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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我叫路迦。艾斯托尔。”
“这是大陆上最深最宽的护城河,”管家指了指流淌于石桥下的河水,作为一道护城河来说,它的规模大得可怕,一个不懂得游泳的人用不了多久便能没顶。“曾为城主堡抵抗过太多次入侵。里面都是活水,可以直接饮用。我们日常所用的水一般都取自内湖。”
塞拉菲娜应了一声,似是不经意地瞥向桥旁的守卫兵。在石路上策马有一定难度,如果有人真的抢走了什么的话,想必他们也只能够徒步去追。她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听管家解说,“每年都有几个游客和外来人溺死在这里,偶尔也有小偷闯进城堡,一般最后也会被追赶得直接投河,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应该不必我多说。小姐今年还很小,城主大人说再多等两年才学游泳也不晚,所以妳千万不可以带小姐接近任何河溪和湖泊。”
“我知道了。”塞拉菲娜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任何带小孩子的经验,听了这句话之后却一点都不惶恐。管家多看了她一眼,“妳会游泳吗?”
“小时候学过,”要是学不会的话双子早就把她溺死在神泉里面了,她可不觉得对方会善良得没想过这一招,“现在还没忘。”
“很好,如果那时候妳还在这里工作的话,可以直接教导小姐。”
“是的。”两人走过拱顶门下,黑钢制的闸门底部被铸成尖矛状,一放下来便会深深嵌进石上孔洞,再也难以撼动一分。“现在城主大人与小姐在书房里面,他们与新来的家庭教师打过招呼之后,便会召妳进去。大人个性温和,几乎从未斥责过别人,但妳仍然不可以失礼。”
“新的家庭教师……”
“据说是来自神纪城的学者。”管家这样说。塞拉菲娜微微挑起眉来,想不到路迦会选择那里作为他的出身地,但他身上的确有属于学者的气质。“学识相当渊博,出身也似乎相当高贵……你们日后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请注意妳的举止,得罪了这位老师的话,妳也不可能再留在小姐身边。”
管家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因为她眼前的女仆在被训斥完之后,声音里仍然有不可掩藏的笑意,“好的,我知道了。”
“对了,你也应该与丽卡的新女仆见面,她和你一样都是今天招进来的,她将会二十四小时陪伴在丽卡身边,你们以后大概每天都会见面。”费迪图。拿高把女儿放到自己膝上,“我妻子去世多年,丽卡相对与女仆的关系更好,上课时或许会把她也拉过来一起听,当然,前提是你不介意。”
路迦摇了摇头,对他来说有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听他说话并没有什么分别,反正他教的只是安洁丽卡。拿高一个。他把目光放到男人身边的窗户上。从书房看出去可以看见几棵常绿树,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树冠下突出来那一小截毛茸茸的东西,是小猫银灰色的尾巴。
他掩着嘴咳了一声,极夜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尾巴掉下去了,路迦看着它迅速缩回树冠里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永昼出去觅食,他能理解极夜很无聊,但混入城堡去观察他们,就未免闲得太过份了。“没问题,但我不会在课上解答她的问题,也不会为她多准备一份教材。”
费迪图没所谓地摸了摸后颈,“可以……她好像来了,丽卡,坐好。”
极夜又把尾巴伸出叶子下,今次她左右甩了几下,化成半兽形的极夜拥有比人类灵敏太多的听力,路迦大概知道她是在向自己示意什么,但单凭这种密码一般的讯号,他不可能解读出任何讯息。
这也是为什么,当管家把新女仆带进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他想要强调,只是一小瞬间──脑子完全空白。
塞拉菲娜停住脚步,双手提了提裙摆施了一礼,完全没看旁边难得不知所措的路迦。“日安,拿高大人。我是高锡耶市的塞拉菲娜。法高托索,从今天起即将担任安洁丽卡小姐的贴身女仆一职。”
费迪图眯起眼睛,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与众不同的发色。“日安,法高托索小姐。如果丽卡闯祸了的话,妳可以直接来找我解决。这是艾斯托尔先生,丽卡的新老师,我相信你们接下来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塞拉菲娜侧过腰去,看了他一眼,也行了同样的礼节。她知道自己弯下腰的时候他仍然在看她,因为她后颈上传来了灼热得宛若有形的视线。“日安,艾斯托尔先生。”
如果这是一场恶作剧的话,那么他甘愿让对方看见自己最动容的时刻。这似乎是一次不错的机会,让他们第二次认识对方──两人明显都用了母亲的姓氏与出身地,易姓之后,原本无法调和的矛盾好像已不再重要,她是北方大城里一个贵族的女仆,就好像他是一个女孩子的启蒙老师。
极夜想提示他的是这件事。当熟悉的人换上陌生身份,路迦所能做的,便只有沉默着扶起她的臂肘。“……日安,法高托索小姐。”
第59章 千镜之城(十一)()
老人揉揉眉心,将信卷扔进壁炉里,未被火光照耀的半边脸喜怒难辨,及肋长的銀发让他看起来更显冷漠。
火舌于转瞬之间便舔上羊皮纸。
由北至南路遥千里,信纸被卷起来太久,不把它牢牢压住的话很快就会恢复原状。卡奥自觉已坐得不算远,也不过仅仅能够看清信末上的署名,其他的内容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被火焰烧成一堆不辨原貌的灰烬。
那个名字让他眼睛微眯。想不到他会是先报信的那个人,看来千镜城内发生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或许是攻防互换,或许是两个人都在等待出手的时机,他对此全无头绪,但卡奥心知自己离真相不过咫尺。否则父亲不会把他叫到书房。
果不其然,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銀发老人。
“路迦说话愈来愈不客气了,也不知道是受了永昼还是那个多拉蒂的影响。如果是后者,我不介意让她多活一些时日。”老人晃了晃矮身玻璃杯,将里面金黄色的烈酒一饮而尽。“他向我们通报,说目前泰尔逊与他同在一城,目的未明……嘿,你瞧,不见几个月,他连谎都会撒了,本来还是个宁可沉默都不说违心之言的君子。谁相信他是真的猜不出来?无非不愿意戳破而已。”
卡奥泛出一个很自然的微笑。这个动作惹来老人的打量目光。“他大概也没想着瞒过任何人。”
“没错,就正如这里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路迦从来都不蠢,起码不会蠢得被人当枪用了还心甘情愿。”老人绕到长桌之后,说的明明是路迦,却明显话里有话。细而密的雨丝打到玻璃窗上,模糊了书房之外的湖景,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巧合:千镜城的城主堡和诺堤城堡景色相若。“卡奥,你是今次出游的监督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资格者的动向,不论是诺堤还是多拉蒂。猜猜那小子下一句话是什么?”
“我不知道。”卡奥爽快地放弃。输家就该有输家的坦然,他起码要做得到这点。“你也知道的,路迦从来都不是个轻易被人看破的小子。除了永昼──大概那个多拉蒂小姐也能算上──之外,没有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人似笑非笑地看去,目光之中不无嘲讽,语调里却是不容错认的笑意。至于在笑什么,大概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路迦说,比起猎杀独角兽,他对于被人引诱来袭的雄鹰更有兴趣。”
卡奥从未听过比这更婉转的杀意和更直白的回护,而它们竟然还出现在同一句话里面。
“他知道你干了什么,我儿。”老人又为自己倒了一截指节深的威士忌,“或许选不清楚是谁,但他要查的话,找出真相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要胁长辈和家族成员吧?虽然你我都知道他不可能向你报复──这也是你的原意吧?”
男人没有表态。老人继续说下去,“你把泰尔逊拽到千镜城,只可能引致三种后果。第一个后果是路迦被泰尔逊一个人所杀,概率虽低,但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这样的话,你就向未来家主卖了一个大人情,他必然会报答你的恩情。第二个后果是泰尔逊联合多拉蒂一起杀了路迦,这样的话,在得到泰尔逊的感激之外,你也能够卖迪齐索。多拉蒂一个大人情,同样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三个可能性是泰尔逊被路迦所杀。这个后果的好处是路迦再不必杀死多拉蒂,就等于你为他提供了一条新出路,毕竟从他的措辞来看,那位小姐对他的意义非凡。唯一一个不可能出现的结局是泰尔逊联合路迦一起杀了多拉蒂,泰尔逊没有必要为路迦的计划出力,他只能选择从多拉蒂那边入手,向她提供自己的帮助。我说得对吗,吾儿?”
卡奥笑了一笑,父亲的思路比他想像的更加清晰。“没错。”
“你要在出游里为自己谋好处,这一点我不反对。”老人这样说,“毕竟你没有子女,委任你成为监督者,已是人力可及的最大公平,我再不能要求更多。但你也一定很清楚,路迦并不是会乖乖被人摆布的人。他现在会留在千镜城内当他那见鬼的赏金猎人,便是最好的佐证了。”
“我知道的。”惹上一个聪明人必定要冒一点风险,而路迦和泰尔逊比起来,又是没那么疯狂的一个──理性的人起码可以用常理去推断。“正如泰尔逊也未必看不出我的打算,只是两者相比起来,家主之位更让他垂涎。出游里总是充满着各种取舍,这句话所说的并不限于资格者,对于局外人而言也如是。”
“小心一点,投资与投机之间,只有一线之差……既然你已经做了,我也不能再把泰尔逊调开,至于树立威信,杀诺堤的确要比杀多拉蒂更有效。我说这句话既考虑了血缘也无关血缘。”老人把玩着杯子,很快又转了话题,“对了,那个塞拉菲娜。多拉蒂到底有什么特别,以至于我亲爱的孙子不舍得对她下手?”
比起探询,这句话更像是一句调侃,却使卡奥骤然静默下来。
老人一口口抿着酒,耐心地等他的答案。
“是长相,”卡奥最终这样说,声音有几分涩,提起这件事明显有点不舒服,“上一次我见到那个女孩,她的左眼正开始变蓝,笑起来唇边也有一颗小酒窝,这些特征……大概会让他想起那个人。”
“你不必说得如此隐晦,我也是当事人之一。”老人仍旧镇静如初,他甚至还记得把酒杯放上桌面,才将十指交握起来,姿态宛若祷告。“我和你们每一个一样,记得清清楚楚。多拉蒂自己知道这一点吗?”
卡奥摇头。“应当是不知道的。除非必要,路迦自己肯定不会提及这件事,而没得到他的允许,永昼也不可能向她多嘴。”
外面雨声渐大,一时间夺去了他们的注意力。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老人略略斟酌过言辞,“很好。若只有这一点的话,路迦早晚会意识到自己只是移情。他一向都足够聪明,连他自己也不可能骗过自己,更遑论是别人了。到了那个时候,他自然能够放手。”
卡奥叹了一口气,随即试探,“那回信方面……”
“哦,你还记得过来问我的意思。”老人又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直至这个时候,卡奥才确信父亲并不