采回来了,难道还能留给别人?”
珞宇的气息一窒,恋恋不舍地放弃了心中小小的侥幸。看着堆在茶棚里还没来得及研究的古籍,再看看渐黑的天色,他再心急也只能等到明日了。
独自在重新注满清水的池塘边枯坐半宿,月至中天之时,珞宇终于成功在胸前一尺处凭空唤出了一团无形天火。
枯坐半宿的成果,就是无形天火终于不会随机从身体的某个部位冒出,将他烧出一个大洞来。
修补大面积的伤口需要消耗灵力及生命力,半宿的损耗已经让他大感吃不消。现在的他面白如纸,气息微弱,灵力枯竭,神思倦怠,竟是修炼以来少有的筋疲力尽。
光是召唤几次天火就累成这样,他无法想象以后练习运用它的过程中又要被误烧多少回。
珞宇忍不住奇怪,沅茝那小家伙是如何修炼祈神经的,她可没法像他一样随意修补身体。他自己弄出来的那些伤,每一个放在沅茝身上都是致命的,难道她以前练习的时候都没出过差错?
怀着满心的困惑,珞宇将无形天火散去,转为冥想修炼,因为发现了白天的短暂和珍贵,所以他决意要在天亮之前恢复状态。
接下来的日子里,珞宇基本上是在控制无形天火和翻阅古籍中度过的。
大部分时间,他会待在茶棚里,听沅茝翻译那些他看不懂的天书。
沅茝从不离开山谷,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从骨片石刻到卷轴玉简,每一个记录着文字的事物她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只要说到某个势力某条线索,她就能够立刻找来其他书籍里所有的相关信息。
在珞宇眼里如大海捞针般的任务,对沅茝来讲轻松得就像游戏。她常常在坐在桌上边吃边玩,还边使唤着白鹭寻找各种典籍。
而珞宇只需要聆听、思考、提问、记录就行了,曾经让他望而生畏的巨大工程每天都在飞快地刷新着进度。
正因如此,沅茝偶尔在他提到存惺草时发呆的样子也显得十分可爱。
除了翻书,沅茝其实更喜欢拉着他坐在小河边演练祈神经的各种应用。
其中最常见的场景,就是沅茝指挥着五色彩光变化成各种形状,而某一团正在学着变形的无色火焰就烧到了珞宇的某个部位,进而引起一声惨叫以及一声惊呼。
珞宇最为诧异的总是五色彩光和沅茝之间亲密无间的配合,补天石对她百依百顺,从来不会误伤她,哪怕是被她捧在手里披在身上,彩光也总是和她的皮肤保持半寸距离。
而沅茝对此的解释竟是“付出真心,与之相生相依”。
过去的十多年里,还有她受伤沉睡以前在族里的日子,沅茝每天都会将祈神经背上几十遍,再练上几十遍,每次还要主动与补天石培养感情,就好像对一个好朋友诉说衷肠一样,哪怕得不到任何回答。
据沅茝所说,只要这样坚持下来,天长日久便会与之产生感情和默契,很多时候只需心意一动,补天石便会自动配合,就不需要她再默诵冗长的祷文了。
这对珞宇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他对不断重复这种笨办法并不陌生,而经过月余的适应,他对与无形天火“交心”这样的做法也不存在太大的质疑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临别之际()
对祈神经了解得越多,珞宇才越能懂得它在魂族人眼里的重要性。原来它不仅能被用来对自己的神魂祷告,也可以此类推,对任何一个神灵进行祷告。当然,一些细微之处的改动是必不可少的。
魂族人对祈神经推崇备至,他们甚至坚信祈神经也能催动告天台。只可惜告天台还在族手中时,他们没有机会一试,现在告天台失踪了,这个设想就更不可能实现了……或者说,就更不可能被否定了。
在宁静的山谷中度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珞宇浏览了这里所有的相关古籍,玉简里也多出了二十几个古族和九个古老门派的记载。
不仅如此,就在最近的几天,无形天火也已经很少再烧到他了。
珞宇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让沅再施展一次溯源术,去探一探那怪梦的隐秘。
这个想法刚一提出就遭到了老者的坚定否决,他说沅的神魂受过伤,不能随便动用秘术。既是如此,珞宇也就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另一边,沅则是为自己的教学成果感到非常自豪。
在她的记忆里,她还从未这样“起早贪黑”地忙碌过。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累,甚至兴头比珞宇还足。而偶尔摸摸头,再讲几个外面发生的故事,就是对她最好的奖励。
快乐的时光转眼即逝,沅还没回过味来,书就看完了,珞宇便要走了,她的生活也将恢复原来毫无波澜的平静。
如果她能提前意识到这点,或许会故意讲得慢一些。
分别之际骤然降临,老者破天荒地打破了他所规定的作息规律,竟允许沅在晚饭以后再把祈神经的要点总结一遍。
黄昏的余晖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池塘边,一个托着着无色火焰,一个捧着五色彩光。
小小的身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五色彩光从池塘边飞上天空,变幻出各种绚丽的图案,仿佛节日里的烟火。
珞宇面前的无形天火则规矩得多,只在很小的范围里挪动变化,当他成功将其收起而没有误伤自己后,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
平时落日消失在山谷尽头时,就是沅必须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之时,而今日老者稍微放松管教,她就缠着珞宇讲了好几件外面发生的小故事。老者来催了两回,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话题。
欢声笑语乍歇,寂静即刻就淹没了整个山谷。
沅忽然感到了几分迷茫,就在被老者拎回屋去的路上,她连连回头,不是在看珞宇,而是在看这个住了多年的地方。
从前,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恨不得连河边石子的样子和树皮上的纹路也记得清清楚楚。
但最近的两个月,她没有爬树,没有打水漂,也没有骑着白鹭四处游荡,没有做任何以前用来打发时光的事。
现在蓦然惊觉生活又要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她竟觉得这个住过十几年的地方透着丝丝陌生,曾经的足迹也和她隔着一层记忆的薄纱。
换句话说,就是玩疯了,都不记得原来是怎么活的了。
老者早就不像最初那样盯着沅睡觉,他每次将沅哄睡之后,都会回到自己的木屋,第二天清晨才会出现。
珞宇猜想他大概也和自己一样,是在抓紧沅休息的时间修炼。
今日有些不同,珞宇已经完成了留在此处的意义,不由猜想老者会不会立刻送他离去。
他心里默默希望可以多待一晚,因为他想和沅正式告别。这些天沅给了他太大的帮助,他不想连声再见都没说就突然蒸发。
好在老者还和平常一样,从沅那里出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并没有跟珞宇多说一句话,自然没有急着把他赶走。
珞宇觉得,老者这样做实在是善解人意,他这次承了魂族的大情,怎样感谢也不为过。
开始修炼之前,珞宇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翻翻找找,琢磨着能给沅留下点什么,就当是送她一个纪念,一个玩具,能让她在无聊的时候添点乐趣就好。
传讯的玉简只是保持联系的基本物件,算不得礼物,更算不上玩具。珞宇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合适的东西。
他的身上基本只有丹药法宝、令牌玉简、衣服杂物以及一堆草药。其中的丹药绝大部分是查护法给的,万一沅玩着玩着误食了怎么办?
而他的法宝在白衣人那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唯余的几件都是刀剑之类的兵器,他觉得沅不会喜欢。
除了老者给他作为消耗品的麻布衣物之外,唯一的一件法衣也是血魔道出品,想必老者是不敢让沅乱碰的。
而那些草药,大部分还是沅塞给他的……
珞宇愁得头都大了,难道要自己做两颗灵雷给她?她该不会把这里夷为平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