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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目光骤然一凝,盯着魏姓年轻人,一字一句道:“年轻人,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心祸从口出。”
魏姓公子不在意地一笑,“东都变成是非之地,那我就只能取个巧,来一次灯下黑了。”
老者嗤笑一声,“灯下黑?你怎么不去中都。”
就在此时,又有三名客人登楼,为首之人锦袍玉带,不怒而威,像是哪个世家的家主,在他身后则是跟这位两名气度不凡的老人。
三人挑选了个临窗位置,与先前四人的位置相去不远,原本说话还有些肆无忌惮的四人一下子就熄了声响。
稍稍沉默之后,魏姓公子没有理会老者先前的嘲讽,仍旧是笑容满面,轻声道:“我家主人想要一句准话,您侍奉的那位,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不可,就这么简单。”
老者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淡淡一笑,带着几分阴沉,道:“你家主人?是江都城中的那位,还是真正的主人,万亩竹林中的那位。”
魏姓公子一愣,然后笑道:“自然是后者。”
老者呵了一声,脸上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都说国仇家恨,国仇先不去说,家恨当真那么容易忘?若不是你家主人,当年我家主人和少主人又岂会变成如今这个局面?”
魏姓公子平静道:“此一时,彼一时,无奈何之事而已。”
老者哼了一声,正要说话,一个淡然声音忽然在他们耳边响起,充满了嘲讽意味,有嘲讽他人的,也有自嘲的,“好一个无奈何之事啊。”
魏姓公子猛然抬头,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冷峻脸庞,正是刚才后来登楼三人中的为首之人。
再然后,他看到原本与自己相对而坐的老者也缓缓起身,转过头去,如遭雷击。
这人望着魏姓公子,淡淡道:“你就是魏献计?我在暗卫的折子里看到过你的事情,一直都是久闻大名,却无缘得见,这次终于是见到本人了,不容易呐。”
被人一口喝破名字的魏献计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向后退去,不过却被人一把抓住胳膊,动弹不得。
原本坐在他左手旁的年轻公子笑眯眯道:“魏兄,跑什么?”
魏献计对他怒目而视,一字一句道:“赵无极”
赵无极置若罔闻,反而是对那名锦袍玉带的不速之客恭敬行礼道:“卑职般若,参见王爷。”
魏献计惊惧交加,咬牙道:“西北王萧煜”
坐在魏献计右手旁的张定国豁然起身,但是一向以勇武著称的他却破天荒地没敢出手,哪怕是外界盛传萧煜身负重伤,他也生不起半点一探深浅的念头。
几乎同时,那名一直木然不动的老者微微弓腰,姿态恭敬却不见惊惧,沉声道:“老奴见过大公子,刚才没有认出大公子,是老奴的不是,还望大公子海涵。”
这名老者正是东都萧府的大管事,也是萧烈心腹中的心腹,在萧府中的地位堪称是仅在萧烈一人之下而已。
萧煜有了片刻的恍惚。
多久没听到“大公子”这个称呼了,三年?五年?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清冷偏院,临湖小筑,怯生生的墨,傲慢的秦穆绵。
还有让他心生忌惮的大管事,让他只能唯唯诺诺的萧烈。
现在,这些都随着那声大公子一起消逝了。
他如今是西北王,是逐鹿天下的西北王。
萧煜回过神来,笑了笑,温声道:“大管事,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说着他指了指胸口位置,“当年萧煜年少气盛,刺了你一剑,如今可是好利索了?”
大管事的腰又矮了几分,道:“托大公子的福,已经无甚大碍了。”
萧煜点点头,又望向般若,轻笑道:“这次做得不错,辛苦了。”
萧煜设有直接听命于他的四大暗卫,影子、恶虎、伥鬼俱已归位,就剩下般若还在外面,直到今日今时,般若的江南之行才算告一段落。这名在西北暗卫府也算是大人物的暗卫低头道:“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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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聪明人和愚人()
魏献计、张定国、大管事三人落,对于萧煜来说,算是一个情理之中的意外之喜。 萧煜带着三人返回齐州大营后,将张定国和魏献计二人交由般若和唐春雨处置,至于大管事,萧煜念有几分旧情,并未如何苛待于他,只是不允许他离开大营,算是变相地软禁起来。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是小事,对于现在的萧煜来说,真正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回东都。自萧霖起,到萧煜为止,萧氏一族定居东都已经有十六代人,萧煜生在东都,长在东都,可以说东都就是萧煜的老家。细细算来,萧煜离家已有近七年之久,中途虽然回来几次,不过都是来去匆匆,像一个过客。只有这次,他要光明正大地回去,堂堂正正地回去。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三月初四,位于齐州的西北左军兵出齐州,与此同时,北地的西北中军和豫州的西北右军也同时开拔,西北大军三面进逼直隶州。
镇守直隶州的赵青,无论怎么看都是坐以待毙。
至于萧烈,很多有心人都在心底暗自猜测,看大丞相这架势,不会是见事不可为,打算将这副家当送出去,自己回去做个富家翁吧?毕竟萧煜和萧瑾也不是外人,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偌大家业总是要给他们的,无非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萧烈到底如何想,外人不得而知,但正面战场上的形势却是不出意料。
西北军所向披靡。
没了二十万天子亲军,也没了东北军,只能依靠自己的直隶州面对西北军,就像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面对正值壮年的大汉,没有太多的还手之力,只能是节节败退。
若是天下尚未大乱,西北军无论如何战力冠绝当世,都只能偏安一隅,正是因为正统观念根深蒂固,以一地之力战天下之力,纵使能胜一时,但到头来还是逃不出败亡的下场。不过如今局势已变,各地纷纷割据,即便有人想要勤王,也难以跨越战火纷飞的漫长道路来到东都,所以说到底,现在是一地战一地,而非一地战天下,其中区别,大不相同。
打仗,分顺风仗和逆风仗,如何区分一支军队是否是精兵,就看他能否打逆风仗,很多所谓的精兵,顺风顺水时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一旦战事不顺,便溃败千里,惶惶如丧家之犬。西北军在经历南征失败后,仍能军心不丧,再次北伐后建,所以西北军是精兵。而萧烈仓促整合的三大营,有牧人起的东北军作为依仗时,还像模像样,在东北军退回东北之后,独自面对西北时,便将自身战力之薄弱完全暴露出来,故而算不得精兵。
更为甚者是三大营内部已经是士气涣散,人心浮动,不少“聪明人”考虑的不是怎么御敌,而是如何找到门路去投效新主西北王。万事不怕有“聪明人”,怕的是没有“愚人”。人人都做智叟,没人去做愚公,这山自然就移不成了。现在人人都想着投效新主,这城自然也守不成了。
萧煜再次来到渤海府城前,不过不同于上一次的轻装简从,这次萧煜足足带有数万精骑,同时蓝玉也随行左右。
渤海府作为直隶州的门户,地势位置极为重要,也是赵青重兵防守所在。
萧煜驻马而立,身后的大军也骤然而停。
他眺望着位于视线尽头的渤海府城,对身旁的蓝玉道:“瑞玉,你现在掌管暗卫事务,赵青的行踪确定没有?”
蓝玉回答道:“赵青是暗卫的老人,行踪极为隐秘,现在只能确定三处,渤海府,直隶州府、东都。”
——
东都。
今天的大朝会,处处都是愁云惨淡,即便是排班靠后的中层官员,也有黑云压城之感。尤其是大丞相萧烈没有出现在朝堂上,更是让人心生诸多揣测,难道大丞相已经失去对东都的控制了?可看到孙立功等萧烈心腹还安然立于朝堂之上,又觉得不像。
小皇帝秦显高坐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司礼监掌印孙士林立在一侧,躬身垂手。在龙椅之后还有一道珠帘,一道冰冷的目光透过珠帘冷冷地扫视着诸多朝臣,让诸位朱紫公卿深切感受到这位太后娘娘的威严。
大都督孙立功、新任东都左都督萧公鱼、文官领袖御史大夫周景朝等实权高官都是低眉敛目,不去看那位尊贵女子。
本该由孙士林高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但是今日不知为何,孙士林这位大内首宦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偶。
女子冷冷的声音响起,“张海九降了,晋聿降了,孙知化降了,张华地死了,丁世光死了,豫州丢了,北地丢了,齐州丢了,如今只剩下一个赵青和一个直隶州,西北军直逼东都,众卿家可有良策?”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许多人狠狠地把头埋低,似乎要学那缩头乌龟。
孙立功微微抬了下头,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珠帘后面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将语气放缓,沉声道:“平日里一个个都是指点江山,动辄清谈无敌手,动辄治国烹小鲜,仿佛个个都能出将入相,现在怎么全都哑巴了?大郑的臣子呢?你们就看着萧煜在外面耀武扬威吗?”
下一刻,除了孙立功、萧公鱼、周景朝等三人外,满朝文武跪了满满一地,“臣等无能,致使朝廷蒙羞,臣等万死不能辞其咎也。”
玉太后狠狠一拍座椅俯首,恨声道:“我要你们死有什么用?我要萧煜这个逆贼去死我要那五十万西北逆贼和萧煜一起去死”
面面相觑之后,位居排班最前列的萧公鱼走出队列,低头沉声道:“太后请慎言。”
玉太后猛然一窒,过了良久,才冷冷开口道:“萧卿家何出此言?难不成哀家还说不得了?”
萧公鱼缓缓抬起头,望着那道珠帘,平静道:“西北王此番兴兵,只是行清君侧之事而已,而非是叛逆作乱,若是太后此言传到西北王的耳中,怕是要寒了西北王和西北众将士的心。”
玉太后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微微发白,手掌紧紧按住扶手,几乎要将五指嵌入这上好的紫檀之中。
这句话才是满朝文武的真正心思。
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若是现在就在话语中把萧煜给得罪死了,日后萧煜真的进了东都,那又该怎么去西北王脚下讨饶乞命,甚至是再求一场富贵?
话又说回来,萧公鱼现在手掌东都禁军,大权在握,而且他和萧煜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若是细细论起来,萧煜还要称他一声叔父,他自然是不愿在这时候和萧煜撕破脸。
玉太后连说了三个好字,“骨鲠之臣啊,萧大人当真是朝廷的骨鲠之臣。”
萧公鱼微微低头,重新退回班列之中,没有再火上浇油。
一场大朝会就这般不欢而散。
群臣缓缓退出殿外,不同以往,所有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没有三两闲谈,只有步履匆匆。
孙立功和萧公鱼走在最后,并肩走出大殿。
孙立功轻声道:“萧大人刚才倒是好威风,当真是家有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